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汐定定地望着他,半晌后,平静地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到此为止。”
华遥不说话,依旧只是望着她,深沉的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青汐继续道:“你是说假装和你偶遇到此为止?还是控制不住地喜欢你到此为止?”
人可以装傻,但不能一直装傻。他已经把话说得如此透彻了,她再假装听不懂,就矫情了。没错,她只是喜欢一个人,又不是杀人放火,何必总是遮遮掩掩的,索性摊开了说,反而痛快些。
良久后,华遥轻咳了几声后,再抬眸时,眼中掠过一丝漠然,“都到此为止。”
闻言,青汐良久无声。
原本,她以为即便是这种犀利绝情的拒绝,她也是接受得了的。
但是,显然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怅然、心酸、失落甚至绝望还是瞬间涌上心头,她看着他道:“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会改。”
说完,她却蓦地一怔,脑海中蓦地蹦出一句话:
——青汐,只要你还是你,不管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他……是谁?
在夕阳的霞光中,他静静地望着她道:“为什么要这么委曲求全?你想改成符合我心中的女子模样,然后让我喜欢你,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他顿了顿道,“姜姑娘,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这样的。”
青汐沉默半晌后,抬眸看向他,轻笑了一声:“那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应该怎样?华遥,你是不是以为,我想像现在这样?明知道你曾有过妻室,还一厢情愿地喜欢你?明知道你在躲着我,还是死皮赖脸地缠着你?明知道你根本就不会喜欢我,还是委屈求全地想你接受我?”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漫无声息地滑下来,她继续道:“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你,想要和你在一起,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不是他给她的感觉如此熟悉,不是他每说一句冷淡的话都能牵动她的心绪,她也不想像现在这样!
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连她自己都开始厌烦她自己了。
“我不是曾有过妻室,而是至今仍有妻室。”他淡淡看向窗外,“我夫人她——只是出远门了,这两日就要回来了。”
青汐下意识地摇头道:“你在骗我?”
华遥从她身旁擦身走过,“不,我只是不想你继续——自欺欺人。”
此后几日,青汐也继续跟着他。
她想自己只有亲自看到他的夫人出现,才能真正地顿悟什么叫做四大皆空。
其实这两日,她也不是没有反省。
若是叫她遇到像她这样的狂热爱慕者,而自己又不爱对方的话,她大概也只想对方迅速消失。
而且,永不再出现。
这样的觉悟让她有些怅然,也有些心酸,但它却是不争的事实。
她想情爱这东西果然不适合她,就只这一段吧。等这一段后,等真正的四大皆空后,她也少出来晃荡了,回黎周山闭关修行算了。
说不定,最后真让她得道飞升了呢!
这日,她再次潜伏在华遥府宅的屋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内看。
可惜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她正在犹豫,到底是继续盯梢还是先去避避雨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欣喜的叫声:“公子,夫人回来了!”
青汐的心蓦地一颤,循目望向大门方向。
这是,一位身着粉衣、五官精致的女子,从门外款款走来。
而华遥则撑起一把油纸伞向她疾步而去,唇角微扬的弧度,是那样的好看。
他从来没有和她笑过!
青汐转身的瞬间,泪水混在漫天飘洒的大雨中,唇角却也扬起了一抹涩然的笑。
求不得,求不得,果然是求而不得!
此后一连三日,都是阴雨绵绵。
府宅之中,除了轻轻浅浅的雨打芭蕉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寝居内,桌上是正在煮着茶水,冒着渺渺轻烟。
华遥神色淡然地握着一册书本坐在老藤椅上,身上披着披风,腿上亦搭着狐裘制成的被子,身旁火炉里的炭火烧得吱吱作响。
郑恪无声无息地出现,道:“主上,她……这几日都没来了。”
华遥掩嘴咳了几声,随即淡淡道:“嗯。”
郑恪无声地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即道:“南宫公子来信说,让主上您尽早回去,他说他……快撑不住了。”
郑恪说的南宫公子正是南宫冶。
自从当日华遥离开穆华国后,便让南宫冶易容成他的样子,上朝听奏。原本以为只是让他假扮他一段时日,等到把青汐接回穆华国后,他便可以功成身退了,可没想到这一扮就是一年多。
“兰瑶还是不同意让兰城登基为帝?”
兰瑶是华遥的同父同母的亲姐,当年的咏言公主,后来为了复仇,甘愿进宫嫁给闽启为后。而兰城则是兰瑶的独子,当然并不是闽启的血脉。
“是的,公主她说穆华国的帝位只能您的,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坐。您要是一天不回去,她就等您一天,一年不回去,她就等您一年。她还说……要是您一直不回去,就让南宫公子演一辈子皇帝吧。反正不管怎么样,她是绝不会同意让兰城登基为帝的,她要您死了这条心。”郑恪停顿了下,道,“公主的脾气似先皇后,极为倔强,决定的事绝不轻易改变,恐怕……”
华遥抬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道:“知道了。”
郑恪回禀完,也不多说,又风一般地消失了。
“华遥!”
门“吱”地传开一声响,青汐立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打量了半晌后,唇角渐渐抿出一丝的笑,道:“既然为妻不行,那我嫁与你为妾,如何?”
华遥微微睁开眼,她像是匆匆赶来的,一身青衣被细雨浸湿了些,如瀑的发上亦沾着些许湿气,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口,唇角虽勾起笑,眼中却是波澜不惊,让人猜不出所想。
当然也不用猜出她所想,她所想的基本已经说出来了。
华遥望着她微微发抖的身体,心蓦地一痛,冷声道:“姜姑娘,你一定要作践自己到如斯地方吗?”
“怎么?连为妾——华公子都不想要我?”青汐一步步朝他走来,淡青色的裙袂在冷风中划出一道飘逸的圆弧,沾着雨水的脸庞透着一股出水芙蓉般的清雅,同时又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妖冶。
她修长的腿跨坐在他身体两侧,一手绕着他的墨发把玩,另一只手则挑起他的下巴,逼他的视线只能定在自己身上,继续道:“我在你心中,就真的比不上你的夫人?嗯?”
她把玩着他发丝的纤指若有似无地抚过他的脖颈,酥酥麻麻的触感顿时延伸至他全身。
他蓦地捉住她的手,声音终于不似平常般冷淡,而是带着一股压抑的低沉。“姜姑娘如此行为,是不是有些……”
话还没说完,青汐就似笑非笑地接口道:“有些什么?放浪形骸……还是寡廉鲜耻?”
说罢,她倏地挥开他的手,伸到他的胸前,试图解开他襟带,华遥再次抓住她的手,声音比刚才更沉上一分,眼中甚至有些汹涌的怒意:“姜姑娘,你既还未出阁,请自重……”
还未出阁?青汐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颇有兴致地望了他半晌后,猛地垂眸,温热的唇舌突然窜进他的口腔内,浓烈而炙热地舔舐着,轻咬着,他先是骤然一僵,等反应过来后,开始迅速地躲避她的唇舌的纠缠,气息不稳地道:“姜姑娘,你……唔……”
他刚离开她的唇舌,青汐又勾住他的颈项,不甘心地吻了上去,他再次拨开了她,她又蛮横地欺了上来。
这次他终于猛地推开了她,望着她的双眸冰冷地如寒冬腊月的冰雪,道:“姜青汐,你究竟怎么了?”
青汐眼中凝起一层水雾,“你问我怎么了?”
这时,门口蓦地出现一位貌美女子,她刚惊慌失措地唤了一声“夫君”,青汐手腕一动,火炉中的火苗蓦地窜向那个女子的方向。
紧接着,就听到“啊”的一声,那女子骤然消失,一片纸人从半空中缓缓飞落到地上。
青汐的泪顺着眼角滑下来,然后回过头,冲着华遥苍凉地一笑,“我没怎么,我只是想找回你,子瞻。”
华遥蓦地一震,良久才道:“你……”
青汐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微快的心跳,闭上眼道:“子瞻,我记起了,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