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客(1 / 1)

“既是杨阁老教养的,为何不守闺训?”座中有位才进礼部不久的楞头青,一脸正义凛然的质问。速度上更新等着你哦()百度搜索就可以了哦!这楞头青是名新进士,到礼部来观政的,读书读傻了,不怎么知道灵活变通。

也就是这样的楞头青,才会直接了当问出这样的话。换个老奸巨滑的,或是有些心计的,至少会顾左右而言他,哪会明打明的跟杨大器、杨阁老对上。

“辽王妃幼年之时,受过极重的内伤。”杨大器正色说道:“辗转多处,遍访名医,都没有治愈。最后在贺兰山中寻到一位杏林圣手,这位杏林圣手医术很高明,可是家人全部死在鞑靼铁蹄之下,凡受他救治之人,必须要立下誓言,终生抵御胡虏。”

“辽王妃也是一样,发下誓言,方获救治。辽王妃信守诺言,伤势痊愈之后便到宁夏军中做了名小兵,直到如今,她的名字依旧在边军名册中。”

那楞头青本是跟斗鸡似的死死盯着杨大器,只等杨大器话音一落就要开口反驳,打算慷慨激昂的讲一番“妇德”“卑弱”的大道理。可是杨大器这番话说完,楞头青张了几回口,不知该如何开骂:要骂辽王妃不对,是说她有伤不该医治呢,还是说她不该信守诺言?没有可骂之处啊。

应该承认,这楞头青涉世未深,还不太精通混淆黑白、颠倒是非之术。可是,他若是真的精通了,这会儿根本就不会冒冒失失站出来。要知道,质疑杨阁老的学生辽王妃,也就是质疑杨阁老。杨阁老在朝中声誉极隆,门生故旧众多,站出来质疑他老人家,你凭什么?你背后是谁?不想清楚了,敢走这一步么。

不只楞头青,其余众人也皆是默默无言。辽王妃这事若是放到男子身上,绝对是应该大力褒奖、赞扬的,重信守义、一诺千金,多令人感动!可惜她是女子,那又另当别论。夸是夸不出来了,可是也没法骂,算了,闭上嘴巴,不说话。

吴老尚书咳了一声,讪讪问道:“辽王妃既是阁老大人的学生,想必学问是极好的?”吴老尚书处世向来谨慎,从不轻易得罪人。他因不知道辽王妃和杨家的瓜葛,才会说出“辽王妃最爱抛头露面,不守本份”这样的话,这时颇有些后悔。

杨大器笑了笑,“极好!辽王妃和舍侄晦明同学,晦明自认不如她。”

晦明,是杨大器侄儿杨瑜的字。杨瑜是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弘治九年探花及第,才学自然是好的。他不只文章写的花团锦簇,诗、词、书、画都有所长,涉猎甚广,是京中知名的才子。

众人听到“晦明自认不如她”,暗自心惊。这辽王妃听说是员勇将,斩杀过蒙古济农,广宁城下她连射五箭,朱里真人的首领被她射伤,仓惶撤退。敢情她不只武力过人,还很有学问么,这样的女子,可真是太罕见了。

杨大器神色自若的坐着,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其实杨大器很想告诉这帮人,青雀在战场上是多么的威风神气,如秋风扫落叶般的击败胡虏,保护边境百姓。可是,他想想而已,并不肯说出口。杨大器久经官场,对文官们的心理很明白,对于这些文官来说,辽王妃的战绩根本不值一提,女人怎么能像男人一样打仗呢?牝鸡司晨啊,不守本份啊。

辽王妃若是“幽娴贞静”“性情刚烈”,广宁城被攻胡人攻破了,辽王妃挥刀自尽,文官们是会热烈赞美、讴歌她的!若是横刀立马,上阵杀敌,呵呵,对不住,文官们只会嗤之以鼻。

想做被文官们赞美的女人,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辽王妃是杨阁老的学生”,这消息很快从礼部传了出去,文官们差不多尽人皆知。“杨阁老亲自给启蒙的啊”,对辽王妃,他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辽王妃信守诺言”的事也广为传播,指责辽王妃抛头露面、不守本份的人,渐渐销声匿迹。

辽王时常带着小聪聪进宫。皇帝越来越喜欢小聪聪,他在乾清宫处理政务的时候,小聪聪坐在一边替他翻折子,替他拿笔,磨墨,耐心又细致。小聪聪一开始很恭敬的称呼皇帝为“陛下”,后来熟悉亲呢了,变为“伯父”。皇帝微微笑着,心中惆怅,聪哥儿,你若是叫我“爹爹”,该多好。

虽然明白“舅氏”这难题无解,皇帝还是期盼能过继小聪聪。小聪聪无论身份,还是才干、品行,都是最合适的。

因为辽王夫妇一直不乐意过继,张皇后开始把眼光放到益王长子阿彬身上。益王是众所周知的“贤王”,爱民重士,无所侵扰。他还出了名的节俭,一顿饭只吃一个素菜,衣服洗了又洗,洗的都发白了还在穿,有这样的父亲,阿彬的家教定是好的。

张皇后一再跟皇帝提起阿彬,皇帝无奈,差了阁臣、东阁大学士许琳去了益王封地抚州,“益王长子资质、性情如何,卿务必查看清楚。”

许琳临出发之前,皇帝在乾清宫召见他,特地把小聪聪叫了出来。小聪聪彬彬有礼的冲许大学士长揖,“大人此去,长途跋涉,实属辛劳,请大人务必珍重身体,早去早回。”

许大学士见他年纪虽然不大,可神态庄重,语气温文,很有威仪,不由的暗自嗟叹。唉,宫中有辽王长子,又何须远赴抚州,查看益王世子呢。

皇帝命小聪聪退下之后,温和的告诉许琳,“若益王长子优于此儿,卿可携益王长子同回京城。若不如,卿可自回。”

许琳恭敬的叩头,“臣遵旨。”之后,许琳带着人,离京去了抚州。

张皇后知道之后,大为失望,“何必如此呢?”看什么看,直接命益王长子进京不就行了?辽王不愿过继,你又不肯逼他,咱们只能过继益王的儿子了呀,没的选。

皇帝和张皇后本是感情深厚,无话不谈的,可这阵子皇帝身体越发不好,精神不济,也就懒得跟张皇后细细解释了。皇帝不只是要过继一个儿子,让自己这一支不至于绝后,他更是要为帝国选择一位合适的继承人,把这大好河山、祖宗基业交给他。若是孩子的资质不佳,或品行不好,如何使得。

皇帝当然是怕绝后的,可是相比较起这个,他更怕所托非人,让不合适的人得了大位,为祸天下。或者,让太过平庸无能的人得了大位,为臣下所左右,毫无建树,毫无功绩。

张皇后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尊荣,张家的富贵;皇帝胸怀的却是整个帝国,要为帝国寻觅到天资聪颖、性情沉稳的继承人。

许琳回京的时候,并没带上益王长子。“彬哥儿相貌端正,性子厚道,是极好的。若和聪哥儿相比,谈吐、礼仪、气度,都颇有不如。”许琳很听皇帝的话,既然认为益王长子不如小聪聪,他就没带人回来。

皇帝倒是不觉得意外,“卿辛苦了。”温言勉励过,吩咐许琳退下了。许琳没带回益王长子,那就对了,难道世上有孩子能胜过小聪聪么?皇帝微笑。

皇帝把小聪聪带在身边熟悉政务,小聪聪听的很志注,学的也很快。

张皇后见皇帝不肯宣召益王和益王的儿子们进京,暗暗心急。你是铁定要辽王家的聪哥儿了?要聪哥儿也行,怎么还不过继呀。辽王要是一直不肯答应,你就一直这么拖着么,太没有做皇帝的魄力了。

张皇后开始行动。她知道皇帝倚重阁臣,让弟弟张延出面去跟首辅李大人、次辅卓大人诉委屈,“……陛下仁爱,愿意兄终弟及,传位辽王。可咱们做臣子的,难道忍心让他这一支绝了后?”

李首辅、卓次辅都为涕下,“陛下千古明君,怎能无后?”两位阁老见了皇帝的面,再三恳请皇帝,或是纳妃生子,或是过继,总之不能传位给弟弟。皇帝笑而不语。

张皇后见阁臣说话都不管用了,只好另觅说客。

她想到的最有用人选,是阳武侯夫人。张皇后没有假手于人,召了阳武侯夫人进宫,耳提面命,“辽王妃囿于私情,不顾大义,还请夫人亲自去见她一面,好言相劝。”

祁玉拒绝了。“皇后殿下明鉴,莫说妾只是王妃的姑母,便是王妃的亲生母亲,也管不得出嫁女儿的家事。殿下,女儿出嫁了,便是夫家的人,她的家事,娘家不便置喙。”

张皇后气的不行,心里记恨上了阳武侯夫人。你跟我装什么装,你就是她的亲生母亲!你不肯去劝她是不是,好,我记下了。

这年冬天,皇帝咳嗽的很厉害。太医一剂剂的药开出来,皇帝很配合的喝了,病却只是不好。“陛下应该没有多少时日了。”太医暗暗叫苦,阁臣们常见皇帝商讨政事,也都看在眼里,心中悲伤。

“圣上,明君啊。”对皇帝,他们确实非常爱戴。先帝在时,或是长时间不肯召见大臣,或是召见大臣,不过廖廖数语。皇帝却是常常召见大臣,虚心听取他们的意见,从来没有不耐烦过。自从皇帝即位到如今,御膳房的厨师们都是很忙碌的,因为皇帝常常召见大臣,议事太久,以至于宫中要备办大臣们的饭食。

这样的皇帝,让他们如何不敬爱。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又晚了,不大顺,有点卡。

明早的更新,应该在十一点左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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