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靳深瞄了眼后视镜,瞧着老爷子赌气的模样,不由好笑。
“您不说,我也猜到了,您不用懊恼,而且就算您现在不说,我反正也已经认定是鞠家了。”
这话的意思,他方才说的都没什么意义。
老爷子没理,沉默了好一会才又道:“你打算怎么做?”
霍靳深笑了下,没说,但那双过分冰冷的眸子预示着什么。
老爷子觑了眼,没说什么。
他是真的老了,很多事情都管不动了,也管不了了。
而且,这么多年,机会给的何止时间一次,可他们不珍惜,那最后只能是咎由自取了,怨不得旁人。
见老爷子不再说话,霍靳深也没再开口。
回到岚山别院,老爷子直接去了书房,他没让人跟着,一个人佝偻着背影,像是一下子被什么给压垮了最后一根紧绷的线。
老太太正同陈妈聊着养小孩的事,看了眼,没追问也没跟过去,仅是一眼过后便又继续说道。
倒是陈妈不免有些担心,“老爷子这是……”
“有些事总归是要认清的。”老太太整理着今天让人送来的有关婴儿的物品。
“当年的那些人,殁的殁,还在的也都各怀心思,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
如今所有的坚持在今天全都被撕开来,看似完好的外皮下是早就腐烂的肉糜。
痛侧心扉啊。
霍靳深站在厨房门口喝水,听着母亲的话,略微垂了垂眸。
糜烂的肉趁早切掉伤口才能尽早的痊愈。
霍靳深将水杯放下,转身朝楼上走去。
听到动静,一直垂眸整理东西的老太太这才抬头,看了眼二楼的方向,重重的叹了声。
这四九城,终究无法再维持表面的平静了。
时间往前推移几个小时——从医院出来的鞠政业与鞠伟平上了来接他们的车。
刚上车,鞠伟平便让司机升起前后的隔板。
他看向父亲,“爸,刚才霍崇文的话是什么意思?”
鞠政业往后靠着,双眼紧闭,人一下子也像是苍老了数岁。
自戚家出事这么多年,他们默契的不见彼此,让后辈避开接触,明明在一个城市,却做到了泾渭分明。
他以为,可以到他百年之后,但终究是奢望。
“自然是怀疑当年的事。”鞠政业沉冷开口。
与其说怀疑,不如说认定。
那字字句句都说他对不起戚家人,所以现在连故人的儿子他都没资格见一面。
或许就连这次都车祸,恐怕也认定是他所为。
“车祸的事查到了吗?”鞠政业问。
鞠伟平摇头,“另三家很安静,并没有对戚锦年的出现表现出过多的关注。”
鞠政业闻言笑了声,只是那笑并不达眼底。
他冷冷道:“戚锦年回来找他们索命还能不在意,是我该说他们这些年自以为羽翼丰满,无所畏惧?还是做戏太过完美,想把所有人当猴耍?”
鞠伟平闻言,目光凛了凛。
“爸是怀疑戚锦年的车祸是他们三家其中之一做的?”
鞠政业摇头,“何止是之一。”
想来是三家合谋。
这么天衣无缝,半点痕迹不漏,没有多方配合怎么成功?ωω
甚至最后还让人无从追查真相,导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们鞠家。
三家合谋,为什么没人通知我们?
“你以为还是当初的四家共存?”鞠政业冷笑一声,“在我宣布鞠家退隐后,他们早就把我们排除在外。”
看来今年的四家聚会也没有参加的必要了。
“既然如此,当初您为什么要宣布退隐?”鞠伟平问。
他其实并不是太明白父亲的用意。
既然当初为了上去而做了那些事,为什么最后又放弃即将唾手可得的一切。
鞠政业没回答,而是睁开眼,瞳孔深谙不见底,那暗影深处藏着不易示人的自嘲与讽刺。
“为什么?”他低喃着。
因为他最后看明白了,有些东西唾手可得,可一旦失去却是万劫不复。
他被野心蒙蔽了双眼,当年犯下大错,想要回头已经来不及,只能错下去。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想要保全鞠家的久盛不衰,只能另辟蹊径。
所以,他毅然在最后时刻选择退隐,并且暗中放出消息给另外三家,鞠家后辈不得有一人从军参政。
“因为想要保存鞠家,因为在你没有他人心狠时,急流勇退便是最佳的选择。”
鞠伟平听得眉心紧皱。
“您是说,如果当年您不宣布隐退,我们也会步戚家的……”后尘两个字鞠伟平没说出来。
“你现在戚家回来,与霍家联手,我们还要管吗?”鞠伟平问。
老爷子看了向来稳重的鞠伟平一眼,“从锦年出事开始,我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设计让戚锦年出事,鞠家背上所有罪名。
就算不是他们的做,就算没有证据,戚霍两家都已经打定主意算在他们头上。
方才在医院,霍崇文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鞠伟平还从未如此被动过。
“您如果跟霍伯伯解释,或许……”
老爷子摇头,“解释了又如何?就算这次的事情跟我们无关,可当年的了?”
霍崇文允许自己的儿子重查当年之事就足以说明,过去二十多年的放任已经结束。
鞠伟平沉默。
当年的事早已经将两家隔成银河两端再无汇聚的可能。
“伟平……”突然,鞠政业温和的唤了声。
鞠伟平看向父亲。
“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怨过我?”老爷子感伤的问。
鞠伟平瞳孔缩了下,也仅是一瞬,他语气平静道:“没有。”
没有吗?
鞠政业笑了声,“当年你志在从政,却因为我的阻拦而选择成为了律师,一辈子的抱负啊……”
他为了鞠家的荣耀背叛了兄弟,阻拦了儿子的前程。
第一次,鞠政业去想,当年做的决定是否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