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抹青影从空中忽然坠下,出现在他们面前。
几个小少年一看到他,立即哆嗦着抱着头,跪下道:“大、大王,我们知错了,我们这就回去好好修炼……”
他们几个瞬间变回了原形,青汐一看,居然是几块大石头,有白的有青的,自行利索麻溜地朝山坡下滚了下去。
石头精啊!茯苓觉得真是开了眼界了,上回让她瞧见了世间少有的九尾狐,这回又遇上了刚修炼成精的大石头,真好玩!
几块大石头很快就消失在山坡上,男子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青汐和符苓,利索地问:“丫头,芜辛今日可在?”男子的五官生得极为好看,比起姿容绝色的美人都毫不逊色,但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恣意的邪气,更有一种天地间唯我独尊的霸气。
符苓忽然想起那几个石头精叫他大王,估计他也是混妖魔道的翘楚,立即警惕地道:“你、你找我师父干嘛?”
青汐打量了他一会儿,道:“你可叫夜茴?”
青汐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莫名得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刚才听他问起芜辛,才想起自己确实是见过他。
大约是500年多年前,她那时年纪尚小,有一日闲来无事跑去探索芜辛的宝贝,结果在他床底箱中发现一副画,画中之人有着一张绝色的容颜,落款处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夜茴”。芜辛一向无欲无求的样子,突然发现他竟收着这么一幅画,此事的确激起了她的好奇心,但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芜辛依旧什么都不肯透露。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跟着长老们修习六界古史时,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才知道原来他便是赫赫有名的妖界之主,曾经率领众妖攻打过天界,从此一战成名。
青汐也确实没有认错,此男子就是夜茴。
夜茴微微眯起眼睛,凑近道:“怎么,芜辛提起过本座么?”语气中有些喜悦,“他说本座什么?”
青汐道:“不是,他没有提过什么,我是在……一幅画中见过你。”
“喔?”夜茴闻言后,面容上的喜悦更甚,流转的妖眸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后道,“丫头,本座今日心情好,奉送你一句话,你的命格不适宜沾染红尘之事,否则……”
还没说完,青汐忽然笑了,“大名鼎鼎的妖王还给人批命么?那谢过了!”
夜茴道:“丫头,你不信?”
青汐道:“信,但是人生苦短,我不想知道太多了。”
夜茴大笑出声:“丫头,你很有意思,难怪他……”他没有说完便掉头而去,但还没走两步又忽然回过头来,神色正了正道,“对了,芜辛现在用的还是男身么?”
……
符苓直到走到集市上才回过神来,道:“师姐,师父到底是男还是女呢?”
青汐不知道怎么和符苓解释这件事,其实神兽是没有性别的,想变成男子就可以变成男身,想变成女身就可以变成女身。五百年前,在青汐很小的时候,芜辛一向以女身示人,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变回男身了,且再也不愿变回去了。符苓自然不知道这些,所以被夜茴突如其来的一席话给完全弄懵了。
青汐想了片刻,终于觅到一个好借口,说以前有一次看芜辛穿过女装,后来才知道他有变装的癖好,作为徒弟实在不好拆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劝符苓也权当不知道算了,免得当师父的下不了台。符苓虽然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好在有一大桌的佳肴在,芜辛的事没一会儿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黎周山其实是条很绵长的山脉,一半在以前的泽虚国境内,另一半紧挨着齐梁国,他们现在所处的集市就是泽虚国的边境卫城。一般来说,越是边境之地,百姓们议论起朝局秘史来就越没有约束。就像现在,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们的邻桌已经从“齐梁国的后位最终花落谁家”、“穆华国的众皇子们谁更有实力夺得帝位”这类问题探讨到了“萧清国朝堂各方势力的利弊得失”……
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子,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我可听小道消息说华相刚从齐梁国回来,就被薛太后□□起来了,即日便要处决了!”
符苓猛地从一堆食物中抬起头来,惊诧地看向自己师姐,如果她没听错的话,是华相他……
青汐示意她先不要说话,听他们说。
坐在旁边的书生一脸不大信的表情:“你说的可是解了开陇之围,后来官拜萧清国国相之位的华遥华大人?我看不大可能!先不说他为萧清国立下汗马功劳,就说现在萧清国国势衰微,没有这等良臣谋士,它萧清国还能在这乱世之中撑到几时?”
络腮胡刚急着要解释,一旁的年纪稍长点的男子就附和说:“我刚从萧清国回来,我侄女婿就在皇宫里当差,这事确实千真万确,假不了。”状似可惜地摇了摇头后,继续道,“陈皇后那一派算是彻底倒台了,如今萧帝又病重,早已不管朝堂上的事了,还不是薛太后说了算?薛太后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当年在完全不得圣宠的情况下,还硬是将她的亲儿推上了帝位,手段不一般啊。这华相虽说是个人才,但却一直是薛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这个结局也是预料得到的!”
书生将信将疑道:“将一品国相打入狱中可不是小事,必须要罪状明确,薛太后给他安的什么罪名?”
络腮胡道:“就说你们这些书生迂腐,陈皇后倒台了,皇帝老儿不省人事,她薛太后要编个罪状啥的,不是一编一箩筐嘛?听说薛太后历数了他十大罪状,有一条好像是谋害朝中重臣……”
书生愣了一下:“朝中重臣?谁?”
络腮胡道:“还有谁?当然是薛太后的侄儿薛慕初了。”
书生困惑道:“什么?你是说薛太后的侄子薛慕初死了?华相害死的?”
络腮胡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前几天薛太尉府上遭了一场大火,府里有几具尸体都烧焦了,据说其中一具就是薛太尉。要说这薛太尉也真是可怜,刚办完公差回皇城,就一命呜呼了。我看薛太后就是存心要置华相于死地,所以这笔账也正好算在他头上……”
听到这里,符苓没心情吃菜了,有些自责道:“断魂盟那老小子说给我减一半佣金,一定把‘薛慕初’这个身份处理干净,我看他们的生意快被无影盟抢光了,都快发不起月钱了,也实在可怜,就把这事交给他们去办了,谁知道居然让薛太后抓住把柄冤枉华相。”说到这里,符苓有些生气地道,“断魂盟那老小子,下次让本姑娘瞧见,看本姑娘弄不死他!”
之前一心想和萧清国断开联系,没想到……
青汐转念一想:“断魂盟去哪里找的替代我的尸体?”
据符苓说,断魂盟的人先打点了几个家丁离开了萧清国,然后找人伪装成青汐的模样,在黄昏时分骑着马招摇地进了皇城。等到夜幕降临后便纵了一把大火,因为时辰还不晚,府中的仆人都跑出来了。然后他们就将几具死尸投入了大火中,尸体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其实根本看不出谁是谁,只是大家都没看到假薛慕初逃出来,以为自家主人和几个倒霉的府丁一样,不幸被烧死在了这场大火之中。
要让薛慕初消失,这个计划确实是最天衣无缝的,可是没想到薛太后后来会在这件事上作文章。但话说回来,即便没这件事,薛太后就算随便给华遥扣个罪名,他恐怕也是死路一条。
青汐沉默片刻后,道:“师妹,我要去萧清国一趟,你帮我和师父说,稍后我会直接去幽邑城,让他不用担心。”
符苓明白师姐大概是打算救华相出来,毕竟以前上次在齐梁国时华相还帮过师姐。“师姐,要不要我也去帮忙?”
青汐道:“不用了,你留在黎周山。”
青汐一路快马加鞭,终于三日后抵达萧清国的皇都,还未换官府,就直接去了薛太后所在的祥云殿。
可以想见众人看到她是怎样的表情,几乎都以为是大白天的撞鬼了。薛太后起初也是一样满脸震惊,不过终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知道多半是搞错了,还变戏法似的挤出几滴泪水,询问起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青汐一早就想好了借口,说那日刚回府不久就接到幽邑城来的飞鸽传书,书信上说先前请他们铸造的一把宝剑已经完成,问是派人送来还是他亲自去取。他想着近日朝堂上没什么大事,又迫不及待地想早日一睹宝剑真容,便决定自己亲自去取。当日走得匆忙,只交代了身边的一个小厮,没想到这小厮不幸被大火烧死了,搞得大家弄不清真相,以为他也被烧死了。这次待她从幽邑城回来,才知道事情闹大了。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薛太后自然没什么怀疑的,还出言安慰了他几句,顺道差公公将灵芝人参之类的补品送到他府上。
但薛太后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华遥之事,她猜想大概之前在去齐梁国途中刺杀过华遥的那帮刺客,回来后禀告了她出手相帮之事,让薛太后猜到他们大概有些交情,所以不打算让她搅和到此事中来。
既然薛太后不说,自然只能由她来起这个头了。
闲聊了几句后,青汐似无意般提起:“姑母,我来皇宫途中听说华相被您打入大牢了,不知是否有此事?”
薛太后闻言,面色不复先前慈蔼,眼梢微微凜起道:“哪个嘴碎的奴才说的?”其实这事进行到现在并未知会廷尉,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否则不会连小道消息都传到泽虚国边境了。
薛太后端起参茶抿了一口,半闭着眼干脆承认道:“没错,本宫确实打算处置他,此人太过聪慧,留之无甚用处!”
青汐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说道:“姑母,现在陈氏一族已经倒台,朝中大臣还不都站在姑母这边么?量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不如将他放了吧。”
薛太后睁开眼,不甚赞同地道:“你呀,还是刚踏入朝堂不久,经验尚浅。你不要小看了华遥,我和陈氏斗之时,他一边不站,真真是在坐山观虎斗,朝堂上已慢慢有人往他那边靠了。我现在不除掉他,难道等他将来羽翼丰满后来除掉我吗?”
青汐佯装惊讶道:“姑母太抬举他了吧,他区区一介布衣混到国相之位已是侥幸,他还能逆了天不成?如何能和姑母斗?依侄儿看,现在天下局势不稳,这人还有可用之处,姑母不如先用着他,等到此人毫无利用价值之时,再……”
她眯了眯眼,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再配合着在脸上扯出个阴险毒辣的笑,希望以此感染薛太后,好采纳她的此建议。
不过可能是她过分高估了自己的演技,低估了薛太后的智慧,薛太后非但没有被她感染,反而意味深长地看向她道:“慕初,你是真以为本宫已经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