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熄顿悟。
想了想,他不想用这样大众的方式表露自己的心迹。
他抬起头,眸色一深,讲出来的话却云淡风轻。
“我觉得……一般。”
“没有你美”四个字方才酝酿到位,正准备选个好机会说出口,山雨欲来前,风声灌楼,沈熄跃跃欲试。
后面的鸣笛“滴——”一声,连按三下,还开了个双闪。
车子停在他们旁边,司机摇下车窗,探出一个浑圆的大脑袋:“打的不大兄弟?!”
沈熄:……
林盏抱着画板坐了进去,心里又开始默默叹气。
……沈熄到底知不知道?
总不可能拿把大刀抵在他脖子上质问他“你到底想不想和我在一起”吧……
她显然是累极了,没等到自己把这个问题思索完,已经靠着椅垫睡了过去。
车很快到她家楼下,沈熄看了看她熟睡的脸,虽然不忍心,还是抬手拍了拍她。
“林盏,到你家了。”
她无措地睁开眼,眼里还是雾蒙蒙的,表情呆滞,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嗯?”她看了眼沈熄,又看了眼窗外,稀里糊涂应道,“嗯……”
她困倦地小幅度伸了个懒腰,然后抱着画板就要站起来。
沈熄提前发现她的动势,赶快伸手在她头上护了一下,才让她的头免于撞到车顶。
林盏窘迫地推开门,晚风一吹,才清醒了很多。
她揉揉太阳穴:“我睡傻了已经。”
沈熄把她送到楼下,看她正准备转身进楼道,他及时叫住她。
林盏在半明半昧的光中回眸:“嗯?”
沈熄定了定神,道:“以后晚上搭车,不要在车里睡觉,很危险。”
“知道了,”林盏嘟囔着,“因为你在我才睡的。”
搞得那么严肃,她以为他要说什么呢……
沈熄张了张嘴,半晌才开口道:“好,进去吧。”
林盏趿着小碎步:“行,你也早点回去吧。”
沈熄看她进了电梯,这才转身离开。
前行时抬头看了看天幕,空荡荡的,只剩下几颗星在闪烁。
那句话……
算了,总有机会再说的。
进了在路口等待的车内,沈熄报上了自己的地址。
司机透过镜子看他。
“这么远还来送……你女朋友哇?”
///
经过精挑细选之后,林盏和郑意眠把目标锁定在了“汀莫画室”。
汀莫画室也算W市比较大的几家画室之一,林盏和郑意眠这种有一定水准的,会被分去精英班。
因为今年的联考提前了,所以画室集训也提前了。
汀莫画室决定七月一号正式开始集训。
精英班也一样,有从外地专门请来的顶级老师,给他们按个人情况制订对策。
六月三十号当天晚上,林盏她们准备办一个小型的欢送会,跟大家道个别,毕竟她们马上就要离开半个学期了。
谁知道还没到晚上,他们这批要出去集训的人,就被老师叫去谈话了。
好像是美术组的组长。
在路上,孙宏还在跟她们俩八卦:“我听说不是我们的锅,是因为学校有几个实验班,专门搞文化的那种,里面好多人都要出去学艺术,学校觉得半路出家风险太大,就召集在一起谈谈话,想把一些未成形的想法,扼杀在摇篮之中。”
林盏说:“半路出去的确有点危险,学校要管管也正常。”
结果他们失策了,老师不仅劝了那些想半路出家的学生,还劝了林盏和郑意眠。
“你们两个被黄老师带的,水平已经很高了,我觉得你们不用出去,对吗?要对学校的师资力量有信心,后期训练强度会加大,黄老师也会更认真。”
毕竟大批学生出走,对学校还是有些影响的。
可崇高是以理科闻名的,文科也不错,艺术相对而言就没有那么好。林盏她们接受了一种观念太长时间,也需要经验更加丰富的老师,来帮她们再上一层楼。
而且那边的开出的师资条件,着实太诱人了。
但是老师苦口婆心劝了很久,她们就只能点点头,说:“好的,我们回去再和家长商量一下。”
出了办公室,孙宏问她们:“你们真的要考虑吗?”
林盏头痛:“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其实我无所谓的,七月不去八月去也可以,差不多,还可以多留一个月学学文化。”
郑意眠也是这么想的,她说:“我回去再跟我爸妈商量下。”
虽然不知道明天到底走不走,但大家似乎都默认了她们明天还会来。
姜芹要留在学校,她给林盏和郑意眠都买了礼物。
“不知道你们到底走不走,礼物就先送了吧,怕以后没机会了。”
同班一些关系比较好的,都给这些要走的人送了礼物。
回家之后,林盏收到沈熄的消息。
【不走了么?】
想了想,她回复:【不知道,我家里人还在商量。】
沈熄看了一眼桌上的浅绿色盒子,这是买给她的礼物,本来准备今天送。
但是,又听张泽说老师找她们谈了话,大概又不走了。
这东西就没送成。
林盏回完消息之后,开门往外看了一眼。
蒋婉和林政平在商量。
蒋婉想让她明天就去画室,为联考和校考做准备。
“还有学校校考要画色彩头像,她们学都没学,当然要多留一点时间画画了。”
林政平则认为不急,可以晚点再去。
“考色彩头像的学校少,再说了,那都是联考完再学的东西了。林盏现在没必要去那么早,去得早的都是底子差零基础的,她这段时间只要保持手感就行了。”
眼看短时期内争不出个所以然来,林盏又把门关上,开始继续之前没画完的画了。
废墟处的细节难处理,画到后期几乎全是用小笔触来塑造,一小处就要用掉她半个小时。
中途,蒋婉进来了一趟。
看她在画画,把牛奶放在她床头柜上,轻声说:“不早了,你画完早点睡。”
林盏腾出功夫问了句:“你们商量好了么?”
蒋婉:“你是怎么想的?”
林盏耸肩:“我无所谓,反正一个月对我来说,进步也不会很多,保持训练也不会退步。”
她现在主要想的是把这幅画画完,怎么把这幅画画好,这些东西她不想管。
蒋婉:“我跟你爸还没商量好,你画完早点睡吧,去画室的话我明天早点叫你。”
林盏:“画室八点上课。”
蒋婉:“但是第一天,要早点起来收拾。”
蒋婉带上门离开,林盏又继续调色。
蓝灰橘红调和,避免颜色太纯。
画到十一点多,林盏出去洗了个澡,蒋婉和林政平还在四处打电话,询问以前出过美术生的家庭。
林盏:“……”
有必要么。
她跟沈熄道过晚安,提前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闹钟刚响,蒋婉就进来了。
“盏盏,起来,我们决定还是让你今天去画室。”
林盏还没完全醒,被蒋婉这么一吓,模模糊糊地应了声,而后去摸自己的闹钟。
蒋婉:“收拾一下快起来啊,今天颜料什么的都要带去!”
汀莫画室,从她家搭车过去要四十分钟,她还有一个小时可以整理。
不去学校,就可以穿自己的衣服了。
一边找衣服,她一边开免提给郑意眠打电话。
郑意眠的声音也是瓮声瓮气的:“嗯?”
林盏:“你今天去学校还是去画室啊?”
郑意眠打了个呵欠:“我去画室。”
林盏说:“我也去,你家去画室不是要一个小时吗,小心迟到啊。”
“嗯,”郑意眠说,“我这就起来了。”
“好,那我挂了。”
“拜拜。”
林盏把颜料清了清,装好画笔,带个桶,就差不多了。
画室有画板和画架。
林盏把头发整理了一下,就出门了。
///
汀莫画室的环境很好,带着纹理的微晶石瓷砖,通敞的教室,早上八点的阳光刚刚好,金粉似的倾倒一地。
画室每年都要重新装潢,而今纯白的墙壁实在让人通体舒畅,墙上挂着几幅老师的画作,不远处的写生桌上,摆着几个没有沾灰的石膏,看得出常有人清理。
林盏推开门,对着戴眼镜的老师道了声好。
这是宋老师。
宋老师笑笑:“你好,随便坐吧。”
林盏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宋老师问:“你叫什么?”
“林盏,双木林,灯盏的盏。”
“我知道你,我以前在获奖集上看过你的作品。你的风格太独树一帜了,好好把握,校考一定能拿非常棒的成绩。”
林盏笑笑,说:“那就要拜托宋老师指点一二了。”
郑意眠踩着点准时进来,还在喘着气。
她在林盏旁边卸下画袋,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肩膀:“幸好你给我打电话,不然我就睡过了。”
“快坐吧,等下要开始画了。”
宋老师看全员到齐,自我介绍了一下:“大家好,我姓宋,是你们的色彩老师,你们叫我宋老师就好。”
“今天是第一节课,我说说我的规矩,大家在门上看到了手机收纳袋,没错——这就是拿来放大家的手机的,上课不允许玩手机。”
底下传来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宋老师继续说:“好,现在每个人要么关机,要么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放到一边。假如家长有急事会打我的手机,其余的乱七八糟的消息,全都不是你们该管的了。”
大家纷纷悲叹,但只能交上手机。
林盏长按电源键,关了机,把手机放进收纳袋里。
郑意眠看她:“你关机啊?”
林盏耸耸肩:“反正平时也没人找我,没事。”
郑意眠:“我也是,那我也关机好了。”
回到座位上,林盏问郑意眠:“孙宏他们也找好画室了吧?”
郑意眠开始一样样往外拿东西,说:“是呀,但是离这里好远。”
“几家大画室应该都挺严的,”林盏把折叠的水桶展开,站起来去接水,“估计他们也得被收手机。”
接水的时候老师发了画,要他们在三个小时内画完。
画上的静物很多,时间有点赶。
郑意眠画这种是最得心应手的,一个浅蓝的背景加点颜色铺上去,初落笔就很漂亮。
宋老师:“不错,但是白有点多,下次加少点,不然背景退不到后面去。”
“林盏,你这个亮面稍微有点灰,提亮点。”
一整天,林盏都投入在画面中,尽可能地去适应新的老师。
下午下课之后,林盏和郑意眠饿得不行,一下课就冲出去买吃的了。
吃完回来之后,距离晚上的课,只有十分钟休息时间了。
林盏跟郑意眠串通了一下:“我先去看看手机里有人找我没,你帮我看着老师啊。”
这汀莫画室的老师太严了,连下课都不让看手机,只有等晚上九点半下课后,才能拿回手机。
林盏的手机没有关机提醒未接来电功能,故而这一开机,别的看不到,只能看到Q.Q上发来的消息。
最上面的消息是姜芹的。
姜芹:【你今天没来啊,已经去画室了吗?】
既然先点开,林盏就顺手回了:【嗯,已经到画室了。】
正准备退出的时候,姜芹的消息很快来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我啊,刚刚吓我一跳,看消息以为你刚刚才到画室,我以为你出国去了呢。】
姜芹:【你是在哪个画室来着?】
林盏打出“汀莫画室”四个字,看着姜芹发来的消息,笑了笑,玩笑似的道:
【Austin·Monet,中文名奥斯汀·莫奈。】
【[乖巧.JPG]】
姜芹的脑回路确实是异于常人,林盏总爱捉弄她。记得以前林盏跟她说“富兰克林·盏”的时候,她还认认真真地问:“真的有这个人吗?不会真有人说过‘挖我白颜料者虽远必诛’吧?”
这次,姜芹也上当了。
姜芹:【妈耶,你真的去国外了?!!!】
姜芹:【不过国外好哇,黄郴之前也说你这种画风就是那种很高级的感觉,去强行呼吸一下资本主义的空气,学习一下那边的技巧,简直不要太赞!】
姜芹:【不过老黄之前就说要你出国,你不同意,现在咋回心转意了哇?】
姜芹:【不过我好担心啊,你去国外学习不同的技巧,联考会不会手法不一样,过不了怎么办?】
林盏:【人是会变的。】
捉弄完了,感觉姜芹真心实意地上当了,林盏准备解释。
“你别卖蠢啦哈哈哈我没有出国”这句话才打了前面两个字,郑意眠推她:“快点,我看到有老师到楼下了。”
郑意眠这么一推,林盏就顺势把“你别”俩字发了出去。
刚刚打开的时候顺势看了一眼,全是大家问候的消息,林盏来不及看,退出之后,关机了。
惟有姜芹对着那边欲言又止的“你别”两个字,犯了难。
犯了许久的难之后,她对一边的同伴说:“我知道了……她要我别说出去吧。”
///
下课铃响了,崇高的学生都鱼贯而出,趁着这半个小时去买晚餐,好饱着肚子应付接下来的晚自习。
一贯不紧不慢的沈熄,这回也加快了动作。
张泽从后面赶上来,搭着他肩膀:“怎么,想吃啥?”
沈熄快速走出班门,应付道:“随便。”
路过三班的时候,正好,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老师拖着堂,没下课。
沈熄站在窗前,扫了一眼里面。
班上看似排得很满,与平时无异,但沈熄一眼就看出,林盏的位置上,坐着别人。
最后一排都是空的。
张泽在一边道:“现在才想起来看啊,人家都一整天不在了。”
沈熄脚步一顿,继而转身往前走。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他心里隐隐有预感,拿出手机一看——
是张泽打来的。
张泽在后面笑了:“怎么,这么快,以为是谁打来的?”
沈熄按下红色的挂断键,不置一词:“……”
张泽:“我就说你怎么今天一整天老在看手机,原来是在等人找。不是我说,别人没找来,你不能去找别人么?”
沈熄蹙眉,垂眸掩去眼底神色:“我找了,可是找不到。”
第一次这样,原来都是她没找他,他总有办法从别人那里知道她的消息,知道她在哪里。
这是第一次,就算去找她,她都没有回应。
他找不到她了。
这样的焦灼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知如何解释的心境中,沉不下心来,好像……好像怕她真的,就这样消失了。
“怎么找的?发消息了吗?”
“发了,没回。”
“打电话了吗?”
“没接,关机了。”
“郑意眠呢?孙宏呢?齐力杰呢?”
“我没有他们手机号。”
张泽想了想:“我有孙宏微信,我发个微信问问他。”
沈熄晚上没吃多少,整个吃饭途中,脚都无意识地在地上打着拍子。
好像很难耐。
张泽跟他在一块儿这么久,这是第二次看他这种魂不守舍的样子。
张泽被他感染了,过一分钟就去看一眼手机,看看孙宏回消息了没有。
“奇怪,这家伙以前都秒回啊,这都十几分钟了……我给他打个微信电话看看。”
打了微信电话,也还是没接。
张泽道:“可能去别的画室了,第一天集训比较严,就没看消息吧。”
沈熄不语。
他宁愿是这样。
张泽问:“林盏有跟你说她去什么画室吗?”
沈熄摇头:“昨晚还没决定今天到底去哪,就没有跟我说。”
张泽:“那她今早也没跟你说不来吗?我靠,她不知道你也准备了礼物要送吗?”
沈熄压下心中不安,道:“应该是太急了。”
张泽想了想:“这样,我们等下去问问姜芹,她跟林盏关系挺好的,问问她知不知道林盏去哪个画室了,你实在放不下心,可以去找找。如果姜芹都不知道,那就应该是林盏画室太严了。”
话音刚落,张泽看到外面,姜芹的身影一晃而过。
他拿着手机飞速追出去:“诶,姜芹姜芹!”
姜芹听到身后的呼唤,转过身:“谁啊……张泽?怎么了?”
张泽咳嗽一声,摸了摸嘴角,回身去看从店内走出的沈熄。
“那什么,想问问你,你知道林盏去哪个画室了吗?”
姜芹脸上的疑惑立刻转化成骄傲。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我刚刚吃饭正跟她聊完天呢!”
说话间,沈熄也来了。
张泽问姜芹:“你刚刚跟林盏聊了天吗?”
沈熄也说:“她手机一直是关机的。”
“那我不知道耶,”姜芹说,“我一个小时之前给她发的消息,她刚刚回的我。”
张泽:“说的什么?”
姜芹有点为难:“……她不让我说。”
张泽斟酌着看了一眼沈熄。
沈熄屏息问道:“她刚刚跟你聊天了,而且,不让你说她去了哪里?”
姜芹本身就对沈熄怀着那么点仰慕的心思,此刻被他这明晃晃的眼神给看着,整个人都不自觉紧张了起来。
她扭捏了一会儿,见沈熄依旧不放过自己,只好道:“那我说了,你们不要跟别人说啊……”
沈熄自然点头。
姜芹说:“她出国了,去国外学画画去了。”
张泽被这消息震惊得张开嘴,半天才吼一句:“怪不得一上午关机呢,飞机上呢吧?!”
沈熄眼睑一颤,却一句话没说,嘴唇抿成一条线。
张泽继续道:“为什么出国不能跟我们说啊?!”
姜芹:“这我就不知道了。”
“好了,”沈熄不愿多说,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张泽,“我们走吧。”
///
一路上,张泽都喋喋不休。
“不至于啊,出国又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非得瞒着我们?”
“郑意眠、孙宏他们这些都是帮凶吧,怪不得全不接电话呢!”
“就算要瞒着我们,也得给个合理动机吧?不说我,我跟她没关系,但是你跟她那么好的关系,她凭什么跟姜芹说不跟你说?姜芹跟她哪有跟你这么好?”
说到这句,二人皆是一愣。
仿佛正中箭靶红心。
张泽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道:“……不会是为了躲你吧?只有这个选项了,其他都不成立。”
沈熄脚步一滞,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想想,你最近有没有做什么事情惹她生气?回忆一下,可能会让她失望的那种行为?”
“失望?”沈熄回想道,“怎样算失望?”
张泽:“比如她向你示好什么的,被拒绝了啊之类的……”
沈熄一顿:“之前出去玩的那次,她说‘今晚月色真美’,我说,一般。”
张泽:“……嗯,还有吗?”
沈熄:“没了。”
张泽:“……还有吧,那次听讲座,她把你给他的咖啡拉环当定情信物,结果你要她扔掉,她还问过你是不是真的要扔定情信物,你说是。我当时就感觉她情绪有点不对。”
沈熄:“……”
张泽看他蹙眉,问:“怎么,没想起来?”
“想起来了,”沈熄眸色渐暗,“但我当时不是那个意思。”
张泽:“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了,但人家误会了也说不定啊。你要想,她一个女孩子,这么主动了得有半年多了吧,也许这两次她是鼓足了勇气来说的呢,但是你传递了错的东西。可能失望攒够了,就放手了。”
张泽继续道:“而且这次她走得很平静,也没有告诉你,大概也是猜到你不会挽留了。我之前在网上看到一句话,大意就是,真正决定走的那次,关门声最小。所以她才那么冷静吧。”
“毕竟是女孩子,有的话不好说得太直白,感觉到已经到那个度了,就只能收了。”
沈熄踩着碎石往前走,碾过石子的时候,突然想到,这是林盏很喜欢做的动作。
他没说话,想起她每次想顾左右而言他的时候,都会重复这个紧张的小动作。
她说谎的时候眼神闪烁,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昨天他们没有见面,他没法看到她的眼睛。
一刹那,像是被人抽光了力气,沈熄脚步迟缓下来。
张泽于心不忍,道:“人走都走了,你别这样了。现在操心的不该是她怎么误会你这件事,毕竟已经误会了,最该操心的是……希望她别在那边谈恋爱了,你也知道,国外的小哥们又浪漫又帅,追起人来很有手段,林盏又漂亮……”
沈熄侧眸,头一回用那样的眼神斜张泽:“闭嘴。”
张泽:“我操,我说实话而已,你能不能别这么有杀意啊……”
张泽尝试着让他往好的方面想:“算了,大不了就不强求了呗,你也不喜欢别人,就不要吊着别人……”
沈熄脚步蓦地一停,像是这么多天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洪水般宣泄而出。
“我不喜欢她还这么对她,我有病?”
“我靠!你终于认了吧!操他妈磨磨唧唧这么久,还是认了吧!”张泽暴跳起来,“你他妈早点说多好,早点说人就不会走了!”
路过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张泽。
张泽恢复正常,抱臂道:“老子这么激动干嘛,又不是老子的妹子跑了。”
激动之后,张泽这才理智地说道:“如果她还在,你这么讲也许能力挽狂澜。但是现在人已经走了,怎么样都没办法了,怪就怪你这家伙太被动了,假如能重来一次,你还这么被动吗?”
说完,不等沈熄说话,他道:“我要是你,我一定主动到让对方害怕。”
“不过说这些都没用了,你没有重来的机会了,沈熄。”
这句话让本来并不明晰的悔恨加倍放大,无孔不入地爬满沈熄的每一寸肌理。
张泽说得对,无论如何,他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假如还能重来?
他一定不会让她走了。
可惜,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张泽到了教室,开始清书包。
“我今晚篮球队有个活动,就不上晚自习了,已经把假请好了。你……今晚一个人回去,可以吧?”
沈熄低声问:“什么活动?”
张泽:“上回赢了个比赛,这次庆祝一下,一块玩玩,喝点酒唱点歌啥的。”
未作多想,沈熄掀起眼睑:“我跟你一起去。”
张泽:“你平时不是最讨厌这些活动了吗?去干嘛啊?”
沈熄:“不想上课。”
这节数学晚自习。
林盏她,最不喜欢数学课。
沈熄请假很容易,给老师发条消息,不用说原因,老师立马同意,还让他好好休息。
张泽在一边骂骂咧咧:“这么特殊化啊,我上次请个假差点就没说自己得抑郁症了,那家伙,给我审问的啊,三堂会审似的。”
///
晚上九点半,汀莫画室终于下课了。
大家拉着长长一声叹息,伸了个懒腰,去拿自己的手机了。
林盏和郑意眠没动。
林盏今晚速写画得快,提前半小时就画完了作业,现在正在位置上补自己那幅没画完的色彩。
废墟已经完成了一大半,还剩下三分之一没有画完。
为了防止自己画细节的手颤抖,林盏用左手扣住右手手腕,这样托着作画,会稍微稳一点。
一个破碎的砖块就用了她十分钟。
老师在身后,看着她调色盘中一小块一小块儿的区域,问道:“还不走么?”
林盏挑了团朱红,用绿色融合了一下,才说:“画完再回去吧,没事,家里不着急。”
老师:“画挺好的。我发现你还是适合这种没有框架的作画,不会压抑你的天性。这幅画准备处理到哪里,有想法吗?”
林盏:“目前还没找到,画完再说吧。”
老师:“好,画完跟我说一下,我认识几个专门负责比赛和画展的老师,可以给你介绍。”
林盏道了谢,老师又往郑意眠那边看了一眼。
郑意眠还在画速写,非常细致,里里外外的条纹全不一样,而且透视也很到位。
别看这两个小姑娘关系好,画画也都是一流水准。
“郑意眠以后可以往联考状元那个方向培养,林盏往个性画派的方向走,挺好。”
“走了之后记得锁门啊。”
“好,老师再见。”
画到十点半,林盏手脚发酸。
郑意眠正好削完一支笔,问她:“饿不饿?”
林盏立刻心领神会:“那咱们下去吃个宵夜吧,我也该回去了。”
刚刚跟蒋婉打了电话,蒋婉知道她的性格,说要是灵感到了,今晚不回去,就在画室外面开个房间也行。
“你今天那个背包里,妈妈给你放了一套换洗衣物。”
林盏:“这你都放了?我怎么不知道?”
蒋婉:“我看你最近几天都在画画,怕你到那边也画得很晚,就给你准备了一套。这样你就可以在附近休息一晚上了,免得回家来,耽误你创作的黄金时期。大晚上回来也不安全,你就跟郑意眠一起开个房间也可以。”
林盏在外面比赛时经常自己开房间,蒋婉还是不担心她的自立能力的。
但林盏今晚已经不打算画了,还是准备回去。
因为郑意眠没带换洗的衣物。
锁好画室门,郑意眠已经靠在楼梯口等电梯。
林盏晃了晃手上的钥匙串:“想吃啥?”
郑意眠舔唇:“我刚刚发现底下有烧烤,还有红豆饼,刨冰什么的也有……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
出了电梯,暖橘色的灯光在视线里渲染开一大片。
夜晚的街市温柔,凉风夹杂着各式各样的香味,从远处一直飘进楼里。
林盏推开防盗门,感叹了一声:“真香啊……”
沉默了两秒,她同郑意眠面面相觑。
“我们俩是不是没拿手机?”
郑意眠低头,语调很凄婉:“假饼害人。”
要不是方才她们在画室里尽情展望接下来要吃什么,给自己画了个十成十的弥天大饼,也不会兴奋到连手机都忘了拿了。
“算了,”林盏重复一贯的口头禅,“也不会咋样。顶多回去用我妈的手机跟沈熄聊天。你呢,你就比较惨了,没人跟你聊天。”
郑意眠:“哦。”
两个人先是买了串香肠,撒上芝麻和甜辣酱的烤肠在案板上滋滋冒着声响,像两条搁浅在岸上挣扎的鱼。
老板抽了张纸巾卷住木签下头,一边递了一个。
郑意眠没带现金,林盏正在付钱,付完之后正准备开始吃,被郑意眠一道声音给吸引了注意。
“那个酒鬼长得有点像沈熄啊……”
“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林盏抬头一看,“我靠,沈熄?!”
隔着一道斑马线,那边人的两只胳膊被人扛在肩上,步伐沉重,几乎可以说是在被拖行着往前走。
稀疏的灯光清浅一道,从他下颌线条一路往下坠,跌坐在他锁骨上,又沉进他的衣领中。
他仰着头,喉结凸起,双眸紧闭。
东西也顾不上吃了,林盏趁着绿灯跑过去,惊魂未定地再次确认了一眼。
“……沈熄?”
张泽累的半死,现在眼睛都睁不开,仔细看到面前的人之后,差点把肩上那条沈熄的胳膊甩出去。
“我日,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