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过热水澡,原本在凛冬的雨夜被冻僵的手,也重新变得滚烫。
握在她细腕上,滚烫灼人。
许惊栖下意识想甩开手,却根本没用,他抓得牢,任凭她怎样用力都抽不出。
她又开始心慌,“松手,你说话就说话。”
“那你别走行不行?”顾野低下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恳求,“我有话同你说。”
他大老远跟过来,若是不听他说完,只怕也没法安静。许惊栖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先松手。
见她肯坐下来谈谈,顾野这才松开她手腕,挨着人旁边坐下,可许惊栖立马又朝旁侧挪开一些。
“想说什么。”赶紧说。
顾野害怕她真的生气,也不敢再靠过去,可他想做的,想说的,又样样都会惹她生气。
他缓缓开口,“那你,能等我毕业吗?”
许惊栖:“?”这是毕业不毕业的问题吗?
顾野继续道:“我可以为你变得不幼稚,不冲动,不莽撞,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我……”
许惊栖打断他,“我希望你明白,改变,是为了你自己,而不是为了别人,成长是你自己的,以后的人生也是你自己的,高考和毕业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顾野受不了她这样划清界限,语气又隐隐激动起来,“可我们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当什么姐弟?这种借口是理由吗?不就是小你四岁吗?四岁怎么了?我已经满十八了,是成年人了,凭什么不能喜欢你?”
许惊栖也皱眉,“就凭你还是高三的学生,现在就该好好学习,考个好的大学,而不是在这里大放厥词,跟我说什么喜欢。你说要变得不幼稚,那就从现在开始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就很幼稚?”
“可你不是说,要全力以赴吗?努力了才不会觉得遗憾。”所以,他就是在全力以赴的走向她啊。
许惊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却被顾野打断。
他急切地想得到某种许诺,“十八岁不行,那二十岁呢?上大学以后呢?那总可以了吧?”
“可以什么啊?你不要再乱说了行不行?!”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呢?许惊栖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但顾野却认真的回答她,可以干什么。
“可以和我谈恋爱,可以和我交往,可以和我结婚。十八不行,二十不行,那二十八总可以了吧?”
反正,不许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许惊栖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我说过了,我只把你当弟弟。”
顾野更倔,“我也说过了,我从没把你当姐姐。”
得,又回到这个争论。
俩人无声的对峙,最后,许惊栖咬牙转过头,不再看他。
“好,那以后我们连姐弟都不是了。”
她不知道为何会心慌,也不知道为什么声音会隐隐发颤,但她很清楚的知道,现在干脆的拒绝是正确的。
顾野应该专心学习,全力以赴应对高考,而不是只想着儿女情长。
如果是因为她影响到了顾野,那许惊栖只会对苏木和顾宗岱更加愧疚,再也无颜面对。
她看似柔软温和,但其实很有自己主见,下定决心的事,也不会轻易改变。
“干妈和顾叔叔,我往后也会对他们尽孝,至于你,咱们就是做个陌生人好了。”
陌生人?
三个字彻底让顾野失控。
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只知道用尽全力的奔向她,哪怕是飞蛾扑火,夸父逐日。
她是无数至暗时刻的那束光,他只是本能的想要握住这束光。
也贪心的想要占为己有。
顾野力气很大,抓住许惊栖按倒在沙发上,她连反抗都无能为力。
他的气息强势又霸道,死死的压制住她,许惊栖避无可避,红唇被他咬到几乎渗血,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少年的吻粗暴而生涩,完全没有任何技巧和温柔可言,只知野蛮的掠夺和侵占。
许惊栖从慌乱变为惊惧,双手抵在他胸口,混乱中顾野披着的薄毯被拽落,露出紧实蓬勃的肌肉。
他能重拳将专业的搏击手KO,那样的蛮力哪是娇弱的女孩子能抗衡的?
可许惊栖挣扎得厉害,顾野也渐渐恢复几分理智,不敢伤到她,反而是被许惊栖的指甲在脸色胸膛划了几道血痕。
终于,在呼吸不畅时,他才微微撑起身,松了嘴。
许惊栖被压制得无法动弹,紧促呼吸间,胸脯起伏,桃花眸子氤氲水汽,泛红的眼尾,那泪痣更是惹人怜爱。
红唇被蹂躏后的那种凌乱美感,简直撩得人头皮发麻。
顾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按在她肩头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同时,脑子里那些黑暗的想法疯狂滋长,他想不顾一切的对她做想做的事情……可最后一丝理智,又死死的拽住他。
不能啊,怎么能伤害她呢……
就在松开的那一刻,许惊栖一巴掌扇来,在他脸上啪一声留下红指印。
她声音微微发颤,却又冰冷无比,“顾野,你想让我讨厌你吗?”
他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不是年龄小几岁的问题,而是,苏木和顾宗岱这么多年,都把她当亲闺女儿一般疼爱。
就是因为真把她当女儿看,才会替她操心,替她选了顾氏堂系最出色的顾恒,而不是自家的顾容与,甚至顾野。
因为在二老心里,他们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亲人,是一家人。
如果她和顾野有点什么,这让她往后如何面对苏木和顾宗岱?
她只会觉得难堪,觉得对不起干妈和顾叔叔,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似乎被那一巴掌彻底打醒,顾野眼神渐渐生出不安和惶恐,他刚才……都对她做了什么混账事。
那种不安和懊悔,让他不敢彻底松开她,因为他很清楚,一旦松手,那许惊栖就会头也不回的走。
“对不起……”他埋头在她颈侧,一声声重复道,“对不起,姐姐……”
还试图用弟弟的身份,唤起她的怜惜和心软。
顾野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从小他就知道,想要的东西,只能靠自己争取,不论用什么手段。
可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这是第一次心动,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面对许惊栖,除了死缠烂打,撒泼打诨,他什么手段都没有。
连理智都没有。
许惊栖渐渐平复下来,抑制住眼眶的泪意,她不敢在他面前露出丝毫脆弱,不能给他留有一丝幻想余地。
肩头有滚烫的湿意,是少年的眼泪。
许惊栖看着吊灯的水晶灯,冷漠开口,“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不喜欢你,你明白吗?”
顾野缓缓抬起头,死死盯着她,“为什么?”
许惊栖迎着他的视线,不再回避,“那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呢?”
她的反问,让顾野愣住,张了张嘴,却无从回答。
是啊,她为什么要喜欢他呢?他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呢?许惊栖说过,她喜欢成熟的,不冲动鲁莽,不幼稚的……可是……
那一开始为什么要对他好呢?为什么要走近他呢?
顾野缓缓松开手,坐起身,颓废的垂着头。
许惊栖这拢了拢毛衣领口,站起身来退开一步,弯腰捡起地面是薄毯,丢到他肩上,“别作贱自己,我一点都不会心疼。”
说完,她朝房间走去,“赶紧回深海,我会通知林叔明天一早去机场接你。”
房间门咔擦一声反锁。
将他隔绝在外。
顾野缓缓抬头,盯着紧闭的房门许久。
许惊栖大概,是真的很讨厌他吧……
就连他,都开始讨厌这样的自己。
次日一早,许惊栖坐在床上愣神,一夜没睡好,显得有些没精神。
她想出去看看,却又担心顾野还没走,独自挣扎良久,才决定开门出去。
如今是真的怕和他单独相处,那少年的脾性无人能约束,时不时发起疯来,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她倒也不反感厌恶,只是莫名的害怕和心慌。
生气是有的,尤其是昨晚他再次不管不顾的强吻了她,她当时真的差点气哭了。
可是……许惊栖一时间说不上究竟是什么感受,不讨厌不恨他,但就是很生气。
毕竟顾野不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她对他也是有感情的,只是那种感情无关情爱。
只是不可否认,顾野的确容易唤起她的怜爱,越了解越容易心软。
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情感,实在太不可控,所以她才要躲避,逃开。
公寓里空无一人,她不知道顾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喀哒一声。
门口传来轻响,许惊栖吓了一跳。
他还没走?
很快,门被拉开,秦婳明朗的声音响起,“栖栖,我回来啦~”
看见她,许惊栖微微诧异,“你怎么这么快?”
“这不是担心你一个人无聊嘛,提前赶回来的,反正在省内,又不远。”秦婳拖着小行李箱进来,随即往沙发一倒,偏头就看见沙发上叠的整整齐齐的羽绒被。
“嗯?你把被子抱出来干什么?昨晚在沙发睡的吗?一个人在家害怕呀?”
许惊栖呃了声,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可还没开口,就有听见秦婳疑惑的拿起什么。
“还有便签纸,写的什么……昨晚……”
她刚念出两个字,声音便嘎然而止,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许惊栖。
被这眼神看得发毛,许惊栖心里咯噔一下,“怎、怎么了?”
秦婳面色微微怪异,手一颤,将便签纸递过去。
[昨晚的事对不起,以后没有你的同意,我绝不再犯。]
落款:顾野。
秦婳小心翼翼的问,“昨晚……他犯什么事儿啊?”
以前不知道,还真以为许惊栖和顾野是沾亲带故的姐弟,结果后来,才渐渐得知俩人毫无亲属关系,哪算哪门子姐弟?
干弟弟?
说实话,并不是秦婳想象力丰富,就这关系,以她这位好姐妹的魅力,那小男生不动心才怪。
对上秦婳一副‘我都懂了’的表情,许惊栖头疼得很,将便签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第一回跟她说‘对不起我没忍住’。
第二回告诉她‘对不起我以后绝不再犯’。
还以后?
下午,打电话回去时,许惊栖试探性问了苏木,顾野回去了没。
“小野啊?没回来啊……他不是说去斯越家玩几天吗?”
听见没回两个字,刚要皱眉,随即听见后一句,许惊栖才松了口气。他没告诉家里跑了一趟上川,只说是去孙斯越家。
微信上给孙斯越发了信息,确认人在后,许惊栖彻底不再过问。
只要回去了就好,他还小,长大了会明白的。
孙斯越回复完后,老老实实将手机递给顾野。
“你俩吵架了?”
否则,他顾哥这一副黯然伤神,郁郁寡欢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顾野没回答,只盯着许惊栖给孙斯越发的消息,久久出神。
大四下学期并不忙,论文交了,答辩也结束了,可许惊栖不想回深海,最终决定考研。
以前不打算考研主要是因为七颐公司的问题,现如今公司那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她也没什么后顾之忧,短期内不打算回深海的话,只有考研这个理由最为合适。
对她的选择,苏木自然表示支持,顾宗岱也觉得不错,女孩子嘛,多读点书也好,也不必急着到公司历练。
顾容与当初志在搞科研,却被顾宗岱要求毕业就进自家公司,主要是因为,顾宗祎让顾恒回国进入家族企业,这对顾宗岱来说,是很大的压力。
于私心来讲,顾宗岱更希望顾容与和顾野能尽快成长起来,将来也好有个接班的人选。
而孟雅淳和秦婳都不打算继续读研,孟雅淳是本身就没兴趣,不想继续吃学习的苦,她未来的人生其实已经能预料,要么回孟家的企业工作,要么早早结婚当个富太太。
至于秦婳,已经在实习了,读研对她来说,会给家里造成很大负担,她自己也想早点工作,让身体不太好的父母早些安享晚年。
这天下午,秦婳难得回了趟学校,将许惊栖从自习室拖出来,门外孟雅淳也在等着。
“你最近怎么了?学习的热情持续高涨?都快学傻了都,每天都是看书做题看书做题。”
“走啊,出去玩儿,很快我俩就走了,剩下你一个人慢慢学,没人打搅了。”
许惊栖将书本放进单肩包,无奈笑应,“行行行,今天陪你们,走吧,去哪儿?”
孟雅淳带头往前走,“先去体育馆,林京墨打比赛呢,说赢了球就请我们吃饭。”
秦婳心领神会的一笑,挽着许惊栖胳膊,“走嘛走嘛,林京墨也读研,以后我和雅雅不在,就剩他陪你了。”
走在前方的孟雅淳,闻言眸色微动,忽然回头问许惊栖,“栖栖,你说我也留下来考研怎么样?”
“嗯?”许惊栖抬眸,随即一笑,“你愿意留下来陪我继续奋战,我当然会说好啊,但是,你愿意吃学习的苦了?”
孟雅淳耸耸肩,没再说话。
她是真不太想读研。
许惊栖对看球赛是兴致缺缺,但也知道孟雅淳和秦婳是担心她最近的状态,想拉她出来透透气。
她们到校体育馆时,场上打得热火朝天,围观的学生也很多,并且大部分还是女生。
毕竟看帅哥打球,的确养眼。
说起来,刚开始认识林京墨的时候,许惊栖觉得他和顾恒在某些方面,还有点相似。
高冷学霸,温文尔雅。
可一旦熟悉后,却发现俩人有天壤之别。
顾恒始终都是冷感的,带着点斯文败类的意味儿,大多时候他都是气定神闲,掌控全局,想法也更让人难以捉摸。
而林京墨,不熟的时候感觉有些高冷,但一旦熟悉后,才发觉温和只是表面,本质上,他更有朝气活力,阳光明朗,人缘不是一般的好,走哪儿都能呼朋唤友。
孟雅淳很快加入了啦啦队,给好兄弟林京墨加油,喊得非常卖力。
秦婳和许惊栖都不是活泼闹腾的性子,在旁边找了空位坐下。
场上比分很胶着,双方实力都很强,但后半场时,却突然发生了冲突,对手不知暗中使了什么小动作,绊倒了林京墨,导致韧带拉伤,膝盖磕破一大块皮,顿时血流不止。
比赛自然没办法继续,只能暂停,下场换人。
许惊栖和秦婳忙过去帮忙,球队的经理人一般提前备了简单的伤药,以防队员们磕碰受伤。
这边正在处理伤口,而孟雅淳已经带着人冲上场,团团将肇事者围起来,“哪有这么打球的?脏不脏啊?”
“就是,明显犯规了,赶紧下场!”
那边闹得不可开交,挑事儿的男生明显也是个刺头,可孟雅淳也从没怕过谁,寸步不让。
许惊栖蹲在林京墨旁边,帮忙拿着医用棉,看着秦婳熟练的处理伤口。又时不时担忧的看向孟雅淳,怕她那边发生点什么意外。
当天这顿饭自然没吃成,不过,事后孟雅淳突然问许惊栖,“你知道那个叫秦勤的为什么要针对林京墨吗?”
许惊栖摇头,她怎么会知道?
“因为秦勤曾经追求过你,但我估计,你恐怕根本不记得这么个人,现在谁都知道,学校里唯一和你走得近的男生,也就林京墨,估计……”
孟雅淳顿了顿,扯出个笑,“估计觉得你俩在一块儿了吧,所以蓄意报复。”
“?”许惊栖直接迷惑。
她什么时候和林京墨在一块儿了?诚然,和她有来往的男生并不多,有点交情的也就林京墨,但是,和林京墨熟悉起来,不是因为孟雅淳吗?
一直都是因为孟雅淳和林京墨关系好,她和秦婳才和他慢慢有接触的。
出去玩啊吃饭啊,也都是孟雅淳组的局。
即便是误会,也应该是误会林京墨和孟雅淳吧?
见许惊栖一副不解模样,孟雅淳正色盯了她许久,“你不可能感觉不到,林京墨他喜欢你吧?”
许惊栖一愣,避开好友的目光,“我目前没打算谈恋爱。”
她是感受到了,从那回林京墨在机场等了她一晚。但是林京墨至始至终没开口提过,她也就当不知道。
孟雅淳又问,“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不跟你表白吗?”
许惊栖在心底默默叹口气,“雅雅,我目前确实没有……”
不等她说完,孟雅淳打断道:“因为他怕被你拒绝,以后连朋友都做不了。”
“所以,林京墨从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待在你身边,但他喜欢你这件事,很多人其实都知道,唯独你,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
“雅雅,我……”许惊栖以为她是要替好友鸣不平,毕竟孟雅淳和林京墨关系确实很好,不由得担心,若是孟雅淳出面替林京墨做说客,自己该怎么办……
结果孟雅淳却突然止了话题,“算了,我还不知道你吗,一心只读圣贤书……好了,我走了。”
“欸,对了。”刚转身,孟雅淳忽然又回过头,朝许惊栖一笑,“我决定读研,以后又可以和你作伴啦。”
“啊?”许惊栖微微诧异,随即也笑,“那很好啊,正愁一个人无聊。”
一个人吗?看来,她果然对林京墨并不在意。
孟雅淳没再说话,挥挥手,拉开门走出去。
准备考研后,原本空闲的时间突然又变得忙碌起来,顾野的事情,许惊栖渐渐抛之脑后,学期结束后,也没立刻回深海,直到这天,接到苏木的电话。
说是顾野因为志愿的事,和家里闹翻了,填大学志愿没有依照顾宗岱的意思,而是背着他们考了国科大。
听完来龙去脉,许惊栖不禁有些失笑,这小子,在跟顾宗岱斗智斗勇上,可谓是煞费苦心。
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让顾宗岱决定就好,从而放松了顾宗岱的警惕性,以为他没什么想法,只交代了第一志愿到第三志愿分别填什么,就没再管过。
结果顾野答应得好好的,但是通知书下来后,却压根儿不是顾宗岱安排的学校和专业。
据说顾宗岱发了好大的怒火,甚至动手打了顾野。
即便是这样,也没人管得了他。
顾野一意孤行,甚至不在乎顾宗岱所威胁的断绝父子关系。
听到这,许惊栖下意识蹙眉。
即便她不在场,都能猜到那少年会是什么反应,这话完全就是在触他的逆鳞。
常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苏木有些无法同外人说的烦闷心事,都会跟许惊栖讲讲,得知这些事,许惊栖最终还是决定回一趟深海。
虽然她说过不再管顾野的事,可毕竟有苏木和顾宗岱这层关系在,她到底是不能真的不闻不问。
回去那天,正赶上顾野拖着行李箱从家里出来。
许惊栖从车上下来时,他已经钻入另一辆车中,扬尘而去。
顾野并没看见她。
许惊栖忙让司机掉头追上去,路上拨电话过去,对方已关机,只好一路追到机场。
许惊栖提步追过去,喊住他,“顾野——”
听见声音,顾野脚步顿了一下,略微僵硬的回过头。看见许惊栖的身影,明显很诧异,大约是没想到她会在这里。
许惊栖一路小跑至他跟前,有些轻喘,还不及歇口气,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顾野盯了她几秒,才缓缓开口,“你不是说,我的事和你无关吗?”
他就一句话,便问住了许惊栖,这话她的确说过。
不等许惊栖想好怎么开口,又轻嗤笑了声,“你不是不想看见我,一直躲着我吗?”
顾野将行李箱换了只手推,单手插在裤兜,语气平静,“我走了,你就可以回家住了,你不回来,妈……”
那个爸字被堪堪咬住,没说出口,唤了个称谓才道,“他们也不高兴,至于我……我不在他跟前晃,也就不会惹他生气了。”
“而你,也清净了。”
说完,他深深望了许惊栖一眼,然后毅然转身,推着行李箱走进机场。
许惊栖依旧愣在原处。
她急急忙忙追到机场,却一句劝阻的话都没说出来。或许她该说些什么来劝劝他,可最终什么也没说。
因为心里很清楚,她此刻想说的话,他肯定不会听,可他想听的话,她又说不出来。
她只能看着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汹涌人潮中。
顾野离开了这里。
这个消息,传到祖宅时,老爷子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不知是不在意,还是觉得考去国科大也不错。
倒是顾宗祎看上去很开心,酒桌上,连给顾宗岱敬了好几杯酒,“咱们家崇北啊,还真是热血男儿,一心报效祖国,值得表扬。”
“再说了,他那野性子,是该去军校磨练磨练,指不定读完这几年书,回来还变乖了。”
说着,顾宗祎又叹口气,“唉,我们家阿恒啊,就是被我管得太严了,一天天老气横秋的,说话做事比我都沉得住气。”
谁都听得出他这是变相的自夸。
尤其是,顾宗祎知道顾宗岱根本管不住顾野那小子。
顾宗岱全程沉着脸,不说话。
他是管不住顾野,那孩子从小不在身边养着,性子野,自己有主意得很,哪怕断了他的卡,也不肯向家里低头。
说什么不需要靠家里,他也能养活自己。
哼,不靠家里。
行,就看他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顾宗岱说是不管,但实际上还是动了点手脚,找了关系,将顾野从军籍生转为非军籍生。
军籍生要按规定入伍,非军籍生不享受军人学员相关待遇,需每年缴纳学费,毕业后不入伍,面向社会自主就业。
顾野无论政审还是面试、体检和职业基本适应性检测、身体条件等全都符合要求,却得知自己被转了非军籍生,虽然气,但也不打算向顾宗岱低头,学费他可以自己赚。
他不在乎顾宗岱的威胁,也不在乎能不能继承家产,他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一晃三年,许惊栖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回到深海已经参加工作,也有一年时间了。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秦婳毕业后,就剩她和孟雅淳住在一起,时常见面的还有林京墨,三个人一种微妙又和谐的关系。
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或许这样的微妙和谐,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只可惜,现在这两个人,在她世界彻底除名。
许惊栖踩下油门,跑车引擎轰鸣,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宽阔柏油马路呼啸而过。
京鼎塔广场,宽阔繁华,喧闹不息。
一个胖乎乎的大白玩偶,手里牵着一堆气球,站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不知在张望什么。
一对年轻男女相拥着从京鼎大厦走出来,男人约三十出头,怀中搂着的女子,却也就二十的模样,俩人一路说笑,打情骂俏。
走近了,隐约能听见几句对话。
“终于肯跟我出来了,怎么?和男朋友分手了?”
年轻漂亮的女孩手中提着几个高奢品的纸袋,依偎在男人怀中,“早和他分手了,一年才见几次面,没意思。”
俩人说话间,正好走到路边的保时捷车前,正要拉开车门,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分手了?”
大白玩偶摘下头套,露出一张帅气的脸来,紧紧盯着那年轻女孩。
女孩被吓一跳,手中几件奢侈品落在地面,“罗……罗一维?”
旁边的男人并没松开女孩子的腰,目光打量着身穿玩偶服的人,然后似笑非笑,“原来涂涂的男朋友就是你啊。”
罗一维抱着大白头套,拳头握紧,目光依旧盯在女孩子身上,“涂娇,我们什么时候分手的?”
被叫做涂娇的女还在,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奢侈品纸袋,不再回避罗一维的视线,“就是现在,此刻。”
“罗一维,我受够了异地恋,从高中毕业我们开始处对象,这三年来见过几回?你自己掰着手指头数数。”说着,她扬了扬手中的几件奢侈品,“我要的东西你买不起,我要的陪伴你给不了,那我们还处什么对象?以后各自安好吧。”
“你不是说愿意等我吗?!”
罗一维情绪有些激动,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女孩的手臂,却被男人挡住。
“我说哥们儿,涂涂不喜欢你了,死缠烂打就没意思了吧?”
“这样吧……”男人说着,从西装口袋掏出钱包,甩出一叠钱在罗一维脸上,“不管你是坐公交来的还是打车来的?看在你是涂涂前男友的面子上,来的路费和回去的路费,哥给你报销。”
红花花的百元大钞砸在罗一维面上,然后散落满地,男人语气鄙夷,“赶紧滚蛋。”
就这穷酸样儿,还和他抢女人?
就在罗一维险些爆发打人的那一刻,一道刺耳的急刹声,短促响起。
一辆红色玛莎直接怼到保时捷面前,没撞上,却刮出一块擦痕。
开车的是个年轻女人,oversized版型的薄荷绿西装外套,宽松慵懒,复古时尚,抬手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明艳漂亮的脸。
肤白貌美,唇红齿白,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
“不好意思啊,不小心刮了您的车,说吧,要赔你多少钱。”话是对那西装革履的男人说的。
罗一维闻声回头,略微诧异,许……许惊栖?
而旁边刚才还趾高气扬的男人,此刻却对从玛莎下来的年轻女孩点头哈腰,“栖总?见外了见外了,我这破车……呃,栖总您这车,我立马找人给您处理。”
明明是对方刮蹭到他的车,但男人却似乎不生气,甚至非常忌惮,毕恭毕敬。
许惊栖显然没认出眼前这人是谁,她只是方才在停车时,正巧认出来停车位旁边的人是罗一维,眼见要打起来,适才故意来这么一出。
“不好意思,您哪位?”
男人连忙递上名片,“我是百润的总经理肖扬,栖总,上回招商会咱们有过一面之缘的。”
许惊栖随手结果名片,瞥一眼,随即弯唇,“原来是肖总啊,既然车没事。那,咱们说说另一件事吧?”
肖扬忙点头,笑得很是谄媚,“栖总您说。”
毕竟是顾家的人,还是圈里有名的大美人,哪个男人不心动?
可许惊栖目光冷冷看向他,朝旁边抬了抬下巴,“向我弟弟的朋友道歉。”
肖扬一愣,弟弟?顾氏集团那个神神秘秘,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太子爷?
眼前这……这穷小子和顾家有关系?肖扬咽了下口水,埋怨的瞪了眼身旁的女人,为了这么见钱眼开的女人得罪顾氏,实在是得不偿失。
涂娇不过是刚毕业,进入公司打工是小白领,不仅不认识许惊栖,更因为肖扬对许惊栖的态度而不悦,但被这样瞪一眼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像自己老板很畏惧面前这个年轻女孩。
再听他们对话,更是不解,罗一维不就是小镇上考出来的么?能认识什么厉害人物?
处理完两个小喽啰后,许惊栖带着罗一维到京鼎大厦三十三层的西餐厅吃午饭。
其实许惊栖见过罗一维的次数不算多,但印象很深刻,他一直就跟小太阳似的,人也活泼闹腾。
可如今,难得看见他安静的一面。当初的小胖子如今瘦了下来,人更精神帅气。
靠窗的位置,可俯瞰这座繁华都市,春日天空明朗,阳光普照。
许惊栖并不打扰他的沉思,点好菜后,告诉服务生,“让钢琴师弹一曲能让人心情好的音乐。”
罗一维闻言抬头,“许姐姐,我没有心情不好。”
许惊栖微微一笑,抿了口茶水,“我想听了,你也顺便一起听听。”
罗一维微微民初,毕竟刚失恋,难过是有的,但也没有想象中难过。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谈恋爱,但也的确如涂娇所说,远距离的异地恋,还因为他自己的原因,一年见不了几回面,前两年还多半是涂娇去看他。
直到今年涂娇到了深海实习,俩人更是一年才见两回面。涂娇要和他分手,他也理解。
并且,如今反倒松了口气,道不同不相为谋。
许惊栖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看到罗一维,她也难得的仗势欺人了一回。
毕竟,顾野三年未曾回过深海,每年也就给苏木打几个电话报平安,如今罗一维是唯一跟顾野在一起的人,当初一起考去了国科大。
她少不得要问问顾野的情况。
“顾哥挺好啊,呃,也算是老师教官们相当看重的了,各方面都拔尖儿,就是嘛……性格脾气还是老样子,就不爱和人打交道,话也少,别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了。”罗一维说得很笼统,有些事顾哥交待过不能说,他自然不敢乱说。
“我俩虽然都是国科大,但也不一样,我是军籍生,顾哥是非军籍生。训练也并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
许惊栖还没了解过这些,也是头一回听说,“有什么不一样吗?”
罗一维:“区别嘛,也没太大……军籍生相当于入学就开始服役,国家养你这几年,毕业后总得报效祖国不是。非军籍生毕业后就不包分配,自主就业,本来顾哥所有条件都满足的,不过……”
不过什么,罗一维没说,但许惊栖也能猜到,应该是顾宗岱的安排。
中午和罗一维吃饭时,渴了点酒,没法开车,刚好秘书助理在附近,便过来接她。
出了京鼎大厦,在停车场,罗一维看见江蓠,很惊讶:“江蓠?你在许姐姐的公司工作啊?”
如今的江蓠褪去昔日的青涩,穿着干练的白色职业套装,长发工工整整的束在脑后,对罗一维露出个纯澈的笑,“我今年开始实习,是栖总的秘书助理。”
“对了,刚听说你来深海了,斯越哥说晚上请你吃饭呢。”
罗一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得在规定时间回去,恐怕吃不了这顿饭了,等下回放假,我请孙斯越,请大家吃饭。”
江蓠闻言有些遗憾,但也知道军校管的严,“那只好等下次了,一维哥,上车吧,栖总说送你去机场。”
“啊?我买的火车票。”
“已经帮你订了机票了,火车票退了吧。”江蓠替他拉开后座车门,笑道,“你是栖总弟弟的朋友,总得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几年不见,当初胆小怯生的小姑娘,如今谈吐大方,这让罗一维很是新奇。
将罗一维送到机场后,江蓠看了看副驾驶的人,轻声请示,“栖总,是回公司还是回熙园?”
“回银河湾的公寓吧。”
许惊栖视线望向车窗外,今天无意间碰见罗一维,她不由得想起顾野来。
虽然三年不见,但听罗一维所说,似乎他还是没有太大变化。
还有一年毕业,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深海。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能见到真正长大后的阿野了。
嗯……怎么说呢,越长大越野←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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