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郭佳凡终于想明白过来:
“噢——噢!白钰打听到我向宇文书计反映情况,所以抓捕沈吾成打击报复?这家伙太可恶了!”
路冠佐面含几分责怪地说:“他一向可恶,但佳凡你做得也不够谨慎!经历前面那么多事,我们应该自甘当缩头乌龟,高挂免战牌任他在外面骂阵都不理睬,怎能主动出击?谁给你的勇气?”
郭佳凡气沮地垂下头,良久,挣扎地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白钰、常兴邦那伙子势必揪着不放,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沈吾成也……”
路冠佐面沉似水:“我倒是想,可惜阎彪垮台了,以前脏活儿都是他安排。”
“冠佐在系统应该还有点老底子吧,关键时刻请他们出点力?”
“树倒猢狲散!”
路冠佐转而道,“佳凡啊你听我的没错,沉住气,从现在起该干什么干什么,李卓找你说明情况就听,不找你你也别找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冷静了,他们寻不着破绽自然会主动释放沈吾成。”
“好吧,看来……只好这样了。”
郭佳凡没精打采说,耷拉着脑袋摇摇晃晃离开办公室。
路冠佐端坐在宽大气派的老板椅上一动不动,脸上笑容渐渐褪逝,换以冷酷肃杀的神色。
他很清楚,郭佳凡肯定沉不住气,沉不住气的后果被常兴邦如影随形步步紧逼,继而牵连出自己!
真没想到,黑道枭雄阎彪、代理局长周瑶两大巨头相继倒下自己都毫发无损,却要被郭佳凡所连累!
绝对不可能杀沈吾成,沈吾成死了郭佳凡嫌疑更重压力更大,他心理素质不堪重负,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与其杀沈吾成,还不如……
路冠佐脸上肌肉越来越硬,眉毛间的杀气越来越重,如凝固的雕塑般半晌没动弹之后,终于拿起手机拨了个号:
“重启对郭佳凡的监听,有情况第一时间报告!”
隔了会儿又拨了个号,声音压得很低:“做好准备,以我通知为准!”
是的,郭佳凡说得没错,路冠佐在系统仍有老底子,但他怎么可能承认呢?
好钢要用到刀刃上。
不出所料,下午四点多钟常兴邦亲自开着警车把沈吾成送到县府大院门口。沈吾成都没办公室,直接向主子报平安。
郭佳凡让正在谈工作的局长暂时回避,迫不及待问:“抓你进去问什么?有没有严刑逼供?涉及到我么?”
沈吾成道:“就开始一下子把我塞进警车很恐怖,到了刑警大队在城郊的点以后除了不准打电话之外非常客气,泡茶、拿水果、敬烟,常局和我面对面坐沙发上闲聊,气氛很宽松。”
“谈的什么内容?”
“核实杨杭伟举报受我指使藏匿铁清桥交通事故两具尸体的情况,常局解释刑警大队也是没办法,系统内部推了一圈最后把烫手山芋扔到他手里;问的问题也围绕举报内容,基本针对之前杨杭伟那份举报信详详细细进行了核实,包括事故当晚我抵达现场的时间、什么时候与其他领导会合、看到已打捞尸体的时间、当晚通话记录等等……”
郭佳凡听得不耐烦,打断道:“谈话过程中提到我吗?”
“没有!”沈吾成道,“常局很注意这一点,始终至终只针对我提问。”
算这家伙识相!
郭佳凡微微松了口气,又问:“谈话涉及到与其他同志关系吗?比如说史春来?”
沈吾成惊讶地说:“没有啊!为什么会提春来?他不是早……”
他说没有,郭佳凡反倒起了疑心。
按说应该有,怎会没有呢?史春来的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郭佳凡绝对脱不了干系,只不过人死了一了百了,没法追查而已。
现在常兴邦抓到沈吾成这条线索,一举两得,今天一整天时间里肯定会旁敲侧击打听史春来的情况!
“吾成,你一定要向我如实反映在那边的情况。”郭佳凡和蔼地说。
沈吾成更奇怪了:“郭,我都说的实话决无一丝隐瞒!老实讲刚上警车时我也恐慌得不得了,心想不晓得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谁知到那里又客气得不得了,常队从头笑到尾,笑得都让我有些不适应……所有问题都围绕我在铁清桥的情况,就是这样,您可以找常队核实。”
郭佳凡笑笑,道:“我不好过问刑警大队办案的,随便问问都不行……早点回去休息吧,折腾一天应该很累了。”
说到这个份上,郭佳凡彻底不相信沈吾成了;作为跟随郭佳凡多年的秘书,沈吾成何尝看不出主子不信?
问题是常兴邦真的没提及史春来,这个总不能无中生有地撒谎吧?沈吾成也很郁闷。
回到家晚饭都没胃口吃,坐在沙发上长吁短叹。
爱人陈小敏早上听说沈吾成被刑警大队带走吓得从凤岗镇赶过来四下打探消息,担惊受怕了一天比丈夫还累,见他了无生趣的模样愤愤不平道:
“天底下最无情无义的就是当官的,裤子一拎转眼翻脸不认人!说穿了铁清桥的事就是受他指使,你个芝麻大的小官儿有啥必要藏尸?!现在倒好,铁清桥悬着,又怀疑你跟史春来有联系,象话么?”
“轻点声!”
沈吾成埋怨道,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动作蹿到防盗门猫眼朝外面瞅了瞅,轻声道,“这是县城不是乡镇,别动辄粗喉咙大嗓门!”
“噢,看我这个乡下进城的不顺眼?是不是外面有相好了?”陈小敏气势汹汹指着他鼻子道。
“哎别闹了!”沈吾成苦笑道,“县府大院我这种窝窝囊囊的小干部一抓一大把,没钱又没权,哪个女人看得上?”
陈小敏怒道:“你是讽刺我瞎了眼?”
“不是不是,我是说……嗨不说了!告诉你,在县城不管上班还是在家都得小心点,别乱说话,当心祸从天降!”
“这你别吓唬我,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沈吾成没精打采道,“得罪了自家主子,县府大院这边大概也混不下去了,等着吧,说不定过段时间把我打发到乡镇,更说不定还捞不着凤岗镇那种好地方。”
陈小敏大惊:“这怎么可能?这不行这不行,好不容易从乡镇调到县机关再被打回去多丢人啊!不行,明天我找郭求情,好歹在凤岗镇都认识……”
“不准乱来!”
沈吾成喝道,“工作上的事你个妇道人家别搅和,你根本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严重啥?不就叫人搬了两具尸体?后来不是又搬回去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谁出的主意!”
沈吾成语气低沉地说:“白书计要搞路和郭,抓不到他俩把柄就拿我开刀,万一上纲上线,非法移尸和破坏现场是两项刑事罪,判实了要坐牢的!”
陈小敏目瞪口呆,道:“那更得央求郭保你,哪怕下跪都行,干工作干得好好的怎么可以坐牢呢?”
“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说了你也不懂。”沈吾成心烦意乱道。
陈小敏贴到他身边,道:“我要听!我是你老婆,应该知道你的事情!”
沈吾成倒也没过于坚持。
毕竟在凤岗镇时陈小敏主动与镇领导们接触、与镇领导夫人们打成一片,对他得到郭佳凡赏识并重用出力不小。
斟酌良久,沈吾成声音更低,道:“郭麻烦的不是铁清桥事故,而是……大剧院杀手事件!”
大剧院在申委书计到来的时候出现职业杀手,此事轰动全县,陈小敏当然也有听说。
“哦,外面都传史春来死得冤,八成跟郭有关,难道是真事儿?”
沈吾成定睛看着陈小敏,目光中闪动如幽幽鬼火,低沉而缓慢地说:“是冤……春来逃亡前给我打过电话……”
陈小敏吓得差点瘫软在地,嘴唇似麻木得说不出话来。
沈吾成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他说他被坑了,放人进大剧院是郭当面吩咐的,他根本不知道那家伙身份!”
“可可可……可他没法证明啊!”
“所以春来选择逃亡,不然怎么办?”
“逃亡也掉了……”
沈吾成脸色苍白得可怕:“郭显然怀疑春来逃亡前跟我联系过,即使如此又能说明什么?何况刑警大队没提到春来!”
陈小敏猛地说:“通话记录!赶紧找移动公司删掉通话记录!”
“他用另一个号码打的……”
沈吾成颓然摆摆手,道,“这些动作等我们想到的时候警察早就固化好证据,没用的……现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真要是郭对我下毒手,他不仁我不义,索性主动举报来个鱼死网破!”
“别别别,千万别这么想,我们弄不过大领导!”陈小敏急急道。
沈吾成惨然一笑:“大领导看破了也就那么回事,爬得越高摔得越惨,相反小人物没什么可失去,跟春来一样反正就一条命,拚呗!”
陈小敏想说什么又刹住,搂着老慰道:“气头上别想太多,早点睡吧,睡一觉冷静过来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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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真累了吧,上床后沈吾成很快沉沉入睡。然而这一夜,疲倦之极的陈晓敏反而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