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吃过午饭,姜宥小憩了会儿,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到窗边揉着眼往外探。
来人早有预料似的,目光和他撞个正好。
严仲修坐在轮椅上,撑着把黑色的大伞,从伞沿下露出雕琢的五官。
严仲修瘦了不少,轮廓的线条越发冷硬,眼眶也微微有点红,估计没休息好。
姜宥看他这架势,像是要往自家奔的,不出他所料,下一秒严仲修就扬扬手里的教学课件。
姜宥猛地蹲下身,恨恨地捶墙:“搞什么,玩我呢?”
严仲修极淡的笑意藏在眼底,垂眼的时候才露出些许,示意助理离开,他自己去按门铃。
姜宥蹲在墙下装死,严仲修不急不慢,按一下就饶有耐心地等一会。
十分钟过去,严仲修准备再按的时候,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姜宥极不情愿地扫了他一眼,严仲修关上门,清冷的声音说:“没睡醒?”
右脸颊上还有没消去的红晕,可爱到犯规。
严仲修迫使自己移开目光,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学习表,姜宥接过去看了眼。
“草,教六门课……你有这么缺钱吗?”
虽然现在不是严氏的总裁,但还是暮江的大Boss啊,在这糊弄谁呢!
严仲修皱皱眉,流露出迫不得已的为难表情:“刚丢了饭碗,不得不身兼数职。”
然而一点也不显得落魄,姜宥在心里吐槽,人却已经坐到地上,准备听讲了。
严仲修也坐到地上,隔着一个桌角的距离,姜宥闻到熟悉的香味,下意识往旁边挪。
他一动严仲修也跟着动,姜宥烦躁地撑着桌子站起来:“拜托你讲点师德,成不成?”
严仲修困惑地抬头:“师德,不在教学范畴内,不是考点。”
“妈的,不好笑。”姜宥冷着脸,在严仲修对面坐下,“咱们是前任的关系,麻烦您保持下距离。”
严仲修在旁边支起板书架子,边用马克笔写字边说:“说脏话,三分钟不到,两次。”
说完幽幽看了姜宥一眼,姜宥喉间滑动,心想跟你有什么关系。
但瞥到严仲修骨节分明的手,泛白的骨节,像珠玉一样,话就说不出口了。
别看手这么好看,打人的时候可疼了,姜宥既喜欢又害怕。
严仲修眉骨微微动了下,对他这副乖顺的样子极为满意,心痒得发麻。
严仲修放柔了语气,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脏话也不是不能说,得分场合。”
“那什么场合能说?”姜宥撑着下巴问。
严仲修挑眉一笑:“这也不是考点,不教。”
姜宥牙痒,感觉严仲修磨人的功夫已经登峰造极了,深吸口气没跟他计较。
严仲修也正式开讲教学内容,姜宥基础弱,他只好专项和基础功双管齐下。
姜宥刚开始还认真听,但是严仲修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比山寺里的钟声薄,比玉石之声醇,听得他倦意愈发沉重。
脑袋搭在肘上渐渐下滑,严仲修低笑一声,伸手托住,就着姿势往他跟前挪。
单手捧着触感绵腻的脸,一手从桌子下面捞出姜宥的腿脚,轻轻慢慢地往怀里圈。
严仲修几乎用自己把姜宥整个人都罩住,才终于没动了,姜宥自觉寻了舒服的姿势,脸贴在温热的颈窝里,舒服地叹了声。
姜宥醒来的时候,严仲修已经走了,留了本一指厚的书。
接下来的几天,严仲修也照常来授课,不过时间不长,多半是一个小时,最长不超过两个小时。
姜宥也知道,严仲修哪来时间来教他,严明望成了严氏大股东,正在费力蚕食严家百年基业的根。
股价一跌再跌,各方面的合作关系被破坏,违约上亿,资金链断裂,不出几天严氏就撑不下去了。
这些都是姜宥从时南那里听来的,时南边说边打量他:“就在昨夜,严明望卷着公司剩下的钱,跑路了。”
时南说着拿出手机给他看新闻,姜宥匆匆扫了几眼,卷钱逃跑不就成了商业逃犯了吗?
手机震了震,是个陌生号码。
姜宥噌地从书上爬起来,心里有了几分猜测,离时南远了点才接起来:“喂?”
“是我。”严明望说。
姜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严明望报复严家算是做到了,但让自己成了过街老鼠,他是怎么想的。
姜宥沉默着,手机里传出急促的呼吸,严明望说:“你跟我走吧,去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兄弟俩都重新开始。”
“大哥,我不能答应你。”姜宥直接拒绝,严明望说:“大哥不会让你颠沛流离的,再过几天债主们就不会找我了。”
是啊,找不到你,他们自然会找严家,姜宥憋着没说。
严明望冷哼一声:“严家现在人人焦头烂额,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那个……”姜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扮演告诉严明望真相的角色,原著里好像是严振邦告诉他的。
而且严振邦手头还有两份DNA报告,严明望和蒋温年是父子关系证据确凿。
姜宥顿了顿憋了回去,劝说道:“自损一千伤敌八百,从此东躲西藏,太不划算了,大哥你趁早收手吧,还来得及的。”
“我只问你,跟不跟我走。”严明望异常执着,等姜宥的答复。
姜宥不太懂他的脑回路,严明望为啥要拖上自己,不嫌麻烦吗?
“我不能这么做。”姜宥说,严明望忽然笑了笑:“怎么,你打算等严仲修浪子回头,发现你是真爱?”
听出他讽刺的语气,姜宥也笑:“我只是不想狼狈逃跑。”
可能他反击力度太大了,手机那头半天没了声响,姜宥正要挂,严明望给他报了个地址。
“我等你。”
“我不会……”姜宥话没说完,严明望已经挂了。
时南好整以暇地靠在落地窗上,抱着手臂瞧着姜宥:“这时候了,严明望还给你打电话呢?”
“嗯,他还约我一起跑路来着……”姜宥皱着脸,时南忽然站直:“你竟然还纠结上了,想跟人家浪迹天涯吗?”
姜宥点点头:“想。”试试。
“小心被打断腿,年纪轻轻和轮椅相伴一生。”时南好心提醒他。
姜宥打定主意后,毅然抬脚往楼上走,进度条没剩多少,他跟严明望走的话,可能会有新的进展。
回到房间,姜宥锁上门,拿出背包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从二楼窗户扔进楼下茂盛的花坛里。
随后又从扔下本书。
等到日暮之后,掐着时南去洗澡的时间,姜宥才偷溜出门,背上包拔腿就跑。
刚出小区门口,面前停下一辆车,蒋秦摘下口罩命令道:“上车。”
姜宥站着不动,他对坐蒋秦的车这件事有阴影。
蒋秦拇指敲着方向盘,吐出几个字:“百分之二。”
几个字虽简洁,但诱惑力十足。
姜宥闭了闭眼,无奈地拉开车门钻进去,被人拿捏命门的滋味,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体验。
蒋秦盯着后视镜,瞥了姜宥一眼:“坐好。”
姜宥突然转过身,差点仰面摔倒,及时抓住车顶把手,从座位的缝隙中,看到后面跟着车。
蒋秦抿唇一笑:“我一直想领教下这个全能秘书,是不是真样样精通。”
车尾一摆,姜宥被晃得头晕,抱着椅背不撒手,堪堪稳住身形。
他怀疑系统给蒋秦开了金手指,他这样到处露脸,竟然到现在都没被抓?
被迫拉入惊险刺激的赛车竞技中,姜宥差点没当场吐出来,呕了几口酸腐气。
“停车,再不停,我要吐你车上了……”
蒋秦扯出个袋子往后一扔:“敢洒出来,我就让你舔干净!”
姜宥想从后面给他一榔头,胸腔里晃荡着酸气,胃里的东西也直直上涌,他只能紧闭着嗓子眼。
好在蒋秦终于把时南甩开了一大段距离,得意地笑了,好心地降低车速。
“为什么不追了?”时南捶了下控制台,不甘地抱怨:“又不是追不上。”
严仲修脸色紧绷没应话,他担心把蒋秦逼急对姜宥有危险,他不敢冒这个险。
“这个方向,他们要去的是码头,跟着就行了。”
严仲修闭着眼关注着屏幕上的距离变动,时南越想越疑惑,这系列破事看似严明望主导,可严仲修却比游刃有余得多吧?
轮船的呜咽声由远及近,严仲修睁开眼,胸口缓缓起伏了一下,摊开潮湿的手心。
眼见着姜宥要上船了,时南抬眼看远处的天空:“直升机什么时候到?”
“十分钟后。”严仲修撑着轮椅,双腿勉强站住后微微晃了下。
时南已经来不及惊讶了,扶住严仲修的手臂,往姜宥方向追去。
姜宥惨白着脸,如行尸走肉般地跟在蒋秦身后,严明望看到他来了,眼底亮起一小撮微光。
“大哥……”姜宥和他对视,不由生出点愧疚感。
蒋秦站在甲板上,往岸边看了眼说:“呵,还拖家带口的来。”
姜宥闻言转过头,腰上忽然抵上尖锐的硬物,双手猝不及防地被反剪,蒋秦欠揍地笑:“别乱动哦。”
“当自己是万人迷,谁见谁爱么?”蒋秦嘲讽地笑了笑,对姜宥眨眨眼说:“我哥骗你的,他想抓你而已,不是想和你私奔。”
奔你大爷,姜宥气得脸色张红,咬着牙,强忍着骂他的冲动。
严明望脸色骤白,死死盯着蒋秦的动作:“你胡说什么!”
他和蒋秦约定,只要他能把姜宥带来,他愿意给蒋秦背锅。
蒋秦嘲讽技能全开:“不会吧,真有人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你都成了丧家犬了,他会真跟你走吗?”
“还是划这里好……”蒋秦自己顾地说着,把手臂往上抬了下,刀刃贴着姜宥颈侧大动脉。
严仲修在蒋秦的注视下走近,姜宥磨着刀口摇头,示意他别过来,肩上很快洇出一块血迹。
“乖乖的别动!”严仲修举起握紧的双拳,眼里被姜宥颈上血充红,唯恐激怒蒋秦,没有再往前。
严仲修焦急地瞥了眼手腕的时间:“放了他,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与你无关。”蒋秦带着姜宥往后退,迅速扔了刀换成了□□,对严明望说:“我的好哥哥,快把刀捡起来。”
严明望紧要后槽牙,捡起刀后,在蒋秦的指示下,来到他们跟前。
蒋秦用枪口挤压重重地姜宥的太阳穴,眼里的怨恨像爪牙怒张的凶兽,刨开姜宥的肚皮,迫不及待地饮血吃肉。
“按我说的做。”蒋秦盯着严明望,嘴角扯出讥笑:“既然严家的人你不肯动,那杀个外人总行了吧。”
严明望手里的刀抵在心口,姜宥睫毛颤了颤,听到严仲修嘶哑的低吼:“住手,严明望,你敢动手……”
“闭嘴!”蒋秦一抬手,枪口直直对准严仲修,冷声问姜宥:“说吧,你死还是他死。”
姜宥背脊一僵,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杀我!”
姜宥祈求的目光看着严明望,严明望微微偏头,不去看他的脸。
“大哥,我求你了……”
说好了杀人的勾当都不干的,蒋秦怎么威逼利诱,严家人他一个都没动。
但姜宥现在求自己杀他,严明望自嘲一笑,刀尖在姜宥心口转了转。
严仲修直直向他们走过去,抬起蒋秦的枪,指着自己额头:“朝这开。”
“开你吗给爷滚!”姜宥边哭边骂人,屈膝蹬开严仲修。
奈何严仲修像铜墙铁壁一样岿然不动,抵在他面前,温热熟悉的气息都往鼻息里钻,姜宥眼泪决堤似的止不住。
“呜……严老二你给我滚开啊,反正你都找到第二春了,还管我干什么?”
“宝贝乖,别踢了。”严仲修把姜宥膝盖往下按,红着眼笑安抚他:“膝盖会疼。”
姜宥顿时哭得更厉害,泪眼模糊地看着严明望:“大哥,大哥,你快救救……”
我字还没说出口,被严仲修一把捂住嘴:“再敢叫别的男人试试!”
姜宥巴巴地望着他,眼底猩红,严仲修也没比他好多少,能看清细细的红血丝。
“打住,煽情戏码到此为止。”蒋秦烦躁地开口,“我数五声,要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要么大脑开花。”
他话音刚落,头顶响起震耳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哒……”
直升机越来越近,悬在他们正面,风声紧啸着压过众人头顶,刺眼的光束穿透夜色,直直照射过来。
红点落蒋秦的眉心,飞机上传来威严的命令声:“放下枪支。”
时南气得破口大骂:“操,再晚点,你们可以直接收尸了!”
“放下枪支。”救援队厉声提醒。
蒋秦眼皮都没抬,开口数数:“五——四——三——二——”
“砰……”
“砰……”
“叮,系统提示,当前狗血进度条为100%!”
“叮,系统神秘大礼已送达,并将永久生效。”
伴随着皮肉被刺破的声音,姜宥耳鸣了一瞬,看到严仲修脸上的血,心脏木得仿佛停跳了。
眼前红黑交错,悲恸卡在喉头,姜宥失声般地啊了一声,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腿一软差点栽倒,落地前被严仲修捞进怀里。
严仲修从半道握住姜宥,两只同样颤抖的手握在一起,贴在自己的脸上,到处摸了摸。
“瞧,不是我的血,他没打中我。”
“一点都没受伤?”姜宥紧张地盯着他,严仲修嘴唇贴在他额头亲了亲,松了口气嗯一声。
严仲修余光往旁边扫了眼,严明望的刀捅进蒋秦拿枪的手臂里,还没反应过来似的,讷讷地看着躺在脚下的蒋秦。
姜宥顺着严仲修的视线看过去,见严明望在发呆,哑着嗓子喊他:“大哥?你没事吧?”
严明望转头和他对视一眼,甩了甩手上的粘腻的血污,阔步往外走。
时南把大毛巾丢在他们身上,回头瞥了瞥,说:“他跑了?”
严仲修没接话,救援队一拥而上,把蒋秦抬走后,给姜宥包扎颈上的伤。
当时往刀口上撞的时候没感觉,这时候被随便一碰,姜宥都疼得吸气。
严仲修心疼又好笑:“娇气。”
“我疼。”姜宥泫然欲泣地瞪他,严仲修低声笑,心疼地指腹揩去他脸上的泪:“傻不傻啊,自己往刀口上撞。”
姜宥眼里满是理所当然的神气:“谁叫我前夫过分迷人,我哪舍得他为我冒险。”
救援人员被情侣日常甜得牙疼,火速收工走人,时南也识相地丢下车钥匙,跟着救援队撤离。
“那你还跟别的男人跑……”严仲修托在姜宥屁股上的手重重一掐。
姜宥红着脸想咬他下巴,刚一仰头,便疼地直冒眼泪。
严仲修忍笑,住动低下头,姜宥豪不客气地在他下巴烙上一排牙印。
“姜宥跑了,但周自横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