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雪来的突然,听说冻死了好些无家可归的人,苏府也是一样,姑娘们恨不得穿上两件斗篷。
“这种天老太太还让咱们请安,也不嫌冷的慌,当真是她不用出门了,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苏惠瑶与苏玉瑶往常熙斋走的路上不住抱怨道。
“谁说不是呢。”苏玉瑶金线绣鞋上满满蹭的都是雪,嘴里也是哀怨连连“老天爷真是不让人过好日子,这天冷成这样,活人遭罪不说,还得难为咱们顶着冷天出门请安,要说老太太可真是个心狠的人!”
几步路的距离,她们不知道说了多少句老太太的坏话。
到常熙斋时,这儿的粗使婆子将院子打扫的很干净,没有一丝雪迹。其他姑娘都来了,正好秦曼槐在伺候老太太用茶,茶盏刚递上去,两人就到了。
“要说这么冷的天儿还让你们辛苦一趟可真过意不去。”老太太说着客气话。
苏浅瑶道“孙女们孝敬祖母,应该的。”
苏惠瑶却冷笑一声“五姐姐是嫡女出身,吃穿用度都是咱们这些个庶女抵不过的,穿的自然也比妹妹暖和,如今说这话,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呢。”
自打知道了淑阳郡主有意苏浅瑶后,苏惠瑶就将她视为了眼中钉,抓住机会就讥讽几句。
老太太在上头轻咳一声,接着几个侍女进进出出,给每个姑娘都添了杯热茶。
“打明儿起你们就不用出来了,等天好些再来请安吧。”老太太说着,捏着杯盖撇了撇杯沿的碎茶叶“另外吩咐厨房,姑娘和几个哥儿的饮食要格外注意,别吃生冷的东西,当心坏肚子。”
秦曼槐应了一声“已经吩咐下去了,这几天凉菜就不上了,多以清淡的热汤为主。”
“大夫人这弄的我们像是那庙里的姑子似的,只得靠清汤寡水过日子了。”苏惠瑶边说边喝了口茶。
一旁的苏墨瑶听见这夹枪带棒的话,当即就要说道说道,却被苏浅瑶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七姑娘若想吃什么,你院子里的小厨房自会给你做,倒不是所有人的院子里都备着小厨房的。”秦曼槐没看苏惠瑶,可她越是这样苏惠瑶就越生气,心中冷笑,觉得她瞧不起自己。
“大夫人说的是,爹爹疼爱女儿和二娘子,小厨房也是未入冬就准备好了的,只是这小厨房做些什么终究是要到大夫人那儿报备的,别到时候吃的多了贵了的大夫人不自在。”
秦曼槐面色冷静,听见这话没有一丝波澜。
可苏墨瑶却实在觉得恶心“方才七姐姐还说自己是庶女吃穿用度都不行呢,这会儿又炫耀起爹爹的宠爱来了,你在府里那过的比嫡女都风光,又何必卖惨来?还想惹谁心疼不成?”
苏惠瑶嘴里刚蹦出一个你字来,可苏墨瑶说的是实话,她这也算被捏住了把柄,只得冷笑了下“十妹妹说的是,方才是姐姐说的不对,但事实如此,二娘子身子不好,我和三姐姐身子也不比妹妹你强健,可不得时时靠小厨房滋补了?说到这儿我可真是羡慕妹妹,身子轻易不得病,和那马房当差的爷们都有得一拼。”
这话说的,未免太难听了些。
苏墨瑶刚要出声回怼,却听老太太说“这让你们请个安,究竟是盼着我好还是盼着我不好?一点安生气儿都没有!”
两个姑娘一个快速一个慢悠悠的从椅子上起身,向老太太行了礼,算是道歉。
“说到身子不好,浅儿和婉儿的身子不好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大夫人可别慢待了她们。”
苏墨瑶笑着看向苏惠瑶,可她却脸皮厚的仿佛没听见一般。老太太话里的意思谁不懂?不就是拐着弯的说映霞居那娘仨说什么自己身子不好是假话吗?
而苏惠瑶却完全没变化,将茶盏慢悠悠的搁在桌面上,脸不红不白的。
真是不要脸!苏墨瑶心中暗骂一声。
“对了,玉儿,今儿有事同你说,不然就不叫你过来了。”老太太态度温和,看向苏玉瑶道“你娘总是求你父亲给你说亲,你的亲事这么长时间也没个说法,我这个当祖母的也着急,和大夫人商量后觉得有几家的公子合适,你可听听?”
听!自然是要听的!苏玉瑶难得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洗耳恭听的看着老太太。
“一个是姚家哥儿姚掷,他刚中了秀才,之前有段时间到府上来过,你们还见过来着,那孩子好学认真,是个有前途的,还有段家的公子段居凡,我对这个段公子不算了解,但他中了举子,是陆王府的门生,前途也是无可限量,另外还有监察御史卫大人的庶子卫准,是个一心上进的,他十三岁中了秀才,这会儿连皇上都见着了,不出一年两年,官职定会比他父亲还高。”
听见这些人选,苏玉瑶脸都黑了,嘴角强扯出一抹笑来,却是僵硬的很,好一会儿没说话,笑容也装不下去了。
那秀才和举子就不说了,那监察御史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八品官,还不如自己父亲官职高呢,更不要说还嫁他的庶子了,真当她苏玉瑶是个好哄骗的?
看苏玉瑶久久不语,秦曼槐温声劝道“玉儿,我和老太太也是怕你嫁了个不合适的过去受委屈,这些公子性子都不错,又都是求实上进的,虽然还没个一官半职,不过也是早晚的事,虽算低嫁但你还有娘家做主心骨不是?嫁给他们其中一人,便没人敢欺负你了。”
这也是好话,她的性子若高嫁出去,不一定怎么受委屈呢,到时候娘家不敢出头,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尤其她还是个庶女,谁想怎么欺辱她还不是轻飘飘的事?
不过苏玉瑶可不理会秦曼槐的好话,当即就撂下脸来“母亲祖母当真是好算计呢,四妹妹嫁的那般风光,抢了我的姻缘就罢了,还打算就这么把我稀里糊涂的塞到那些个门户里?”
“这孩子,你怎么能这么想?”秦曼槐微微皱眉,知道自己的好意不被她理解,又解释说“沛儿她是嫡女,有娘家有靠山,亲外祖家又是承恩侯府,哪个敢慢待她?但你不同,真要是受了委屈我们能出头还好,就怕到时候有力使不出啊!”
曹千怜一个身份低贱的,就算苏玉瑶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又有什么法子?谁能看她的面子?这些话秦曼槐没法掰碎了揉烂了和苏玉瑶说,只想着她能理解就好。
可苏玉瑶偏偏不理解“是,大夫人说的是,四妹妹她是嫡女就能抢了我的好姻缘,她是嫡女就能高嫁十里红妆,而我身为庶女就用不着人管我的死活,受了委屈也无人照管,只得拼着半辈子在穷苦窝里受苦,可大夫人,我宁愿富着受委屈也不愿穷着吃苦,你的算盘怕是落了空了!”
“住口,你怎么和大夫人说话呢?”老太太训斥说“这人选是我给你定的,你口口声声沛儿抢了你的,可那萧凌原就是我找来同沛儿成亲的,何时有你的事了?要真是四姑爷心仪你我非叫沛儿嫁过去了那是我的不对,可从头人家也没正眼瞧过你,就你一心想着攀高枝!登高必跌重,为你着想你却这般不知好歹!”
听见这话苏玉瑶稍稍脸红了些,她美貌不足学问不够,在这个名门闺秀如江海之鱼多的寻京,她自然是不会被任何人注意的。
偏偏她自命不凡,好胜心强,不愿意听见一丝一毫自己不招人喜欢的话。
老太太的话刺中了她的自尊心,令她蹭的站起身来,只扔下一句身子不舒坦就出了常熙斋,连头都没回。
回到沁竹轩,苏韵瑶一直皱着眉头,心想这三姐姐从不是个安分的,怕是一场腥风血雨就要来了。
而苏墨瑶却不以为然,剥了瓣橘子塞进嘴里“她不过是靠着二娘子才能那样猖狂,可二娘子尚且还要听祖母的话,她要嫁谁还不是祖母同意了才成?我瞧着那卫家公子还行,对人很有礼貌,那个姚家公子虽然中秀才中的晚了些,但他家里贫穷,没钱买书本也是正常的,要真是让三姐姐嫁给了其中的谁,我还觉得她高嫁,因为她那样的配个屠夫都配不上,可她非不愿意,话里话外都是娘害的她,不知好歹。”
这话中颇有讽刺的意思。
苏韵瑶叹了口气,只愿映霞居别再闹出什么来了。
不过当天夜里听说曹千怜头痛病发作,大夫前前后后去了两个,又是煎药又是抓药的,苏耀晚间又带着侍女端了热汤过去探望。
这一去,怕是曹千怜一哭二闹的,三姐姐的婚事在苏耀的心里就变了味了。
不用想都知道,这一夜后,父亲定会在老太太面前说些什么。苏韵瑶吹灭了床头的烛火,闭着眼睛细细想着,就怕父亲误会母亲和祖母,以为是她们故意不待见苏玉瑶,拼命让她低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