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中山之地。
一支由数十辆马车所组成的商队正行进于山路之上,而商队马车之上悬挂着的“猗”字旗帜清晰地表明了这支商队的归属。
这支商队的主家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在秦魏两国都做得风生水起的猗氏商行。
数十年前,陶朱公范蠡的弟子猗顿从鲁国来到了秦魏交界的河西之地,靠着蓄养牲畜、贩卖马匹迅速攫取了自己的第一笔财富。
靠着畜牧之术而小有资财的猗顿并没有就此满足,他的目光瞄准在了魏国河东解池所出产的食盐之上。
靠着贩卖食盐和原本就拥有的畜牧产业,猗顿所拥有的财富迅速增长并最终成长为了天下闻名的富商巨贾。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由巨贾猗顿所创立的猗氏商行的财富已经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真正成为了魏国乃至天下之间的第一商行。
在这支属于猗氏商行的商队最中央的一架马车之上,猗氏商行如今的话事人巨贾长子猗平正与一名身着黑衣的中年人相对而坐。
从两人之间不经意表现出来的细节却是不难看出,作为魏国首屈一指富商的猗平却是隐隐以对面那位中年人为主。
按照常理来判断,身为猗氏商行话事人、家中资财不计其数的巨贾猗平本没有必要亲自走这一趟,更没有必要在这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卑微。
既然这不合常理的一切在此刻真实地发生了,那么一定有什么理由使得巨贾猗平不得不这么做。
比如对面那名中年人的身份实在是不同一般,又或者此次行程有着某种不同一般的意义。
坐在那名中年人面前看着他仿佛万年不变的脸庞,身为魏国巨贾的猗平脸上充满了笑意,“先生,舍弟猗安在秦国可好?”
“好,靠着北地出产的优良马匹和肥美牛肉,猗氏商行在秦国赚得可谓是盆满钵满。”那名中年人脸上神情虽然依旧没有变化,但是却是猗安在秦国的情况和盘托出。
对面的猗平在听闻弟弟猗安在秦国的遭遇之后,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丝苦楚。
父亲猗顿死后他们两兄弟因为对于秦国前景的看法不同最终分道扬镳,弟弟猗安独自前往了秦国,而他则是留在了魏国。
虽然这些年来靠着父亲留下来的积累,魏国猗氏商行在他管理之下也算是蒸蒸日上。
但是相较于在秦国白手起家并在短时间之内便获得大量财富的弟弟猗安,他心中难免生出羞愧之感。
不过一笔终究是写不出两个猗字,当这位中年人拿着弟弟猗安的书信找到猗平之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来人的要求。
就在猗平与对面中年人攀谈之际,他们乘坐的马车却是渐渐停了下来。
见此情况猗平再次带着笑意看向了对面的中年人,“先生稍待,平下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必了,一同前去便可。”听到猗平这话,那名中年人一边自顾自地走下了马车,一边对着身后猗平沉声说道。
就这样作为这支商队主家的魏国巨贾猗平引着这名身着黑衣的中年人缓缓走下了马车,向着这支商队的最前方缓缓走去。
走着走着两人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支由数百名手执各式兵刃的士卒所组成的大军,而领头之人的手中更是握着一柄看起来就不是平常之物的宝剑。
见到这些人的时候那名中年人平静的面容之上忽然浮现了一丝笑意,看来他此行的目标应该是找到了。
就在猗平两人向着前方那支军队走过去的时候,对面的领头之人也明显是注意到了这两位向着他们迎面而来之人。
等到猗平两人走到他跟前之时,就听这位领头之人对着商队之中的一名相熟之人轻声问道:“那两个是什么人?”
听到这名领头之人的询问商队,中人首先来到了猗平身旁伸出右手开始介绍:“这位乃是我的主家,同时也是猗氏商行如今的话事人。”
听到商队之人介绍了猗平的身份之后,那位领头之人立刻郑重一拜,“敢蒙先生不弃,冒着天大的风险与我们交易,姬岭在此谢过先生。”
“贵客实在是多礼了,贩卖食盐本就是我猗氏商行的主业,几次交易下来我猗氏商行同样收获颇丰。若是以后还有需要的话,贵客可别忘了我猗氏商行。”猗平满面笑容地说道。
“一定,一定。”听到对面猗平的这番话,对面的姬岭脸上也是浮现了一分笑容。
不愧是历经商海浮沉数十年的巨贾,猗平几句之间便将对面那位名为姬岭的青年人说得是满脸笑意。
带着那一分笑容,姬岭的目光看向了站在猗平身旁的这名中年人,“这位先生是……”
“这……”
听到姬岭的询问,刚刚那名商队之人正要介绍,可是却发现自己好像并不了解这名中年人的身份。
就在这个时候这名中年人缓缓走到了姬岭的面前,“我是能帮助你们复国的人,麻烦带我去见你们的公子。”
这名中年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自己所说的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不过这件事情听在对面姬岭的耳畔,却是丝毫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
“全军戒备。”
战士的本能让作为这支数百人统帅的姬岭一边迅速拔出了手中的宝剑,一边命令自己身后的士卒迅速戒备了起来。
刚刚还是一片祥和的山谷之中,此刻却是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
虽然对面有着不下数十张强弓对着自己,虽然身旁那些商队之人个个吓得面如土色,那名身着黑衣的中年人却依旧满脸平静神情。
手执长剑轻轻走到这位中年人的身前,姬岭有些疑惑地问道:“刀兵在侧,先生心中不惧怕吗?”
“大不了一死,我又有什么可以惧怕的呢?”平静回复了姬岭询问过后,那名中年人脸上却是露出了一分悲哀,“只是中山的复国大业,恐怕就此无望了啊。”
“什么?”
听到这番话姬岭心中先是生出了一丝惊诧,随后整个人便陷入到了沉沉的思索之中。
许久之后,姬岭渐渐从思索之中醒转看了看面前这位神情自若的中年人,他的双眼之中忽然生出了一丝坚定之色。
“先生此次前来,想必是有重任在肩。看在猗氏商行屡次与我方交易食盐的面子上,岭可以为先生引荐公子,但若是先生说的是假话……”说到最后姬岭双眼之中的寒意越来越浓。
虽然他没有将话说完,但是任谁都可以听出他没有说出来的那层含义。
纵使如此那名中年人依旧面无惧色,不等姬岭把话说完他便径自说道:“若是那样,我任凭将军处置。”
说完之后这名中年人缓缓走到与自己同来的猗平身前躬身一拜,“此行多谢先生照应。先生请放心,答应先生的事情我秦国一定做到。”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先生多保重。”面对这名中年人,猗平轻轻回了一礼。
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人交谈的姬岭在听到中年人话语之中的秦国之时,双眼之中的戒备之色明显消散了几分。
随后商队众人与这些士卒交易过后便踏上了回转的道路,至于那名中年人则是被蒙着这双目,被姬岭和几名亲卫带回了中山遗民的驻地。
许久之后,当感觉到眼前的遮挡终于被去掉,首先进入那名中年人双眼之中的却是一道无比明亮的光芒。
等到双眼适应了那份光芒之后,那名中年人这才看到清自己面前的几案之后正坐着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中年人。
“姬氏姬恒见过先生。”看到中年人渐渐反应了过来,坐在几案之后的中山公子姬恒快步走到他的面前躬身一拜。
“西乞一族西乞越拜见公子。”身着黑衣的西乞越躬身回礼道。
等到两人见礼完毕之后,中山公子姬恒对着西乞越询问道:“听姬岭所说,先生来自秦国?”
“正是。”西乞越躬身回道。
说完这句话西乞越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玄鸟样式的玉佩,而玄鸟正是秦国公族嬴氏的象征。
看过玉佩中山公子姬恒双眼之中的警惕之色削减了不少,不过还是隐隐有几分防备。
“恒听说数十年前,秦国河西之地同样为无道魏国所侵夺。秦公嬴连蛰伏二十六载,励精图治,使得秦国国力与日俱增。”
“就在数月之前,秦公嬴连和大良造吴起率领数十万秦军锐士一举收复河西之地,洗雪了数十年前的失地之耻。”
“先生,这些消息可是真的?”看着身前的西乞越,姬恒沉声问道。
静静听完了公子姬恒说完了这番话,西乞越向他轻轻点了点头,“正是。”
“不仅如此,就在数月之前秦公与大良造已经率领十万秦军渡过河水,一举包围了魏国都城安邑。”
“彩。”
一声喝彩之后,姬恒的视线转向了西南方向,他的双眼之中更是生出了几分羡慕,“秦公所为真是大快人心,若是今生有幸,恒倒是想与秦公见上一面。”
说到这里中山公子姬恒的双眼之中忽然闪过了一丝落寞,“可惜啊,姬恒不过一失国之人,此生恐怕无缘面见秦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