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烈日爆晒,空气中混合着一股尘土的味道。早晨零星地下了几滴毛毛雨,刚刚看出地皮湿,就被一阵风吹开天边的乌云,露出蓝色的天,六月天孩儿脸果然不虚。陆小西拎着书包出来,小北已经把他的车子推到门外等着了。
自从端木小惠送给陆小西自行车,小北每天就开始蹭哥哥的车上学和放学,遇上小西高兴,她还可以自己骑几天。当初练车的时候,爸爸的自行车经常被他俩悄悄地推出去,陆伟民有几次发现车子好像不对劲,不是车座子矮了就是链盒子有声音,以为是车子被风刮倒造成的,小北开始练“掏裆”的时候,小西已经能绕圈骑车了,当陆伟民发现小西骑车带着妹妹,吓出一身冷汗,惊吓之余又暗自叹息,孩子们也应该有一台自行车了,可是买车的钱总是凑不够。看到陆小西推回来一辆新车,知道是正道来的,也就没再过问。
大哥不常回来,姐姐考学离家,小北跟二哥的关系明显亲密,加上二哥有了自行车,会来事的小北总是把车子擦得锃亮,没有叫二哥擦过一次车,手巧的小北还用钩针给二哥钩了一个黑毛线车座套,得到的奖励是随时可以单独骑车。
从家里到学校的路上有一段路是上坡,一个人骑车还可以,骑车带人有些费劲,但每次陆小西都是仗着自己体力好,蹬车一直到学校门口。两人骑到路口转弯时,遇到秋歌和秋诗姐妹,她们也是两人骑一辆车,秋歌的体力没法跟小西比,每次骑车走到坡路路段,就下车推着走一段路。秋诗见到后座上的小北,大声喊小西停车,陆小西把车子交给小北,自己陪着姐妹二人走路。
自从去年中秋节王耀祖回来后,陆小西就没有见过王耀祖,秋歌说蛮子曾经回泰宁县几次,都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没有见陆小西的原因是怕影响他的学习,陆小西看着秋歌噗嗤一声笑了,秋歌知道陆小西笑的含义,倏地脸红起来,秋诗过来帮姐姐圆场,掏出一本琼瑶的书递给小西,陆小西看过几本琼瑶的小说,这本《心有千千结》真没看过,随手翻开,一张精美的印花卡片掉到地上,秋诗急忙捡起来藏到身后,犹豫了一下又递给小西,不自然地说道:“是书里的一段小诗,我觉得好就抄录下来了,字写的不好看,诗还是适合你看的。”说完冲姐姐做了个鬼脸,陆小西假装没看到,平静地看着手里的卡片:《心有千千结》
问天何时老?
问情何时绝?
我心深深处,
中有千千结。
千结万结解不开,
风风雨雨满园来,
此愁此恨何时了?
我心我情谁能晓?
自从当日入重门,
风也无言月无痕,
唯有心事重重结,
谁是系铃解铃人?
陆小西斜眼看了秋诗一眼,把卡片插进书里,伸手挡着嘴对着秋诗的耳朵小声说道:“小孩子家家,别学你多情姐姐。”说完回头望了一眼秋歌,急忙跑进学校大门,身后面传来秋歌的声音:“陆小西,你就是个书呆子。”
进入教室,陆小西随手把书放在桌上,薛峰伸手拿起来,插在书里的卡片掉出来,秋诗的字迹还算工整清秀,一看就是女孩子写的,薛峰用手指点点卡片,捅了一下陆小西:“马上就要预考了,还有人给你写情书?”陆小西咧嘴一笑,大咧咧地说道:“不是情书,是书里的一首小诗。”薛峰斜了一眼陆小西,咂咂嘴说道:“你是考大学考傻了吧,书里的小诗还用写给你看?真是个书呆子。”
陆小西一愣,刚才秋歌也喊他书呆子,难道自己真的给人书呆子的印象?见陆小西扬起眉毛,一脸疑问的样子,薛峰指着小诗最后的一行字说:“这年月日不是昨天的日子吗?还有书是琼瑶写的,这秋诗是谁?”陆小西拿过卡片,仔细地看着薛峰刚才说的地方,最下面写的年月日真的是昨天,谁是系铃解铃人?后面写着秋诗两个字。
陆小西的心乱了,谁是系铃人?谁是解铃人?谁是解铃人?谁是系铃人?是巧合?是故意?是故意?是巧合?难道这是一种暗示?一上午,他的脑子里一直纠结着。
实话实说,他对秋诗这个小姑娘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只是因为有漆芳的原因,他才没有往男女关系的方面去想,单论每个人的优缺点,秋诗甚至比她姐姐还优秀,只是在气质方面没有秋歌强,秋歌是自身带着气场,秋诗有些稚嫩而已。
陆小北等到中午放学的人流快走光了,才看到慢吞吞走过来的陆小西,本来想埋怨几句,见二哥闷闷不乐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回去,陆小西叫妹妹自己骑车回家,不想吃中午饭,这也是陆小西第一次不吃中午饭。人生,本来就是有许多个第一次,陆小西脑子里闪过这个奇怪的念头。
沿着学校后面的路向西,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中午正是吃饭的时间,像陆小西这种第一次不吃午饭的人肯定有,只是不一定在今天,或许昨天就有过,或许明天就会有。第一次,每个人都会遇到,陆小西甚至能想象出在他之前,第一次不吃午饭的人,那个人的背影一定也会和他一样孤独。
掏出上衣兜里那张叫他心神不宁的卡片,其实不用看,他早已记熟那娟秀的小字,问天何时老?问情何时绝?我心深深处,中有千千结。早晨秋诗递给他卡片时说的话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诗还是适合你看的。是适合我看,还是适合我?小丫头古灵精怪、顽皮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像付姗,对,像付姗,前面就是那片埋着付姗的地方,陆小西苦笑,冥冥中,是灵魂深处的记忆引他前来?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阴沉下来,闷热、无风、透不过气,像陆小西此刻的心情。
杨树带往里面,平坦的地方,被人种上了土豆,淡淡的粉色土豆花耷拉着,一副缺水的样子;向远望去,荒草掩盖了大大小小的坟头,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陆小西摘下一朵土豆花,土豆花已经过了花期,粉色的花瓣卷曲着,黄色的花蕊也褪了色,只是能看出黄色的影子。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只是花落后的“花开“变成了果实,变成另一种花-土豆
记得曾经在课本里读过这样一段话:感人的歌声留给人的记忆是长远的。陆小西觉得,小时候的记忆一样留给人的记忆是长远的。那个未见花开就已凋谢的小姑娘,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来。陆小西和付姗是小时候的玩伴,算是两小无猜,根本不能用情字来说,更谈不上爱,没有情爱、没有爱情,还能雕刻在记忆中,这也许就是人的本能,是人性。
问天何时老?问情何时绝?琼瑶真是给天下的人出了一道难题。天会老吗?情能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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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重重结,谁是解铃人?陆小西又苦笑起来,路得自己走,梦得自己圆。都说沉舟侧畔千帆过,却只见双桥好走独木难行。
陆小西面临的高考就是一座独木桥,跨过这座桥曲径通幽,跨过这座桥别有洞天。陆小西暗暗庆幸自己生逢其时,虽然桥不好走,还是有光明在前,比起下乡插队的表姐表哥,比起大界村的大燕二燕,自己不知幸运了多少倍。有时候出生也是一种艺术,生在富贵家,万事不用愁,生在贫寒屋,必须付辛苦,过去批判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陆小西没觉得这句话错在哪里,只记住这句话是《警世通言》冯梦龙的话。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两匹黑马拉着板车在车老板的鞭子下奋蹄奔跑,陆小西抬头看天,乌云正密集地压过来,风里夹杂着腥气,雷声中,倾盆大雨随风而至。几秒钟的功夫,身上的白衬衫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陆小西索性脱下来攥在手中,光着脊梁,扬着头,任雨点儿从鼻梁下落,雨点儿砸在地上,又弹起来,如跳跃的珍珠。
炸响的雷声,耀眼的闪电,一路陪着雨中前行的人,也许是这场大雨的功劳,也许是冥冥中天人对话,也许那个暗示的解铃人?陆小西的心情豁然开朗,一个稀奇古怪的念头浮上脑海:那个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的俄国老头,肯定也有过他这样的经历,否则怎么能写出那样脍炙人口的名篇?人生就是由许多第一次组成,不是吗?一场暴风雨中漫步前行,也为他人生中添加了第一次里面的空白。
迎风走路,得低下头,低下头才能睁开眼,睁开眼才能看清路。
路不好走,但总得走下去。
欲知陆小西后续的成长故事,敬请关注《半杯流年半杯月》下部,匹夫韩五期待与您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