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从心底深处传出来的那种别样的悲壮感,秦公嬴连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那些曾经真实发生在他的身上,但却被秦公嬴连深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随着这股悲壮的感觉,一幕一幕地重现在了秦公嬴连的脑海之中。
来到这个两千六百年之前的战国时代,成为秦国嬴氏子弟嬴连已经有八年的时间了。
在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两年之间,作为先君秦灵公嬴肃唯一的独子,公子嬴连一直生活在秦国深宫之中。
说实话,那时的公子嬴连根本就没有什么宏大志向,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生活,只是为了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目的——活下去。
就这样小心翼翼,担惊受怕了两年之后,公子嬴连终于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秦魏议和之际,公子嬴连果断抓住了这个机会成为了秦国派往魏国的质子让自己顺利地逃脱出了秦简公嬴悼子的掌控之中。
在魏国作为质子的四年时间之中,公子嬴连先是招揽了后来的兵家亚圣吴起,后来更是和吴起一起拜入西河大儒的子夏门下学习。
不仅如此,在魏国的四年时间之中,公子嬴连带着吴起与甘龙走过了一个个魏国城邑。
原本那些只是撰写在史书之上的那个陌生的战国时代,就在这一次次的游历之中慢慢展现在了公子嬴连的面前。
四年之后,秦魏之间再次因为河西之地爆发大战,此战的结果是二十万秦国兵败在梁邑城下。
一场河西惨败,秦国元气大伤,朝堂也陷入了一片风雨之中。
公子嬴连正是在这个秦国最为虚弱的时刻,从魏国回返秦国,夺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秦国国君之位。
在即位为秦国国君之后,秦公嬴连先是对秦国境内颁布了《止从死令》,后向天下颁布了《求贤令》。
为了缓和与霸主魏国的关系,秦公嬴连派出典客甘龙为使出访魏国,提出了秦国手中的半个河西之地换取魏国手中的十二万战俘。
就在典客甘龙议和成功消息传到国都泾阳,秦国上下以为可以好好休养生息之际,一个噩耗传到了泾阳。
秦国的宿敌义渠趁秦国河西大败之际,率领二十万大军南下侵略,云阳五千烈士宁死不降,死战殉国。
就在秦国朝野上下因为义渠大军南下之事一片惊慌失措之际,秦公嬴连却是当机立断以吴起为将,率领秦国举国之兵抗击义渠。
这场秦国与义渠的宿命之战,最终以秦国大获全胜,成功收复了秦躁公被义渠侵占的秦国国土而告终。
在这场义渠大战之后,秦公嬴连挟大胜之后的强大威望,强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秦国变法。
回忆到这里,想到变法一年以来秦国的点滴变化,想到西巡一路之上的所见所闻,秦公嬴连睁开了双眼。
微微抖动身上所穿的玄色衣衫,秦公嬴连以无比郑重的态度,向着这片秦国祖地躬身一礼。
“皇天后土在上,历代先祖在上,嬴氏子孙嬴连在此立誓。此生必当殚精竭虑,将秦国治理成为富裕强大的当世第一大国。如违此誓,人神共弃。”
立下这一番誓言之后,秦公嬴连停下话语、一言不发,默默地在原地等候着回答。
虽然此刻秦公嬴连周围数步没有一人,但是秦公嬴连还是仿佛可以听见,那穿越数百年时光的秦人先祖的应答。
在站了许久之后,秦公嬴连缓缓转身,向着那已经在不远处等待了他许久的西巡车队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回程途中踏出的每一步,秦公嬴连都走得越发坚定,他仿佛将世间的一切都踩在了脚下。
“回程,目标国都泾阳。”
缓步来到作为出巡车队的军事主管将军全旭面前,秦公嬴连沉声说出了这一道命令。
不过就在秦公嬴连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将军全旭就觉得此刻的秦公好像和刚刚不一样。
如果要用言语来描述的话,将军全旭觉得以前的秦公更像是一把没有开锋的宝剑;虽然质地坚韧,但是却没有宝剑应有的锋锐。
而此刻归来之后的秦公,就像是一把藏在剑鞘之中的利剑;平时看不出,一出手便是见血封喉。
虽然不知道刚刚秦公嬴连经历了一番什么,但是在身为武将的将军全旭心中还是为秦公身上发生的这种变化而感到欣喜。
毕竟身为已经奋战了千年的战斗民族秦人,可不喜欢那种造型精美,却不利于阵战的装饰之剑。
思索了一番之后,将军全旭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努力平复自己刚刚因为激动而有些波澜的内心。
带着肃穆的面容,将军全旭向着秦公嬴连躬身一拜道:“诺。”
听到了将军全旭的应答,秦公嬴连轻轻点头,随即向着属于自己的车驾缓缓走去。
看着秦公嬴连走入的车厢,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将军全旭利落地翻上了自己的战马。
拔出腰间长剑向前一指,将军全旭向着周围的秦锐士与郎卫大声命令。
“全军听令。”
“有。”
“目标国都泾阳,进发。”
“诺。”
在一个声响震天的诺字之后,秦公嬴连的车队缓缓前进,而他们的目标正是秦国的国都泾阳。
……
秦国,泾阳,廷尉大狱。
作为秦国主管司法审判的部门廷尉府的下属大狱,廷尉大狱之中关押的全都是身犯重罪之人。
在廷尉大狱的囚徒之中,有恶贯满盈、杀人越货的凶恶匪徒,有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地方豪强,甚至还有一些此前身居高位,足以搅动秦国朝堂的厉害人物。
去年,那些各地县府上报的那些恶贯满盈,罪行累累的死刑重犯正是关押在这座大狱之中。
而今年,这座可以说是秦国最为重要和防御最为森严的廷尉大狱之中,却是关押着无数曾经地位崇高的显赫之人。
其中自然包括,在西巡途中设下伏兵,企图置秦公嬴连于死地的大庶长之子,郎卫嬴菌改。
“嬴连,你有本事就来见我,或者给我嬴菌改来一个痛快的。嬴连,你就将我嬴菌改这样关押在这里一个多月不管不问,你到底有图谋?你说啊?”
在西巡之路之上被秦公嬴连揭破伪装,并被扭送到廷尉大狱的大庶长之子嬴菌改忽然从杂草之上站起身来,扒着自己监舍木制隔栏大声吼叫。
从嬴菌改脸上出现的狰狞神情之上我们可以看出,一个多月关押日子已经快要将这位锦衣玉食的嬴氏子弟逼疯了。
现在嬴菌改的心理状态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在这样下去的话,他真的有可能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就在嬴菌改扒着身前的木制隔栏大声吼叫之际,一句安抚的话语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菌改别叫了,没用。就算你怎么叫,那些把守在廷尉大狱之中士卒也绝对不会理睬你的。”
“负责监国的大良造吴起之所以会将我们关押在这里一个多月,一方面是等待着秦公嬴连出巡归来,另一方面也是想要旁观我们一个个都陷入崩溃。”
坐在杂草丛生之中,前奉常公孙离一边竭力维护形象,一边竭力安抚即将陷入疯狂的嬴菌改。
“那公孙叔你说怎么办?再在这里被这么关下去,我就真的快要疯了。”
说完了这番话之后,嬴菌改一边试着努力平复自己心中的抑郁与疯狂,一边回到了自己原来坐的位置。
等到在杂草之上坐稳之后,嬴菌改再次向奉常公孙离问出了那个他已经在关押的岁月之中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公孙叔,杜叔,按理说你们都将袭击的大良造府的计划提前了,怎么还能被吴起打得那么惨呢?”
听到嬴菌改提出的这个问题,坐在一旁闭目凝神的前太仆杜会,却是在立时之间便睁开了眼睛。
“我们那不是……”
就在公孙离再次不厌其烦出声,为嬴菌改讲述着自己等人失败的前因后果之际,杜会的一句话却是将公孙离的回答打断。
不过杜会并没有给出自己的答复,反倒是沉声问道:“那菌改你的行动为什么会失败呢?”
“我?”
听到杜会提出的问题嬴菌改先是一愣,然后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无力感。
不是他嬴菌改选择伏击地点不行,那片宽阔的大平原可是理想到不能再理想的起骑兵突袭战场。
不是他嬴菌改手下的士卒不行,那些骑兵都是原先势力庞大的庶长集团从军中选出的精锐,也是庶长集团手中最重要的底牌之一。
如果要真的要说失败的原因的话,嬴菌改只能说他遇到的那支军队实在是太过恐怖。
当时身处郎卫之中的嬴菌改,亲眼看着一位位骑兵被秦锐士手中的锋利长戟刺中,随即摔下了战马。
然后,这些曾经庶长集团手中作为底牌的精锐骑兵们,就再也没有能够重新战起来。
并非这些骑兵不想,而是已经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