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顶奢华的流苏水晶灯,耀着一片迷幻光晕,在男人英挺的五官轮廓勾勒一个粗描。
他睫翼浓密而直,微垂眸时,眼周有小片暗影,闻言,顾野极轻的笑了下。
随着抬眼,单薄的眼皮有道极窄的褶。
淡淡瞥来的眼神,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让寇翀玥的心跟着下坠。
他很不给面子,连话都吝啬跟她说一句。
寇翀玥尴尬的僵在原地,才恍然间想起,他一惯的不在乎什么绅士风度,也懒得在众人面前营造什么矜贵人设。
他的温柔和宠溺,向来只属于许惊栖一个人。
这更让寇翀玥心里嫉妒得发疯,凭什么?她究竟哪点不如许惊栖?
即便顾野不理会她,可寇翀玥仍旧固执的站在他跟前,伸出的手不肯收回。
她不是怕丢脸的人,大家要看,就让他们看好了,事情闹大,传言越多,只要能将她的名字和顾野绑在一起,哪怕是在绯闻传言里。
可顾野显然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单手正了正领带,站起身,“让开。”
他对寇翀玥的耐性实在是耗尽了,哪怕看在两家长辈有交情,两家公司有合作的份上……还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一下。
而寇翀玥最受不了的,就是冷漠和忽视。
她不相信,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毕竟从小到大,无论她想要什么,家里人都会满足她。
看着顾野远去的背影,寇翀玥只觉得心里无比恼火,可在这样的场合下,却又不能发作,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吐出口气。
这么多年,她不曾对顾野用过什么手段,因为她不屑于这样做,可现在,她想做点什么了。
秦婳饶有兴致的看着几人各自远去的身影,好半晌,才回头轻瞥了眼正在亲自用手剥橙子的闻九州。
自从和她在一起后,他身边朋友都常开玩笑说,如今闻大少爷也肯屈尊降贵的伺候人了。
或许旁人不懂,但是秦婳却明白。
当男人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满心满眼都会是她,很多事,不需要开口,他自己就愿意去做。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婳当初才愿意同意和他交往。
或许是她的视线注视过久,闻九州一边剥橙子,一边奇怪的抬眼,“怎么了?”
秦婳略一偏头,靠在沙发上,单手托腮,朝顾野的背影努努嘴,然后弯唇,“喏,男德班优秀毕业生,真是给足了栖栖安全感。”
闻九州听后,收回视线,将亲手剥好的橙子掰了一瓣,喂到她嘴边,“对此,我男德班班长就很有发言权了。”
“小顾总嘛,确实还可以,没给别的女人留一点余地,不过呢,他就是太招人惦记了,这点还需改进。”
秦婳咬下他喂的橙肉,似笑非笑看过去,“就只有他招人惦记吗?你就没有?”
闻九州动作一僵,知道她是意有所指,急忙澄清,“我可申明,别再拿前女友说事儿,那时候高中不懂事儿,闹着玩的,毕业就分了,我从大一开始追你后,可是从未沾花惹草,这你是知道的。”
“就连你的好闺蜜许惊栖,都可以为我作证,你问问她,这些年我身边有出现过什么暧昧不清的女人?一个都没有吧?”
哪怕是和沈妄他们那群人出去玩儿,秦婳不在身边时,他都洁身自好得很,别的女人递来的酒,他都不会碰。
尤其是在听说了林京墨那件事以后,每次和兄弟出去喝酒,都让男助理盯着时间,到点准时来接人,可千万别闹出什么让秦婳误会的事来。
秦婳闻言失笑,她本是想随口调侃一下,暗恋他的异性也不少,结果她说一句,闻九州立马能澄清十句。
为了防止他的喋喋不休,秦婳只得起身,“不邀请我去跳舞的话,那我就和别人去了?”
“别人?”闻九州噌的站起身,“我看谁敢?!”
他忽然拔高的音量,将旁边几人吓一跳。
当着闻总的面儿,哪有人敢去邀请他的未婚妻跳舞啊?
顾野走到舞池边沿,站在周边尚未踏入舞池的人群中,双臂环胸,后背笔直,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势,硬是隔绝出一小片空地出来。
目光直愣愣地看向舞池中央,那对翩翩起舞的人身上。
即使沈妄表现得很绅士,并未搂许惊栖的腰,只是礼节性的轻扶着肩,可顾野依旧沉着张俊脸。
毕竟舞池里四五对人,就数这男俊女美的一对最醒目。
顾野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看着,这极具威慑性的目光,实在是让人很难忽视。
沈妄忍不住轻笑,低声笑侃,“若是眼神能杀死人,我怕是要被小顾总这眼神凌迟了,看来一会儿栖总得多费心安抚一下了。”
他邀请许惊栖跳开场舞,一是故意和闻九州联手逗一逗顾野,二来,今日这场宴会是沈氏做东,于情于理,他都需要跳这一支开场舞。
若是和别人跳……算了,至少和许惊栖跳这支开场舞,不容易让人误会。
顾野的视线,实在很难不让人注意到,许惊栖自然也早就察觉到了,听沈妄的笑侃,也只能无声浅笑。
“沈总拉我当挡箭牌,这人情将来可是要还的。”
即便和沈妄不算熟悉,但也能猜出一二,毕竟沈妄不像是那么无聊的人,不可能是为了故意逗顾野玩儿。
沈妄轻啧一声,“难怪小顾总要看这么紧了,像栖总这么漂亮又聪明的女人,的确很招人喜欢。”
“沈总过誉了。”
一曲舞毕,俩人松开时,男士绅士的微微俯身,女士提裙致谢,再各自退出舞池。
许惊栖转身,便瞧见那道目光。
原本凶狠的模样,在触及她的视线时i,瞬间变了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她不由得失笑,提着长摆晚礼服的裙尾,朝顾野走去。
可刚踏出几步,就被忽然蹿出来的人拦住。
许惊栖诧异抬眸,林京墨?
他怎么也来了?
以往永远都秉承优雅王子风度的男人,如今消瘦了许多,本来林京墨就比较偏清瘦,如今便显得清瘦得有些过分了,显得憔悴。
“栖栖……”他一双长眉微微皱起,多情的双眸带着忧伤。
许惊栖面上的笑意敛去,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林总,有事吗?”
“听说你订婚了,我……”林京墨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女孩身上,遗憾无奈,又很不甘心,“我很想祝福你,可是我……”
“我做不到,栖栖,我们真的……真的回不去了吗?我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却又急切的想要诉说自己是思念,“这三年时间还不够惩罚我吗?栖栖,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许惊栖在他靠近想要拽自己时,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她不清楚林京墨怎么会出席这场慈善晚宴,毕竟林家的生意如今并不在深海。
不等许惊栖开口,一道低沉的声音在林京墨背后响起。
“你没有机会了。”
男人大步走过来,越过林京墨,站在许惊栖身旁。
他身形颀长,伸臂将纤影揽入怀中,目光沉沉的盯着林京墨,“林先生好歹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在明知她已经订婚了情况下,还能说出这番话……”
顾野啧了声,眼底几分鄙薄,“如今插足别人的感情,都已经可以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言外之意,是指责林京墨不要脸,企图当插足的第三者。
这样的场合,大家看似各有各的圈子,三三五五聚在一处,但实际上,谁不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尤其是那几位重要人物,一举一动都在大家的视线里。
这话让林京墨很是难堪,虽然是实话,可当打着深情牌求原谅,和被正室指责企图当男小三时,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周边有不少窃窃私语声入耳。
“这位可真是胆子大,竟然敢当面撬墙脚……”
“也确实不要脸,小顾总和许小姐虽然刚订婚不久,但这事可早就传遍了,这怕不是要知三当三?”
“上传的脸丢到咱们深海来了……”
林京墨显然没有修炼到波澜不惊的境界,还不够厚脸皮,这会儿一张白皙俊脸涨得通红,吱唔着说不出话来。
当然,顾野也不打算等他回答什么,搂着许惊栖就打算走。
但还没转身,寇翀玥却站出来帮林京墨说话了。
“小顾总这话不对吧?”
不同于林京墨此刻的羞愤恼怒,寇翀玥是完全不在乎旁人的言论,更不怕顾野的黑脸。
“据我所知,林总可是许小姐的前男友,若说插足别人的感情,那也得分个先来后到,小顾总才是后来者吧?”
顾野冷冷乜一眼,说这话的若是个男人,只怕他早就直接动手了……
不等顾野开口,许惊栖却笑着接了话茬。
“寇小姐这话也不对吧?”
许惊栖自然感受得到身边男人的变化,瞬间变得冷戾的那种压迫感,怕他冲动,她乖顺的依偎进他怀中。
她虽说为人和善好相与,但不代表好欺负,尤其是有人将矛头指向顾野时,她必然要站出来维护。
“我曾经是和林总交往过三天,不过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和崇北交往的时候,彼此都是单身,并不可能存在什么插足感情的说法。还请寇小姐用词慎重,稍有不慎,那就是诽谤了。”
诽谤顾氏集团太子爷插足别人感情,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语调轻柔,可态度却很果断。
寇翀玥一噎,顿了顿,又嫣然一笑,“是,我用词应该慎重,既然说到用词慎重,小顾总更应该注意才是。”
“林先生怎么就是插足别人感情呢?他只是在挽回抛弃他的前女友的心而已,再说了,许小姐不是没有给回应吗?顶多也只是林先生一厢情愿,深情不移,怎么就成了插足呢?”
她本就聪明,反应也快,这一番说辞下来,倒成了顾野‘用词不慎’,污蔑了林京墨。
周边除了音乐声,众人不自觉的静了下来,脸上表情各异,无一不是抱着看戏的心态。
“寇小姐不愧是语言系毕业,真是巧舌如簧,花言巧语。”
许惊栖亦不甘示弱,微微一笑,红唇弯起,“挽回被拒绝多次后,那就是一厢情愿的骚扰,尤其是在对方已经有男朋友甚至已经订婚的情况下,更应该识趣。”
她已经不屑于给任何人留面子,即使是林京墨。
本来还想着好聚好散,必此不要闹得太难看,可他‘一厢情愿的挽回’,已经对她的生活造成极大的打扰。
“另外,再奉劝寇小姐一句,我和崇北已经在筹备结婚了,请寇小姐以后也不要一厢情愿的,再来纠缠他。”
“凭什么?”寇翀玥嘴比脑子快的毛病又犯了,“只要他一天没结婚,事情就还存在变数。”
可等她话音落下,许惊栖却笑得更动人了。
“哦?寇小姐的意思,是还要继续纠缠我的未婚夫了?在已经知道对方已经订婚的情况下,还要继续纠缠,……”
许惊栖一字一句,说得很是清楚:“这不就是,企图插足别人的感情么?”
寇翀玥这才意识到方才的话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说得不对,可还没想到如何找补,周围已经议论纷纷。
“哪怕还没定婚,别人都已经是男女朋友了,还去纠缠,这不就是插足吗?恬不知耻……”
“寇家如今这一辈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寇董的脸都要被一双儿女丢尽了……”
“还是个小明星呢,就这样?啧啧啧……”
“好端端的大家闺秀,非要去淌那样的浑水圈子……”
寇翀玥从来都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一个,今日却莫名成了众矢之的,一时间心里的落差,比大家投来的异样目光还让人难受。
这些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笑话她?
这时,一道阴沉的男声忽然响起,打断众人的窃窃私语,“我看看谁的嘴那么碎呢?”
出国几年的寇书禹,回国后头一回露面,出门前父母严令禁止他再闹事,千叮咛万嘱咐要低调行事,若再生事,就继续送到国外去。
为此,寇书禹先前忍得尤其辛苦。
虽然他总爱欺负寇翀玥这个双胞胎妹妹,但若看着外人消遣到寇家头上,他身为寇家人,自然忍不下这口气。
几步走过去,挡在寇翀玥面前,阴恻恻的看着许惊栖,压低了声儿,“几年前那视频是你爆出去的吧,我已经找人查过了,虽然你做的很小心,但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还是让我找到了蛛丝马迹。”
提及这件事时,寇书禹因气愤,面部表情开始变得扭曲,尤其是在国外几年,常吃高热量食物,如今年纪轻轻就发福长胖,早没了当初那风流倜傥的贵族公子哥儿的样子。
“当年的帐还没跟你算,今天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妹妹?许惊栖,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他说着愈发逼近许惊栖,却被人横臂一挡。
一个比寇书禹还高出半个头的颀长身影拦在面前。
顾野沉着脸时,那双漆黑眼眸冰冷,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带着凶狠和戾气,“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不同于寇书禹这种打小养尊处优的娇贵公子哥儿,顾野这些年握过枪,站过岗,守望过旷野边疆,也曾在非洲密林过了一年刀口舔血的日子。
浑身那股凛冽气势,非一般人能扛得住。
那才是真是带着杀气的眼神。
而寇书禹这样的,若是女孩儿,从小娇养或许显娇贵高贵,可男孩儿,那可究确实是养废了。
“你他妈说什么呢?一个野……”寇书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一记闷拳打歪了脸。
他痛苦的喊叫了一声弯腰捂脸,只觉得整张脸都痛得发麻,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力气?
寇翀玥也被吓了一跳,忙扶住双胞胎哥哥,叽叽喳喳问他些什么,寇书禹一时间也没功夫打理。
好一阵,才缓过来,不可置信的看向顾野。
似乎不敢相信他竟然敢在宴会厅就直接动手,一时恼怒气愤,寇书禹忍着痛强撑着站起身,然后要朝顾野扑过去。
然而,刹那间,不知何处涌来的几个黑衣保镖,迅速将寇书禹拦下扣住。
顾野打完人,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袖口,许惊栖赶紧挽住他臂弯,不许他再动手。
虽然,顾野也没打算再动手。
如今又不是小孩子了,打起来确实不像话。
最主要是,怕寇书禹那样子,第二拳就直接趴下了。
寇书禹被保镖制服住,气得目眦欲裂,“艹!给老子松手,老子不打回去今儿名字倒过来念!”
直到一声冷笑,从宴会厅二楼的露台护栏处响起,
“寇家如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寇书禹吵吵嚷嚷的叫嚣才停下,抬头看去。
沈妄一身乌黑西装,和几人站在护栏旁,正戏谑地朝这边看来。
那样的眼神,无疑又惹怒寇书禹,可不等他发作,沈妄只稍微抬了抬下巴,几个黑衣保镖就会意的强行将寇书禹朝宴会厅往外拖。
寇翀玥呆愣了一下,忙要去拦,“你们这是作什么?沈妄,你太不把我们寇家放在眼里了吧?!小心我告诉我爸爸!”
然而,沈妄只是冷冷挑了下眉梢,“请务必转告寇董,我想寇董会感谢我帮他管教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的。”
他态度明确的表示出,即便搬出寇家,也威胁不到谁。
甚至在场有许多曾经都和寇家关系不错的人,竟也没有人站出来帮腔一句。
寇家如今渐渐式微,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今当权一辈渐渐年迈,可这个位置却后继无人。
三个孩子,也就寇博文稍微正常一点,可惜优柔寡断,不够有信服力,也管不住弟弟妹妹。
寇书禹是烂泥扶不上墙,寇翀玥人虽聪明,但却过于任性,对家里的生意丝毫没有兴趣,非要去娱乐圈当唱跳的偶像爱豆。
反观现在如日中天的沈顾两家,都是无人敢得罪的存在,谁敢帮腔自讨没趣?
寇书禹被不留情面的拖了出去,寇翀玥哪里还有脸继续呆在这里,咬牙切齿的离开后,宴会厅渐渐又恢复热闹。
觥筹交错,人们笑语嫣然,随着又一场舞曲开始,又有新的人步入舞池。
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般,又是热情喧闹的场面。
沈妄撑手在护栏,朝下面的顾野和许惊栖道,“小顾总,继续喝酒啊。”
闻九州也笑嘻嘻趴在鎏金栏杆上,“怕是弟妹管着,小顾总不敢了。”
秦婳冲许惊栖招手,“栖栖,快上来。”
一场闹剧算是落幕,许惊栖也无心再追究,至于还在那边的林京墨,她更是连搭理都不想搭理,该说的话早就说尽了,一再纠缠真的很烦人。
她挽着顾野的臂弯,“走吧?”
而顾野抽出手,以一种宣告主权的姿势,搂住她的肩,对二楼几人说了句,“你们先喝着,失陪一会儿。”
说完,揽着许惊栖就走。
嗯?
被他揽着朝外走去,许惊栖不解,“去哪儿啊?”
男人不说话,只是揽在她薄肩的手,微微用力收紧,将人带出宴会厅,酒店里一处小花园,一条长廊和宴会厅接通。
远离那边喧闹和眩目灯光,长廊尽头便显得僻静昏暗。
四下无人,顾野一把将人搂入怀中,转身抵靠在罗马风的廊柱上。
漆黑的眸子微微垂下,紧紧盯着她。
许惊栖抬眸,看了看他的神色后,原本下意识抵在他胸口的手,缓缓放下,轻轻搂在他腰上。
女孩声音轻柔,“怎么了?”
那样炙热的眼神,她其实很熟悉,顾野每回想亲她的时候,都会是这样的眼神。
所以她也做好了,他随时可能会低头亲来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