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瑾记忆中的两幕场景都围绕着同一个人,释夜。
不难看出端木瑾对他的依赖几乎深入骨髓,但青汐心中却生起无数疑惑,其中最核心的问题是——这个男子到底是谁?
端木瑾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外,几乎对他一无所知,但她此后的人生却是为了他而活,成为端木家的家主也变成了她唯一的目标。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许下的承诺最后终于还是做到了,而这一年她才十五岁,是端木家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
举行完继承仪式后,她一路策马狂奔,终于在悬崖边的大树下,发现了他笔挺的背影。
她就迫不及待地跑过去,从后面蒙住他的眼睛道:“猜猜我要告诉你什么好消息?”
他将她的手轻轻按下,将她带入怀中道:“什么好消息?”
“释夜,我终于成为端木家族的家主了!”她的眼中闪着雀跃的光芒,喜悦的心情完全不加掩饰,唇角扬起骄傲的笑容。
他的眼中掠过一道奇异的光,“喔?今日举行的继承仪式吗?”
她神采飞扬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办得到,”释夜握住她的手,一向看不出情绪的双眸紧紧攫住她道,“继承家主的仪式上,端木家族的长老们对你说过什么吗?”
她微微有些发怔,“你是指……”
他目色幽深地望着她,半晌后缓缓吐出几个字:“端木家族的幻天石。”
“幻天石?”她眉头微微蹙了蹙道,“我只在小时候,听说过端木家有一个叫幻天石上古神器,只是从来不知道它在哪里放着,长老们……刚才也并未提过任何有关它的事呀。”
“没有提?”他眼中的眸光闪了闪,原本就黑亮的眸子瞬间变得无比深沉,“幻天石一向由历任端木家的家主保管,他们没告诉你放在哪里?”
她茫然地摇头道:“没有。”继任大典上一切按照端木家历来的规矩进行,长老们并未多说一句话。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他道:“释夜,这个幻天石对你很重要吗?你想要的话,我现在就去问长老要。”
她站起身就要离开,却被释夜蓦地拉住,幽深的眸子定在她的脸庞上。
良久后,他突然抬起左手抚上她的脸颊,轻声呢喃道:“原来,是这样的……”
“释夜刚才你说什么?”端木瑾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要笑不笑地望向远方道,“我只是突然察觉,自己竟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突然觉得很有趣……”
……
释夜既然在问幻天石的下落,显然这对他很重要。他想要的东西,不管再难,她都会尽全力帮他得到。
马不停蹄地奔回端木家后,她立即去问大长老有关幻天石的事。
“城主,为何突然提到幻天石?”大长老抬起一双锐利的眼问。
“我听说幻天石是由历代端木家的家主保管,我不能知道?”她此刻淡定的模样,确实有几分端木家家主的气魄。
“老朽不敢,”大长老如实陈述道,“城主说得没错,幻天石确实是由历代端木家的家主保管,但是幻天石是有守护石灵的,守护石灵将自行决定如何由家主保管,我们其他人等也概不知情。”
守护石灵自行决定?
端木瑾皱眉道:“那它会在什么时候找上我?”
“一般是举行家主继承仪式的前一夜。”
继承仪式的前一夜?端木瑾有些诧异,可是她的记忆中一点都没有关于守护石灵找过她的记忆,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她失忆了?
大长老看出她毫不知情,思索了片刻后道:“其实我们端木家历代家主中也有过城主这种情况,她们自己似乎也不知道幻天石的准确存放位置,但是当真正需要幻天石之时,便又会自动记起幻天石的存放之处,所以关于这一点城主不必担心。”
她担心的才不是这个,而是怎么得到它,将它拿给释夜。
她继续追问:“那什么时候会真正用到幻天石?”
大长老答道:“端木家族的神祀台封印异动之时。”
神祀台封印异动之时?端木瑾的心徒然一沉,没有说话。
关于神祀台的由来,在举行继承仪式前大长老已经将之原原本本的告知她了,她也是听完才知道为何端木家为何会有这么残酷的选择家主之法。
其一是远在上古时期,魔界之主拓疆率万千魔族大魔们袭击天界,最后魔界大败,魔界中大魔全部被天界之主流光封印了起来,而这个封印口就是端木家族的神祀台,端木家族历代守护神祀台,封印一旦有任何异动,端木家的家主就需以幻天石修复神祀台,所以家主之位责任重大,必须是端木家主修为最顶尖的人才能担此重任;其二是端木家中人血很特殊,可增进妖魔鬼怪的修为,所以妖魔鬼怪皆觊觎之,尤其是血妖一族。他们对药灵有一种天然的不可抵抗力,但他们同时也忌惮端木家族的幻天石。所以后来血妖一族与端木家族达成了契约,每一届端木家的家主年满十八岁之时,他们都会派一位血妖来与新任家主对战,若是端木家族输了,那么端木家族要献祭数人供他们取血任意享用;若是端木家族赢了,那么这一任端木家族在任期间,血妖不得动端木家族任何人。所以端木家族历来只选最强的人做家主之位,因为她身上肩负的会是整个家族的兴衰存亡。
由此看来,幻天石对端木家的重要性非同寻常,可是——
端木瑾的双眸中掠过一丝困惑之色,释夜他为什么要幻天石呢?如果她拿不到幻天石……
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甚,她一路策马狂奔,跑到他们常见面的后山,却再也找不到释夜的踪影!
那一刻,无比绝望的感觉霎时从心头滋生,一直蜿蜒,一直生长,最后占据了她整个身体,整个思绪,她的人生第一次尝到失控和几近发疯的感觉。
她不吃不喝,在后山疯狂地找了他几个日夜,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好像世上本就没有这个人一样,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可是那些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怎么会是幻觉呢?
他只是背弃了曾经许下的诺言!他只是不要她了!她不过是他喂养的一只雏鸟,一个无关紧要的宠物,他随时可以丢弃!
她只是——被毫不留情地被丢弃了!
那一日,她一个人坐在他们常来的木棉树下,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撕心裂肺地痛哭!
她想,她的心已经死了,她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一如她相信他,也再也不会爱任何人了,一如她爱他!
此后三年,端木瑾掌管端木家族大小事务,事事都处理得极好,端木家族上下无一不服。
看似大权在握,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除了一副躯壳外一无所有。直到她十八岁生辰那日来临,端木瑾的命运从此处开始——真正转折。
那日血妖一族如约出现,结界内的夜擎山顶霎时风云变色,预示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端木瑾一直知道,这一日会到来,所以看到面前成百的血妖出现,并没有觉得有多诧异。
血妖本就以美貌闻名,为首的血妖更不例外,只是他的眉宇间有种极为深重的暴戾之气,一看就知道不好对付。
“怎么比?”端木家每一任家主继位后,血妖一族的首领都会来夜擎山与之比试,而比试的内容由两方轮流定。上一任家主与血妖比试时,比试的内容是由端木家定,这次显然就该轮到血妖定了,所以端木瑾才有此一问。
“我们去妖界血海,谁斩杀的血海妖魔多,谁就算赢!”
血海中的血气每翻滚一次,就如同被千斤铁锤重击身体一次,生不如死。有些修为尚浅的妖会自愿下到血海中修炼,因为这种方式能极快地增进自身修为,只要能在里面呆一、两年便可增进数百年功力,但血海的力量不是一般的妖能够承受的,大多数的妖都会在这种残酷的试炼中或早或晚地死亡,只有慧根极其强大的才能存活下来。而这种能存活下来的妖最后都成为了妖界赫赫有名的大妖魔,所以虽然这种方式极端残酷,但是仍然有心中有抱负的妖魔愿意铤而走险。
血妖说完便要开启阵法,端木瑾的面前立即呈现出一片血气翻滚的无边血海。巨浪不时翻滚,直冲天际,不断地有妖魔的头颅从赤红的血海中露出来!
血妖的提议其实相当于把这些在血海中修炼的妖魔当作把子打,谁打得多,打得准,谁就算赢!端木瑾对这种方式很不赞同,因为血海里的妖魔正在修炼,并无任何反抗之力,他们这样算是地地道道的恃强凌弱!
“就算把他们全部杀光,也未必见得本事,不如我们直接在血海上对决来得爽快。”
端木瑾这样提议,那血妖其实是有些震惊的。血海对妖魔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凡人若是落下去,不消片刻就会化得连渣都不剩。如果他们在这血海上对决,就算他输了,落下去都不算什么,但是若端木瑾输了掉下去,片刻就会融化为血海中的水了,连渣都不剩!显然,这个提议对端木瑾更为不利!
端木瑾又道:“当然,若你们血妖一族就是喜欢恃强凌弱,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为首的血妖冷笑一声,“话说得那么难听,不就是想换个方式比吗?就依你的来吧。”
说完,两人便如一道闪电般瞬间飞起,在翻腾的血海上拼杀起来。那血妖乘坐的坐骑是一只九翼龙,嘴能吐丝缚人,攻势汹汹,而他自己则擅用刀,一刀下来,整片血海都要抖一抖。端木瑾则用剑,辅之以天符,每出一招,就会震得血海剧烈地翻滚一次。
青汐惊叹于短短三年间端木瑾的内力修为竟有如此地步,可见后来她失忆后,确实是有一半修为被封住了,否则应该会更厉害。
不多时,那血妖渐渐不敌,最终败下阵来!
端木瑾将比在他脖颈上的剑拿下来,淡淡道:“你输了!”
那血妖眼中掠过一丝残暴的戾气,带着几许不甘心的恼怒刚打算骑着九翼龙返回,却无意中瞥见血海下方露出半颗蝙蝠头。他此刻心情正暴躁烦郁,举起大刀就想将那头颅劈成两半泄泄心头愤,却见眼底一晃,那半颗蝙蝠头已不见了!
“说好只是我们之间的对决,你们血妖一族都这么言而无信吗?”端木瑾此刻怀中抱着的正是那只血海中的蝙蝠,抬眸冷冷地望着他道。
那血妖输了,心中本来就气,此刻连杀一只妖,她都跑来与他作对,心中就更来气了。
“比试归比试,我输了自然无话可说,但是我杀血海妖物与你何干!更何况……”他鄙视地望了它怀中的蝙蝠一眼,那正是他们血妖修成人形前的本源,“……我杀我的族类与你何干,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端木瑾垂眸望向那只瘦弱的蝙蝠,它亦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那样脆弱的眼神倏地让她想起数年前试炼场上的那个自己。
她的手轻轻拂过它被剑气所伤的翅膀,再缓缓抬眸道:“你要杀它得先杀了我,可是你有这个本事吗?我倒是不介意再比一场!”
“你!”那血妖一发怒,血红的眼珠更如火般炽烈了,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怒气冲冲地直接骑着坐骑就冲出了血海!
端木瑾垂眸注视着怀中之物半晌,然后轻柔地抚了抚它的头,浅然一笑道:“去吧,到属于你的地方去!”
将它放入血海后,端木瑾又回头看了它一眼,才消失在了血色的世界中。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光晕中,那只蝙蝠慢慢幻化出颀长的人形,其容貌极为俊美出众,比刚才那只血妖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后,垂眸轻轻吻了吻被她一再触碰的伤口,随即微笑着呢喃道:“等我,我一定会来找你!”
他将光luo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沉入血海中,在心中道,可惜来不及告诉你我的名字,迦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