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婴儿忽然哇哇哭了起来。
杨恪一阵紧张,手足颤抖。
面对着祝玉妍的致命一击,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以往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也是敢直面生死的硬汉。
可硬汉,面对着婴儿的啼哭,也是手足无措。
他没有这个经验,他还是一黄花大小伙!
杨恪看向四方,几个乞丐纷纷避开了他的目光。
林可人和柳莺莺,还正在以好奇的目光看向他,好像再问,这婴儿你从哪里来的?
杨恪想要找寻那黄影,却寻不见。
这就拿走了自己的【九曲紫竹】,以这小婴儿来换?
“小王爷,她是不是饿了?”
感觉有一人挨近,正轻轻说着,听着是软软糯糯的江南口音,又有北方的清脆,这清脆柔和的语音,听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杨恪抬起头来,看见的是一妩媚少妇。
她正探着头,看着杨恪手中的小婴儿,温柔一笑,伸过手来。
杨恪就递了过去,少妇伸手,只是本能,她其实也没经验。
不过她还是接过了,很小心的抱着。
她刚刚接过,那小婴儿哭的就更大声了,哇哇叫着,在这院中,颇为喧闹。
少妇赶紧红着脸,将这麻烦送回给杨恪,见小婴儿哭的声音小了些,她好奇的盯了眼杨恪。
“这是【金面佛】的女儿吧!他人呢?”
“我瞧见他去追那位小妖女了!”
杨恪听见了一些窃窃私语声,看了看四周,也不知是谁说的话。
“妖女既然退走了,我们这些乞丐就不打扰了,各位,告辞!”
许是没人招呼,许是嫌婴儿吵闹,那几个乞丐,互相一商量,其中一人朝着周围一抱拳,纵身几个起落,就离去了。
“多谢——”
杨恪赶紧想要说几句场面话,只是话刚开口,他们就都走了。
只能抱紧怀中的小婴儿,再向周围人环视一眼,赶紧开口说着:“杨恪多谢诸位义士前来襄助,可否请诸位再助手一二,救助一下这满地伤患,若是有药能用能救,尽管请用。
所有花销,稍后我定然补上,以我这身份作保。”
杨恪说的恳切,原本有些疏离的各色人等,此时纷纷抱拳。
“王爷客气了!”
“都是江湖同道,该当救助。”
“哪用王爷花钱,回头王爷请某家喝酒就是。”
“各位兄弟,都快些救,都是义士。”
“死了的义士,也都收敛一下。”
……
一群人叫嚷着,伴随着婴儿的抽泣声,杨恪看了看身边的柳莺莺和林可人。
“她该吃些啥呢?”
听着杨恪的这问题,林可人拄着杨恪刚才塞给她的唐刀,说道:“我出去问问。”
杨恪尝试将小婴儿交给柳莺莺,刚刚有要递过去的动作,就听见呜哇呜哇的大哭开,只能自己抱着。
适才在屋顶和两妖女对战的那公子哥,走到杨恪身边。
看他身穿白色长衫,脸如冠玉,倒像是个富贵人家的纨袴子弟,和周围那些忙活的草莽群豪全不相类。
“山野人士陈名家洛,见过大唐吴王殿下。”
陈家洛,果然是他。
江湖有活力的组织之一【红花会】的当家人。
适才杨恪也猜到了一些,赶紧说着:“原来是陈兄,那些想必就是【红花会】的群义吧!
素闻贵帮十余位当家,无一不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今日得见,果然不凡。”
杨恪也不吝啬好话,此时不住的恭维着陈家洛。
倒是见他面色微微泛红,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其他缘由,周围听见的红花会群义,倒是将胸膛挺起来了,忙活的手脚都又麻利了几分。
“殿下谬赞,唉,得知此讯后,陈某也是日夜不停的赶来,不想还是来晚了,折了这么多忠义之士。”
杨恪闻言,脸色也不由有些阴沉,看着满院倒地的人,一个个被仰面放好,俱都是死了。
满堂青绿袍,全都折在了这里。
崔邈被抬进了屋内,他眼目紧闭,口中还不断的咳着血。
“这位大官,倒是没死,只是经脉俱残——”
说着话的是一个胖老头,看他手一直抖着,也不知是为何。
“没死就好,世上必然会有良药神医能救——”
杨恪微微摇晃着怀中的小婴儿,她的抽泣声像是小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哭累了。
就在这时,就听又一人喊着:“三哥,这个也没死。”
又一人匆匆被搬来,杨恪看的很清楚,是穿着甲的薛仁贵,是背心被人打了一掌,甲叶都碎成粉了。
“他骨骼强健,倒是能救过来,得修养些时日。”
“这,这还有一个。”
屋里一声叫嚷,又一人匆匆背着人出来,是张巡。
他的头此时歪斜着,那胖老头让人将他放在地上,抓住他的头,一扭。
咯吱!
一声脆响,杨恪听得浑身一抖,脖子不会被拧断了吧。
这时再去看,张巡本来苍白的脸色,多了一丝红晕。
又一人被抬到,杨恪看见,跟了过去,是林正南。
看着那胖老头脸色沉重,杨恪看了一旁的柳莺莺,赶紧说着:“快去唤可人回来。”
柳莺莺微微一怔,瞧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匆匆离去。
“唉!他未怎么修炼武艺,根底不行,救不得了!”
看着这老汉,胸腹中的银环,胖老头呆愣了片刻,惊叫说道:“魔心连环?”
“赵三哥说什么?”
陈家洛正在给张巡推宫活血,刚刚收功,听到叫嚷,转过身去,好奇问着。
“是魔门一高手的成名绝技,此人武功不在那祝玉妍之下,他竟也出手了?他藏在哪里?大伙小心些!”
见他忽然跳起,杨恪赶紧说着:
“他死了!”
那老汉惊讶问着:“他怎么死的。”
“可人杀的他。”
可人是谁?
不等他们问出口,杨恪看向了门口,林可人匆匆奔入。
直接就跪在父亲跟前,她颤抖着手臂,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姑娘,节哀,我再以金针刺穴之法,唤醒老伯,还能再说几句话——”
说着,他转头看向杨恪,杨恪叹息一口气,点了点头。
武功还真是玄奇。
以杨恪学过的医学知识,这手无器材,他哪一个都治不了,甚至,连维持他们的生命都办不到。
可这些人,看着颇为粗陋的手法,就能活人性命,死了的人,竟然还能回魂几息!
神乎其技!
那胖老汉,取出几枚金针,抖手间,就落在地上林正南的胸口上。
咳——
一块血,被林正南吐出。
他睁开眼,看见了林可人,面上就是一喜,又看见了杨恪,他张口说着:“王——王爷,可人交给你了,第一个孩子要姓林——咯!”
不等杨恪答应,他一口气没上来,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爹——”
唉!
杨恪十分的难受,早知当初,还不如敲门进去做个家丁呢!
也许就没有这场灾难了!
“给!”
柳莺莺端着一碗,像是白粥的食物,只是杨恪闻到了一股膻味。
“这是羊奶,快喂她喝吧!”
莺莺温柔的说着,只是杨恪却听出了一丝疏离。
不过,他也没多想,实在是这小婴儿,吵了太久了,他都有些头昏脑涨了。
艰难的调整着姿势,看着莺莺一勺一勺的喂着那不在哭泣的小婴儿,杨恪是觉得手臂酸麻。
他还是个普通人。
无非就是会了一招剑术。
怎么苗人凤还没回来?
“王爷,我认为此地不宜久留,那魔女的狠言,虽然大概率是虚言恐吓,却也不得不防。”
“那便——走?”
满地的死伤,嘲讽着杨恪的智慧,他此时不想什么三十六计了。
之前想的,就是这么个结果,徒然增添了这许许多多的死伤。
“须尽快上路,王爷,我有一言,你可听得?”
陈家洛不像是在故弄玄虚,杨恪盯了他片刻,说道:“直说便是。”
“想杀王爷的,不只是隋、清两国,祸起萧墙。”
陈家洛的声音,压的很低,可杨恪却觉得震耳发聩。
但他觉得更麻烦了!
都谁想要自己的性命?
一百万两黄金的赏格是谁下的?
阴癸派?
大隋杨广?
清国?
还有谁?
我的江湖为何如此凶险?
陈家洛的话,让杨恪想了很多很多,回忆着自己仍记得的那些故事那些书那些历史。
一片杂乱!
那些记忆,对他现在的情况,好像没有半点用处。
这让杨恪更烦恼了。
另外,杨恪也突然发现,自己记忆中,好像缺失了很多。
大学八年中,除了那些交了二十元会费的社团。
他的空闲时间,都去做什么了?
怎么半点记忆都没有?
这让杨恪心生恐惧,连小婴儿被喂完羊奶都不知道。
喝饱了,就沉沉睡去,她倒是还不知道人世间的烦恼。
一个个死去的人被收敛,一众高手,拍在地上就是一个大坑,寻了这林府的草席、布匹、被褥,随意裹着被埋下。
有人抬了一块大青石过来,陈家洛上前,以指力刻画了三个字:义士墓。
他沉吟片刻,却又看向杨恪,问道:“殿下可愿留书句于此?”
看着黄土覆盖,简陋的被葬下,杨恪也知道这是事急从权。
只是,他们可能原本不会死的。
但是却都慷然赴死,无论生前,他们为官如何,但在气节上,在大义上,震撼了杨恪。
也让杨恪,对这个大唐国,对这个世界,多了几分莫名而来的归属感。
浩气还太虚,
丹心照千古。
陈家洛听杨恪吟诵此句,满脸肃容,挥手刻下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