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治法,太上皇陛下可以选其一。”
彦安说罢,叶绮预感不好眉头不自然皱起,道:“劳烦先生,详说。”
“第一种,可命余一年,但清醒时间会变得越来越少,亡于睡梦。第二种,命余三日,身体恢复如初,但三日过后……油尽灯枯,且要承受巨大痛苦。”
“第二种。”叶穹没有丝毫迟疑。
“父皇,为何。”叶绮不解。
“能够清醒三日,已经是老天垂帘了。绮儿,当我离开权力中心,离开这个至高帝位,我才顿然明白。手中的权力越大,越害怕失去,这种害怕会成为心魔。无论是那西域的秘药也罢,还是封哲的蒙蔽也罢,我已经看不清晰了,无论是朝局还是人心。”
叶穹望着叶绮,见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宽慰道:“我戎马半生,最后却被心魔所困,成为了一个刚愎自用胆小懦弱的皇帝。不过,还好有你,绮儿。我还有三天时间可以陪伴你,把我仅有的正确的为君之道教给你。”
“父皇,绮儿真的,没有做错吗?”叶绮落了泪来。
“你没有错,你一直都是一个善良聪明的孩子,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您不怨我?”
“为何要怨,又不是你拿刀架在他们头上,让他们自相残杀的。没人会怨你,所有人都该懂,在如此时刻,你能孤身抵挡洪流,已是不易。”
“可我……”
叶穹笑着摇了摇头道:“人活在世,谁心里没有算计呢。君子有君子的算计,小人有小人的算计。你本心向善,纵有再多怨恨,也行得坦荡。”
他用父爱的力量,支撑着自己抬起虚弱无力的手,轻柔的拭去挂在叶绮脸颊的泪滴。
“绮儿啊。”叶穹说罢,手脱力垂在身旁,不可抗力的闭上了眼睛,开始了沉睡。
“父皇……”叶绮错愕的看着合上眼睛的叶穹,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回握叶穹的手。
叶绮捂着脸,闷声道:“我为什么要放任他们给父皇下药,我错了父皇。父皇……”
“父皇这样,都怪我。我和叶暻有什么分别,有什么分别!”
彦安倒吸了一口气,他整理好衣袖想要安静的离开,给足叶绮空间。但天不遂人愿,还未等他走出屋门,叶婉便不顾形象的跑了过来。
门被大力的推开,若是彦安躲得再慢些,一定会被砸到。
叶婉立刻跑到了叶穹的床榻边,双眼含泪。
“父皇睡了,你若愿意,便留下来照顾吧。”
叶绮擦了擦脸上的泪迹离开了。
彦安本想顺势跟上去,前脚刚迈过门槛,却被叶婉叫住了。‘看来又要再解释一遍。’思及此,彦安无奈的垂下眼帘。
江城,让边防兵先回去驻守宁川,带着幽州王的五千将士护送太后和太子回宫。
他们与老将军和白家军回合后,太后单独找了幽州王谈话。内容无人知晓,但幽州王从太后房间出来时,确实面带笑意。
次日,晨光出开。
白芷早已带着余下白家军在城门口,迎接太后和皇太子。叶绮乘坐步撵,尊位于军前。
老将军身着玄色大氅,和幽州王并肩率领护卫军策马于前,林靖勋身着玄甲跟随其后。
见到爷爷平安,白芷激动的瞪大了眼睛,但碍于场合仍有保持严肃。老将军见此忍俊不禁,他在林靖勋的搀扶下,下了马。
“陛下,老臣不辱使命。”白老将军忍着伤痛硬是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庄严的大礼。
叶绮对白老将军的行为,了然于胸。她紧忙下了步撵,躬身双手扶老将军起来道:“将军快请起,来人为将军看座!”
宫人搬来了座椅,老将军顺势坐了下来。
“辛苦皇叔和老将军一路护送了。”
幽州王笑道:“本就是应该的,谈何辛苦。倒是白老将军和林将军,才是辛苦。”
“皇叔难得回来安阳,可否小住几日。”
“陛下邀请,自然不敢推辞。”
闻言,叶绮轻笑一声道:“皇叔说笑了。”
“皇祖母一路舟车劳顿,若是疲惫,朕可让人直接将马车开到宫里。”叶绮看着前方的马车大声道。
“如此甚好。”马车里,太后揉了揉太阳穴,面带倦色。
待马车离去,林靖勋这才下了马给叶绮行礼,刚想开口讲述事情原委,却被奔跑而来的叶婉打断了。
“陛下!”叶婉大呼。
叶绮微皱眉头,她回头看着慌张的叶婉。“发生何事了?”
“小暖风寒好了,芸太妃问您什么时候有空去看看。”叶婉手握成半拳放在嘴上,遮挡住她大川粗气的样子。
“让宫人说便好了。”叶绮缓和了些神色,她见叶婉目光聚集在林靖勋身上,坏意道:“这些小事,怎折腾你如此跑了一趟,发髻都乱了。”
“啊,我……”叶婉立刻伸出手摸发髻,发现并没有凌乱,只是有些许肉眼看不见的松散。
“末将正有一事,想请公主帮忙。”林靖勋见此,立刻开口解围。
“什么事。”叶婉笑问道。
林靖勋对着身后招了招手,一个清瘦的小少年从军队里冒出了头。
“他叫漓,想请公主在宫里先为他选个暂住之处,待我在客栈安顿好就来接他。”
“陛下?”叶婉小声问道。
“既然是来寻求你的帮助,你来决定就好。”
见叶绮并不阻拦,叶婉便笑着对林靖勋点了点头。
林静勋对漓一个眼神示意,漓立刻快步跑到了叶婉身旁站立,他好奇的观察周遭环境眼中并无局促之感。
“太后和太子平安归来,朕会记得你们每一个人的守护之功,朕也会为你们每个人都准备谢礼。诸位将士舟车劳顿,朕已在宫外准备好了客栈,可以先去休息。朕和几位将军还有事商议。”
白芷挥手示意所有白家军列队回营,幽州王也回头对着他的副将点了点头。待所有士兵有序去休息后,叶绮这才冷下脸来。
“朕着手让人在皇宫安排了歇息之处,朕离开后会有宫人为诸位领路。这些日,辛苦了,朕晚些再寻皇叔叙旧。林将军,且跟朕来。”
林靖勋卸掉了武器和铠甲,亲自将叶绮搀扶上了步撵,自己便在旁边走路陪行。在经过叶婉时,林靖勋小声道:“孩子顽劣,多谢公主愿意照看”
叶婉错愕的看向他,他却回以温和的笑容。
方才离得远了些,并未看清青禾。如今此番间距,着实看得见她微微发肿的眼睛。‘这是,哭过了?’林靖勋心中思索。
叶绮侧目道:“百越之地如何。”
“禀陛下,部落争斗,南诏易主。三年内,边关不会起重大战事。”
“既如此,那少年被托孤王时的时间,也有些巧了。究竟是怎么样的大事,要将孩子送到异国他乡才算安全。”
林靖勋神情严肃,也在同叶绮一起思索。
“听说他们的耳戴的银环可以代表身份,身上应该也会纹有刺青图腾。不过,不着急打探,且照顾着便是。既然寻求保护,那便让他常住安阳吧。”
“遵命。”林靖勋说罢。
步撵路过一间青瓦书阁,记忆里这是前朝皇帝为某位爱读书的妃子建造的,原本应该是存放奏折的地方。
“就这间吧。”叶绮说罢,下了步撵。带着林靖勋走了进去。
“你可将路上发生的事情,将与朕听。”
林靖勋点了点,便说了些当时的事情。
“朕知道老将军负伤了,但却没想到能伤至如此。”叶绮打了一个哈欠,她抬眉道:“朕单独叫你,也无甚大事。”
“陛下可是有什么打算。”
“算不得打算,只是想让给他们爷孙一个交谈的时间。幽州王久不回宫,如今故地重游,便让他一个人多走走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