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丹徒。
站在脚下这座山的山巅,吴军主将凌奕凝视着不远处的这条大江从自己的身前滚滚而过,最终在不远处汇入那一望无垠的大海之中。
此刻,这位执掌着吴国全部士卒的上将凌奕脸上,浮现出的是满满的肃穆之情。
他所站立的地方后世被称之为“镇江”,之所以会被冠以这个名字,也正是因为此地历来是镇守长江的要地。
后世,这里是扼守长江的要地。
而在距离后世两千六百多年之前的战国时代,这个地方的意义却显得更加不寻常。
因为这里不仅仅是扼守江水的要处,更是滚滚江水汇入茫茫大海的入海口。
若是能够屯驻足够的兵力,再借助着周围的群山完全控制住此地,完全可以阻断南方楚军继续北进步伐。
这也正是吴军主将凌奕选择此地,作为吴楚此番决战战场的原因。
“报……”
就在吴军主将凌奕凝望着远处不断汇入大海的滚滚江水之际,一道洪亮的禀报声却是忽然出现在了他的后方不远处。
一名身着劲装的吴军副将飞奔着来到了凌奕所站立的地方,而他的手中还攥着一份来自派出斥候的消息。
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来到主将凌奕身后,这位吴军副将带着几分喘息向其禀报道:“启禀将军,前线传来战报。”
“哦!”
副将的禀报声将正处于思索之中的主将凌奕惊醒,很快他的手中便多了那份关于楚军的消息。
仔细地将手中帛书之上的内容看了一遍,吴军主将凌奕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几分喜色。
“好,来得好啊。”数息之后,放下手中这份帛书的吴军主将凌奕不禁连连叫好。
据派驻在前方时刻监视楚军动向的斥候回报,攻占吴城的楚军在经过了数日的休整并留下了五千士卒驻守吴城之后,其大军主力已经向着吴军主力所屯驻的丹徒之地赶来。
楚军的这一番动作与之前吴军主将凌奕之前的预料不谋而合,这也是凌奕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作为吴军的主将,凌奕清晰地知道要是让自己麾下的士卒在平原之上与楚军来一场硬碰硬的较量,那这场吴楚之战的结果或许并不能如同自己所预料的那样。
鉴于吴楚两军之间兵力、战力之间的差距,吴军主将凌奕放弃了将国都吴城作为最终决战的地点,而将战场放在了这群山环绕的丹徒之地。
在这里本土作战的吴军完全可以靠着熟悉地形这一优势,一边尽可能地消磨来犯楚军的锐气与士气,一边寻找时机对其从吴城到此地的漫长后勤补给线下手。
将对面的锐气与士气基本消磨完毕,将其赖以为生的后勤补给线切断大半,那个时候楚军就会瞬间陷入虚弱状态。
等到那个时候与楚军在丹徒之地四处周旋的吴军将会被重新整合一处,再加上不久之后便会抵达战场的陈国援军。
这一场吴楚之战,大事可定。
脑海之中再一次复盘了自己在大战之前所设想的战略,吴军主将凌奕的双目之中忽然放射出了一道寒光。
“来人。”
“在。”
一声令下,在他身后等候许久的那名副将立刻躬身应答,时刻准备着接受身前这位主将的命令。
主将凌奕一脸肃穆地看了看身前的那一条滚滚东流的江水,随后他又将自己的视线移向了远处那一座依稀可辨的城邑。
“传本将将令。”
话落之后主将凌奕嘴唇紧紧闭合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激动心情,双眼紧紧注视着视野之中那一座名为丹徒的城邑。
看了许久,主将凌奕缓缓吐出了自己所要下达的命令,“驻守丹徒城的大军立刻集结,随时待命。”
“待本将一声令下,大军即刻……”
“撤出丹徒。”
当这名吴军副将的耳畔忽然响起主将凌奕的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脸上立刻浮现了一丝疑惑的神情,心中的几分不理解随之涌出。
他疑惑为什么主将凌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下达这种退兵的命令,他不理解为什么不让自己麾下的士卒和对面的楚军一决生死。
难道主将凌奕对于自己麾下的士卒真的那么没有信心吗?
当这个念头在这名副将的脑海之中越发清晰之时,他脸上的那份不理解,转瞬之间便成为了一脸的愤懑之情。
恰在这个时候,主将凌奕看到了眼前副将脸上的神情,一丝淡然在其双目之中浮现。
“可是对本将将令有异议?”
“末将不敢。”
听到主将凌奕的询问,那名吴军副将原本还想狡辩,但在凌奕意有所指的视线注视之下,他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谷/span“末将只是不明白,难道我吴军战力真的不如对面的楚军吗?将军为何命令将士们一退再退,将我吴国的大好河山拱手相让给楚国?”
面对身前副将的连连质问,主将凌奕缓缓收回了自己视线。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名副将的命令,反倒是吟诵起了兵法:“兵者,诡道也……”
将“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一句缓缓脱出之后,主将凌奕的视线再一次与面前副将相交一处,“知道这句话出自何处吗?”
“不瞒将军,末将知道此句。此句乃是出自我吴国上将孙子所著《兵书十三篇》。”
“好。”副将的回答令主将凌奕的目光之中多了一分笑意,随后他又向副将问出了另一个问题,“可曾听闻过昔年晋楚之间的城濮之战?”
“如此经典的战役,末将自然曾经学习过。那年楚将子玉与晋军元帅先轸会战于城濮。开战之初晋国上军不战便引兵后撤,名为退避三舍,实为诱敌深入……”
嘴中话语说到这里之时,吴军副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是怎么也叙述不下去了。
联想到刚刚主将凌奕貌似不经意吟诵的《兵书十三篇》之中的计篇中记载的内容,一个之前没有想到过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了这名副将的心头。
莫非!
想到这里副将脸上的神情猛然一变,随后只见他迅速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主将凌奕。
“将军是要仿效当年晋军故事?”
“是也不是。”
先是道出了这么一句看似有些故弄玄虚的话语之后,主将凌奕随即将自己心中对于这场大战的具体规划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等到主将凌奕将一切都叙述完毕之后,副将脸上的那一份不解已经完全消散了,此刻他脸上已经充满了踌躇满志的神情。
如今的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对面锐气正盛的楚军一步步地掉入主将凌奕为他们精心设下的陷阱之中的场景了。
不过转念一想一丝担忧又不禁出现在了这位吴军副将的心上,“将军,楚军主将上官祖钊乃是沙场宿将,这些年以来率领楚军多次击败越国军队。按照他的性格,或许不会犯当年楚军主帅子玉一般的错误了吧?”
对于副将心中的这份担忧,主将凌奕从前也考虑过楚军主将上官祖钊这个不可控的因素。
不过在多次战局推演之后,主将凌奕认为对面的楚军主将或许会对战局产生一定的影响,但是却并不会改变这场战争的最终结果。
无论楚军主将上官祖钊是谨慎还是狂傲,在他决定北上攻打吴军所驻守的丹徒城的时候,战争胜利的天平就已经在缓缓倒向吴军一方了。
更何况此刻的楚军在夺取了吴国都城吴城之后军中必然充满了骄傲的情绪,满怀信心地准备北上丹徒一举击败自己麾下的吴军。
这个时候难道仅仅凭借一个冷静的主将,便能够让这支数万人的大军从内心的骄傲之中冷静下来了吗?
至少吴军主将凌奕认为现在自己没有这个能力。
“或许数年之前的秦国武侯吴起才能够做到那种程度吧!”喃喃自语了一番之后,主将凌奕的视线再一次转向了远处的江海交接之处。
战争的胜负有时候并不在战场之上,而是在大战开始之间就已经被注定了。
……
丹徒城中的吴军在接到主将凌奕的命令之后,正在紧锣密鼓地做着撤离之前的各项准备。
而在丹徒城南方不远处正有一支士气如虹的大军,举着一杆楚字大旗向这座城邑袭来。
楚军大营之中,一道突然响起的禀报之声打破了正在议事的中军大帐之中有些压抑的气氛。
“报……”
“启禀将军,丹徒城中的吴军似乎已经觉察到我军的动向,看其动向似乎还要向北撤去。”
听到身前这名楚军传令兵的禀报声,楚军主将上官祖钊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将消息交予我看。”
“诺。”
躬身一诺之后这名楚军传令兵快步上前,将手中的消息放在了主将上官祖钊的手中,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仿佛从来就没有在此地出现过似的迅速离开了这座中军大帐。
随后楚军主将上官祖钊缓缓展开了这份来自前线斥候的消息,仔细的阅读了起来。
不过当主座之上的楚军主将上官祖钊还在将自己大部分精力放在手中这份消息上的时候,帐内一些已经迫不及待地楚军将领当即跳了出来。
“启禀将军,末将以为吴军先丢吴城、如今又要放弃丹徒之地,分明已经没有勇气与我楚军正面交锋。”
“当此之时我军正该迅速北上丹徒,追击吴军主力并寻机与其决战,如此吴国之事可定。”
这名楚军将领的话语显然代表了帐内大多数人的意见,没等他将话完全说完,大帐之中已经响起了此起彼落的支持话语。
看着手中的这份来自前方斥候的消息,听着耳畔那不断响起的高声话语,不知怎么的楚将上官祖钊心中忽然浮现了一丝担忧。
就仿佛眼前这场优势明显在楚军的决战会有什么变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