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姜玉姝闻声回头,顿时惊喜交加,讶异问:“你怎么回来了?探亲还是有差事?”
“办差。”郭弘磊风尘仆仆,大踏步赶到妻子和弟弟身边。
五六名边军从天而降,数百村民纷纷扭头,均视其为救星,欣然道:
“太好了,郭家壮丁回来了!”
“救星呐。”
“让他同官府交涉去,没咱们的事儿了。”
郭弘磊下颚绷紧,扫视跪了一地的家人,勃然大怒,锐利目光隐露杀气,审视在场唯一有座的官员。
万斌打量高大英武的年轻人,被盯得不自在,坐直了,明知故问:“你是何人?明知一众官员在此办公,竟敢踹门?”
“简直放肆!”州府小吏口干舌燥,刚才埋头呵斥呼喊求情的村民,嘈杂中,他并未听清郭弘磊宣称“我家人”,将其当成低等兵丁,抬高下巴喝问:
“粗鲁莽夫,这位可是知府万大人,你们算什么东西?居然如此无礼,踹门横冲直闯,吃了熊心豹胆吗?”
郭弘磊毕竟年轻,震怒之下,面沉如水,攥着腰刀刀柄的右掌青筋凸起,看也不看小吏一眼,只盯着万斌。
姜玉姝回过神,不由得急了,生怕他咽不下气、当场发作,便轻扯其袍角,耳语告知:“我们没挨打,你别急,咱们先应付过去,待会儿再详细聊。”
郭弘磊抬手安抚住了家人,昂首,沉声答:“不才郭弘磊,敢问诸位大人,郭家到底犯了什么法?值得这般兴师动众,又是罚跪,又是杖责。”
“咳,并未定罪,也没杖责。”潘睿和刘桐一额头汗,悄悄使眼色,有心打圆场,却无力劝和仇家。
郭弘磊面无表情,对着熟人,实则质问仇家,高声问:“那为何数百村民跪地求饶?我们在村口听见哭声、讨饶声,误以为敌兵偷袭、正狠毒残害无辜,所以心急火燎赶来救人。”
“谁、谁残害无辜了?诸位大人在此,谁敢残害老百姓?你可别胡说。”州府小吏咽了口唾沫,顾忌郭家旧势,没敢再盛气凌人地呼喝。
郭弘磊怒火中烧,意味深长,淡淡答:“恐怕有人不清楚,以往北犰袭村掠杀时,乡民手无寸铁,老弱妇孺正是像这般惊惶哭喊求饶的。边军职责所在,我等必须火速探查。”
此言一出,在场官员脸上都讪讪的。
“你——”
“郭弘磊,刚才是不是你踹的门?”万斌黑着脸,陡生厌恶,暗忖:果然是现任郭家家主!这小子虽长得高大结实,但五官与跪着的病秧子相似。
姜玉姝登时提心吊胆,郭弘磊却毫无惧色,正欲答话,突听院门口响起埋怨声:
“唉唷,破门!简直破门!”
众人诧异扭头,见有个边军迟了一步,却敏捷挤到最前方,搭着郭弘磊肩膀,弯腰整理鞋子,满脸嫌弃,嚷道:“啧,这什么破门?差点儿绊得老子摔一跤,鞋子被刮了道口子!”语毕,他直起腰,端详一直狐假虎威的州府小吏,故作惊喜,大声问:
“哟?这位不是苟、苟——嘶,你叫苟什么?还是什么苟来者?”
村民们听出浓浓嘲讽之意,解气之余,险些笑了。
小吏瞪大眼睛,半张着嘴,畏惧后退两步,结结巴巴地说:“曹、曹公子?”
此人乃曾借居郭家养伤月余的曹达。
曹达当初身负重伤,足足卧床休养两个半月,才彻底痊愈,养得红光满面。他咧嘴一笑,摆摆手,豪爽道:“我自从投军以来,就不爱听‘公子’这称呼了,咱们认识多年,客气什么?直呼姓名得了。”
小吏憋屈赔笑,“曹公子说笑了。其实,在下姓朱。”
“啊?”曹达一拍额头,嘴角促狭弯起,歉意表示:“瞧我这脑子!不小心记错了,原来你不是苟姓,而是朱姓。”
姜玉姝垂首,忍俊不禁,余光一扫:周围人全低着头,有些憋得住,有些笑得肩膀发抖。
小吏笑脸一僵,难堪杵着,却因吃过许多闷亏,敢怒不敢言,暗骂:呸!这个瘟神衙内,怎么还没被北犰乱刀砍死?
万斌眯起眼睛端详,脸色更黑了,心里堵得慌,喝问:“曹达,原来门是你踹的?”
“万大人,久违了,小子给您请安。”
曹达笑嘻嘻,先是抱拳施礼,而后挠挠头,垂眉臊脸,懊恼解释道:“唉,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几个奉命来此办差,一进村便发现村民稀少,正纳闷,忽然听见惊恐求饶哭声,便猜测:糟糕,难道是敌兵袭击村庄杀害无辜?这还了得?我们忧心焦急,疾冲赶来救援,遇门挡路,我害怕迟一步就少救一个人,无奈只能踹门。”
众村民听了,大为动容,感激仰视边军,挨得近的人小声说:“军爷放心,一扇门而已,不要紧的。”
“回头修一修,接着用。”
“山里多的是木头,门板不值得什么。”
……
万斌脸色黑沉沉,眼睁睁看着俩仇家唱双簧,左一句“杀敌救人”、右一句“边军职责”,大义凛然……他满腔怒火,却不便发作,狐疑问:“办差?你们到这儿办什么差?”
曹达吊儿郎当一笑,不慌不忙,“抱歉,军中机密,禁止外泄,请恕不能相告。”
姜玉姝大开眼界,一边听曹达挤兑知府,一边趁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丈夫。郭弘磊听完缘故,更加愤怒,极力克制,严肃问:“不才也曾读过《大乾律法》,却不知其中哪一条哪一款规定流犯不准无偿办私塾?舍弟辛劳耕作之余,善意授课教化孩童,居然做错了?”
“哼,流犯本应该一心一意地屯田!”
万斌气势威严,责备指出:“郭弘哲不仅不务正业,而且不够资格,连秀才功名也无,拿什么‘教化’学生?”
郭弘磊挑眉,不答反问:“难道全天下私塾的先生统统至少是秀才?”
“你——你放肆!”万斌大腹便便,一激动便喘,本欲答“当然”,却心知:许多贫困之地,缺乏读书人,童生也当得私塾先生。
曹达拽了郭弘磊胳膊一把,状似打圆场,“万大人息怒,弘磊一贯好学,他不过是虚心求教罢了,您不教,也没什么的。”语毕,他提议道:“算了算了,知府公务繁忙,无暇赐教。这些难题,你回营请教窦将军吧,将军肯定乐意赐教!”
窦将军?赫钦卫指挥使窦勇?郭弘磊的靠山?万斌脸色一变,欲言又止,怒气填胸,却又顾忌窦勇——他虽是知府,却不敢草率得罪指挥使。
“看来,只能如此了。”郭弘磊会意,板着脸说:“咱们身负差事,军令如山,规定于期限内完差,可如今万知府正在审问村民,估计一时半刻审不完。麻烦了,咱们该怎么办?”
曹达摇头晃脑,叹了口气,烦恼答:“知府在上,我能有什么办法?弟兄们有没有办法?”
同行边军彼此要好,冲锋陷阵并肩杀敌的情谊,最重义气,纷纷摇头答:“没法子。”
“我也没辙。”
“白跑一趟啊。既然官府要严惩村民,咱们办不了差,索性回营吧?详细禀明缘由,请将军定夺。”
“嘿,好主意!”曹达一拍手,“弟兄们,回营!诸位大人,告辞。”说话间,他推着郭弘磊往外走。
万斌顿时急了,撇开官架子,起身阻止,“站住!”
郭弘磊冷静问:“知府有何吩咐?”
“本官只是例行巡查、体察民情而已,何来‘审问严惩乡民’之说?”万斌站在阶上,几乎气急败坏。
郭弘磊扫视跪了一地的人,“原来是这样?”
“奇怪,这几百个人为何一直跪着?”曹达虚心求教。
众目睽睽之下,万斌顾全父母官“爱民如子”的名声,不得不暂时罢休,若无其事,轻描淡写道:“乡民朴实,十分懂礼。行了,你们不必多礼,别跪着,都起来吧。”
“谢大人。”数百人跪了许久,终于得以起立,个个膝盖刺痛,龇牙咧嘴。
“慢些。”
郭弘磊先搀扶身怀六甲的妻子,而后搀起弟弟,低声说:“你们受委屈了。”
姜玉姝膝盖疼得伸不直腿,摇了摇头,耳语说:“总算应付过去了!三弟发病了,赶快送他回家服药,耽误不得。”
郭弘磊把妻子交给翠梅和小桃,催促道:“都走吧,回去再详细谈。”
“阿哲,今日之事,根本不值得往心里去,大丈夫能屈能伸!”曹达凑近,拍了拍郭弘哲肩膀,安慰道:“当初养伤期间,我看得很清楚,像你这样斯斯文文、耐性十足的人,正适合当先生!”
郭弘哲强撑着,被学生们簇拥,羞惭于自己确无功名在身,心灰沮丧,勉强笑答:“多谢曹大哥开解。另外,真是多亏您几位大哥仗义相助,否则,我们恐怕免不了挨一顿打。”
“嗳,客气什么?”曹达豪迈表示:“我们与你二哥是好兄弟,你家有事,我们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其余边军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地慰问。
热闹中,官府一行被晾在边上,颇为尴尬。
潘睿身为县令,瞅准了时机,上前拱手,提醒道:“府台,天色已晚,再不动身,天黑前就赶不到镇上了。”
“哦?”万斌未能刁难郭家,就势下坡,背着手,迈着方步往外走,“行吧,那就去镇上歇一晚,明天巡察饶安。”
“是!”潘睿如释重负,劝诫一瞥郭弘磊夫妻,旋即招呼同僚离开,“诸位,请。”
人群沉默旁观,郭家人懒得开口,村民则不懂该说些什么。
倒是曹达小跑追了几步,隔着围墙,探头嚷道:“万大人,慢走!前阵子,听说您纳了第十八房如夫人,可惜小子在军中,相距甚远,否则定要去府上讨杯喜酒喝。”
万斌已经走到半坡下了,闻言脚步一顿,恨不能命令差役拿缝衣针缝上曹达的嘴!最终却假装没听见,匆匆登上马车,逐渐远去。
嚯?
知府竟然拥有十八房如夫人?
众村民目送官府一行消失,交头接耳,半信半疑。
曹达晃悠着马鞭子,昂首挺胸往外走,大咧咧说:“没错,他确实纳了十八房如夫人。不信呐?上府城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满城皆知。”
片刻后,一行人快步迈进郭家院子里。
姜玉姝见小叔子脸色十分差,悬心吊胆,连声说:“快扶他回房!小胡,把方大夫的药箱拿来。”
“是。”胡纲飞奔,从厢房里取出方胜的药箱,
郭弘磊把病弱弟弟搀进房里,宽慰道:“休息几天,按时服药,会好起来的。”
“无妨,我这是老毛病了,喝完药歇会儿就好。”郭弘哲呼吸急促,一倒在榻上,整个人便蜷缩。
方胜诊脉毕,厨房里迅速飘出药味儿,兄嫂照顾弟弟服药,并搜肠刮肚轮番安慰,唯恐受了委屈的病人想不开,干生闷气伤身体。
不料,郭弘哲却平静表示:“哥哥嫂子放心,我已经不生气了,真的。其实,万知府虽是故意刁难,却并非无理刁难,我的确才疏学浅,远远比不上真正饱学的先生。”
姜玉姝娓娓劝解,“这是因为你年少!想想,古今有名的大儒,鲜少十几岁就成名的,绝大多数苦读半生,厚积薄发,方名扬四海。资格都是一年一年熬上去的,学问要一点一滴地积累,急不得。”
“嫂子言之有理。”
郭弘哲攥紧被子,瘦弱手背青筋暴凸,咬牙切齿,坚毅道:“今日遭人那般讽刺羞辱,始料未及……假如能下场,我今生,一定要考个秀才功名,才能死得瞑目!”
姜玉姝头一次听小叔子发狠撂话,惊得呆了呆。
郭弘磊严肃道:“秀才倒不难考,你先用功,迟早会有下场应试的机会。”
“真的不难吗?二哥,当年你名列前茅,下场的时候,心里慌不慌?”郭弘哲跪地受审期间,备受讥讽,遂下定决心,立誓考功名,以一雪前耻。
郭弘磊回忆年少时,感慨答:“当年考前,父亲承诺‘考完不论名次,奖赏一匹好马’。我为了顺利得到骏马,专心琢磨考题,无暇慌张。”
“侯爷真是英明!”姜玉姝扑哧一笑。
郭弘磊莞尔,弯腰给病人掖了掖被子,叮嘱道:“若想考取功名,可不能心急。歇着吧,养好身体再用功。”
“知道。”郭弘哲闭上眼睛,满脑子想着功名一事。
郭弘磊掩上房门,抬手示意,夫妻俩回屋商谈。
天色昏昏,东屋里烛光摇曳。
“下雪前?”姜玉姝皱眉沉思。
郭弘磊神色凝重,缓缓道:“对。朝廷限期一年内收复庸州,时日不多了,晚些,良药恐怕派不上最重要的用场。”
姜玉姝定定神,解释道:“并非不乐意,而是太赶了。秋收在即,西苍十一月初即下雪,姜苁耐得住风雪严寒,但庄稼耐不住,必须抢在霜冻之前收割。”她苦恼表明:
“两件大事撞一起了,分/身乏术啊。”
郭弘磊搂住她,轻轻抚摸其隆起的肚子,好奇摸索,欣喜不已,低声说:“放心,这一点我已经禀明将军,过两天,医帐会派人相助,你只需安排方胜教导配制姜苁膏,无需动用其余人手。”
姜玉姝松了口气,“行!安排得开,我就不头疼了。”顿了顿,她眼睛一亮,期待问:“那,到时你会不会跟着回来?”
“不大可能。”郭弘磊一声叹息,“今天这趟,原本是另一队弟兄的差事,曹达碰巧在他父亲那儿听见了,热心肠,才换由我们来办。”
姜玉姝感激道:“今天幸亏曹公子帮腔,够仗义的!哎,他似乎和万斌有仇?”
“是有仇。据曹达说,他与万斌的独子万璋势同水火,斗得你死我活,长辈担心闹出人命,才勒令其投军。”
姜玉姝一怔,“难怪了,他刚才一直明讽暗刺的。不知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
隔着衣裳和肚皮,郭弘磊小心翼翼地抚摸孩子,简略告知:“曹家是西苍望族,世袭武官。万斌则因为堂妹嫁给了贵妃的表弟,逐渐成为庸州新贵。”
“两家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但数年前,万斌调任为西苍知府,其子万璋跟随,仗势横行霸道,无法无天,与曹达及其朋友在赌坊、酒肆、妓院等场合,屡次争执,从吵架到斗殴,势不两立。”
赌坊?酒肆?妓院?吃喝/嫖/赌?姜玉姝恍然,心想:原来,是本地衙内与外地衙内之间的较量。
郭弘磊搂着妻子,继续说:“三年前,曹达看上一个花魁,正捧着,却被万璋硬抢了去,花魁被凌/辱至死。曹达一怒之下,险些活活打死万璋,曹家费尽周折,才平息事端。”
姜玉姝叹了口气,“曹公子是个重情义的。但万家的靠山是贵妃,他今天帮咱们挤兑万斌,会不会遭报复?”
“不会的。”郭弘磊安抚道:“据可靠消息,宁王图谋造/反,败露后被废除亲王爵,贵妃为同谋,已经被打入冷宫。否则,万斌今天绝不会善罢甘休。”
“贵妃一党倒了?”
“争储二十余载,败了。”
姜玉姝莫名紧张,“那这下,储君之位想必是嫡长皇子的了?”
“尚不确定。按例,册封太子时,往往会大赦天下。”
姜玉姝脱口而出,“横竖早晚都得传位,皇帝不如早日册立太子,稳定人心!”
“静观其变吧。”
少顷,郭弘磊估摸着时辰,无奈说:“我得回营交差了。”
姜玉姝垂眸数息,飞快振作,起身道:“走!我送一送你们。”
郭弘磊搀扶身怀六甲的妻子,无比内疚,低声说:“我有空再回来。”
须臾,夫妻俩迈进堂屋时,曹达正说得兴起,眉飞色舞,掰着手指头细数,鄙夷叹道:
“逢年过节,必须送礼,而且礼不能轻。他手下的官员可倒霉,为了送礼东挪西借,当面殷勤赔笑,背后破口大骂。”
“另外,他父母过寿、他夫妇俩过寿、他的妻妾生了二十多个女儿、年年纳妾、年年嫁女儿——甚至,他父母病逝后,还曾办冥寿,贪婪至极!”
“从前,万斌是‘庸州第一贪官’,现任西苍知府,就变成了‘西苍第一贪官’,巧立名目,变着法儿搜刮财物。每次上都城,马车满载金银珠宝,阿谀打点,所以才能一再升官。”
郭家人同仇敌忾,听得津津有味,忿忿问:“那等贪赃枉法的狗官,竟顺顺利利的?”
“唉,老天无眼呐。”
曹达大马金刀坐着,一拍桌子,昂首道:“谁说老天无眼?善恶终有报!万斌妻妾成群,女儿也成群,却只有一个儿子,叫万璋。哼,老百姓背地里嘲笑——”他余光一扫,发现郭弘磊夫妻,讪讪打住了。
姜玉姝顺口问:“嘲笑什么?”
“咳,没什么。”曹达起身,不由自主,低头整了整戎装。他知道姜玉姝乃侍郎之女,且敬佩其大度与坚韧,神态便端正许多。
邹贵等人听了半晌,万分好奇,眼巴巴地央求:“老百姓嘲笑万斌什么?曹公子,说来听听吧!”
“求求您了,好歹把要紧的说完。”
“小的特别好奇,今晚睡不着觉了。”
“必定嘲笑万斌贪婪缺德,所以命中缺儿子!”
……
姜玉姝笑了笑,“瞧把他们给急的!你就大概说说吧,要不然,他们会绊住你回营的腿。”
曹达乐呵呵,清清嗓子,含糊告知:“其实也没什么。万斌有二十多个女儿,自古生女儿叫‘弄瓦’,老百姓就嘲笑他家多‘瓦窑’,万府便是‘万瓦窑’。又因为他给儿子取名‘璋’,所以、所以……”
他停顿,悄悄瞥了瞥姜玉姝隆起的肚子,心存顾虑,迟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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