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驿馆后,青汐就让符苓先回黎周山,告知芜辛消息。
另外两大上古神器皓月珠和幻天石,芜辛那里至今还没传来任何消息,她寻思着是不是他遇到什么困难了,她想等赵太后生辰后,还是回黎周山一趟为好。
茯苓走后不久,韩公公就来宣她进宫。
彤色铺了半边天,她一路乘车撵到了太极殿,除了在进皇宫时被盘查过一次,一路几乎畅通无阻。
太极殿前,车撵停住,韩公公有感而发:“迄今为止,能坐车撵直接到太极殿的,除了陛下和赵太后外,就是薛大人您了。”
青汐走下车撵,神色有些捉摸不透:“在公公眼中大概觉得这是一项殊荣。可是我以为,殊荣从来都等同于负累。”
韩公公望着她在夜色中削瘦的背影,神色有些说不出的震惊。
刚要进太极殿,一个宫人便气喘吁吁地跑来,在韩公公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点了点头,随即道:“薛太尉,陛下在御花园等您,请!”
华遥从外面回来,到青汐房门口停住叩门,却无人应答。
“华哥哥,你是来找薛太尉的吗?刚才宫里来宣旨,说陛下单独召他进宫赏月,他适才已经入宫去了。”景阳碰巧路过这里,十分热情地解释了一番。
见华遥双眉诧异地挑了挑,又继续说道:“华哥哥也觉得奇怪对不对?那日赵太后设宴款待各国使者,齐帝先后两次问薛太尉意见,好像他们很熟似的,这次又专门单独召见他,我看呀,两人以前必定交情不浅。”
“交情不浅么?”华遥眼底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转身离去。
景阳有些呆愣地望着华遥笔挺的背影,挠了挠头,她刚才……说错什么了吗?
远远的,青汐便看到一身龙袍的年轻帝王在繁花似锦的月色之下负手而立。明明是齐梁国最有权势的人,但她两次见到他,心中都有种莫名的感觉,觉得他比冷清的月色还要寂寞。这样的他,总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黎夙,想起以前种种不愿想起的前尘往事,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他的跟前。
要论往常,青汐必定先是礼数周全地行礼,再将官场上那套演戏的本领使一使,但她今日本就不是来演戏的,索性开门见山道:“滕煜,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滕煜将一杯酒端到她面前,随即垂首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抬眼道:“留在朕的身边,如何?”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青汐蹙着眉望向他,心中更是不解了,滕煜他明明知道长安已经死了,也明明知道她不是长安,为何一定要留住她呢。细细琢磨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一段五百年前的往事,似乎忽然有些明白为何他会对她这么执着了。
她和黎夙还亲如姐弟时,知道他喜欢玉,曾送给他一只世间稀有的羊脂白玉杯。因造型独特,质地罕有,十分得他喜爱。有一次他酒醉后却将其不慎打破,等他酒醒后发现一地白玉碎片,勃然大怒,将那天侍奉的宫人们一顿重罚后,就派人拿着画四处去寻一只相同的玉杯。
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一只外形极为相似的玉杯。他大喜过望,特地将此杯呈到她面前,让她品鉴是否同先前那只并无甚区别。
进宫前她听别的宫人说过,黎夙为了找到这只玉杯耗费了不少人力财力,她其实并不赞同,便道:“就算找到一只一模一样的,也已经不是原来那只了,依我看,陛下没必要执着于此。”
黎夙脸色略有不悦:“只要孤觉得它就是原来那只,不就好了?孤只是想告诉你,你送给孤的东西就算损了,孤也会找到一模一样的来。”
那时她悟出一个道理,手持皇权之人普遍都有一种奇特想法:全天下没有我得不到的,假如真的不幸得不到,也一定要找一个相似的来代替,以证明自己最终还是得到了。而现在的她对滕煜来说,大约就如同黎夙后来找到的那只羊脂白玉杯,已不关乎喜不喜欢,而是一定要得到。
可是得到以后呢?青汐回忆了一下那只白玉杯的下场,她隐约记得后来被黎夙发现杯底有一丝很细的裂纹,不复原先那只般白璧无瑕,大怒后,将之摔得粉碎。
青汐的脸颊浮起一丝浅浅的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明亮清澈的双眸却全是凉薄的冷意。“假如我拒绝呢?”
滕煜的眼神变了变,幽深的黑眸显得越发深不见底,良久后道:“你有喜欢的人?是谁?我杀了他!”
虽然她先前抹去了滕煜在阵法中的记忆,但她知道依他的性格,不管有没有那段记忆他都不会轻易罢手,这几乎是帝王的本能,越是不能得到的东西,越想要得到。可她实在没有耐心去和他周旋了,笑了笑望着他道:“滕煜,你知道么,你此刻在我眼中,就是一个哭闹着要糖吃的小孩罢了。”
大约是从来没人敢和他这么说话,他的脸色蓦地变得极为难看,怒道:“大胆!”
一旁的侍卫立即拔刀,站在一旁的韩公公似受到极大的惊吓般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便“噗通”一声跪下:“陛下,薛太尉一时冲动,不是有心冲撞陛下……”
青汐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眼见着他的黑眸从乍见她的愉悦变成携着锋利的冷光,也无半点畏惧的样子。
韩公公还没说完,滕煜便沉着脸道:“滚下去,全部滚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过来!”
待韩公公和侍卫退出去后,滕煜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教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青汐就这样望着他,蓦地想起了华遥,觉得他们其实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华遥脸上从来都是带着或浓或淡的笑,永远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滕煜则极少笑,举手投足间总是散发着一种帝王的威仪,但是同样叫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
不过他怎么想也不重要了,通灵玉已经得手,她随时可以抽身而出。她想有些话,终究要说明白。
“滕煜,你也许仍觉得我是长安,也许觉得我不是,我不管你对我抱着怎么一种感情,但我不喜欢你,天下女子何其多,有些事当断就……”一抹亮光快速闪过,青汐眼睛倏地眯了眯,一把将他推开,“小心!”
她说完着两个字的瞬间,一把雪亮的大刀便从她的袖口划过,速度快如闪电。
是刺客!大概有七八个!
滕煜在自家御花园,自然不会佩戴刀剑,侍卫适才又被他斥到老远。这帮刺客是绝顶高手,顾忌滕煜的安全,青汐便将他护在身后,一边躲闪刺客们的攻击,一边将指缝间的孔雀针向刺客们射去。
对习惯了刀剑拼杀的刺客一般很难适应像绣花针一般的暗器,没半盏茶功夫已经倒了一地,唯有一个还在顽强拼杀,而且他的武功明显强过其余几人数倍。
不知为什么,青汐觉得他的招式透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就像□□控了一样。他的剑猛地刺来,她倏地闪身一避,身法快得如流星陨落。趁他一时失神,她猛地飞身摘下他的黑色面巾,一张熟悉的脸霎时映入眼帘。她的心微微一沉,启显!他果真还是来行刺滕煜了!
按理说,被她摘下面巾,他的表情就算不是惊慌失措,起码也该是破釜沉舟,但奇怪的是,他仿佛并不认识她一样。
青汐脑海中闪过那日启显的模样,他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她眉头蓦地一皱,快速掠过一个念头,莫非他被催眠了?
见他依旧面无表情的继续挥剑向他们刺来,招招狠辣凶残,青汐更加觉得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她再次射出数发孔雀针,有的被他避开了,但终归有些射中了他。令人奇怪的是,他非但没有倒下,反而好像被孔雀针打通了全身血脉,变得越发狂躁厉害,而且全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尸气。
因为是进宫面圣,青汐作为萧清国的太尉觐见,自然是不被允许佩戴刀剑的。再加上前两日才在阵法中损耗了身体,她也不敢轻易使用碧灵了,所以此刻仅仅靠着孔雀针应付起启显还是有些吃力,适才稍稍一个失神,左臂就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庆幸的是,在远处守卫的侍卫终于听到了响动,飞速地冲进来与启显搏杀。
滕煜在重重侍卫的保护下,将青汐扶到了一边,脸色霎时冷凝如寒冰:“你怎么样了?”转头便对一旁的韩公公命令道,“快,传太医!”
话音刚落,他便被青汐猛地一下推开,她的手臂再次被迎面而来的长剑划出一道血口。这个口子显然比上次的要深许多,鲜血直接渗了出来,霎时染红了半片衣袖,一滴一滴地殷红滴落在了地上。
见到血气的启显就象发了疯的猛兽般,见人就刺,原本护在滕煜和青汐面前的侍卫转眼间倒下一片。
青汐瞥了一眼杀红了眼的启显,脸色愈加冷沉凝重,这些侍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冲上去也不过是送死罢了。况且,他的身份已然曝露,知道的人越多越棘手,搞不好真要赔上整个泽虚国皇室一脉的性命了。
实在没有办法了!青汐取出碧灵,强行催发内力,将上古之术附在音律上吹奏出来。渐渐地,启显不再漫无目的地乱砍人,只是握着剑六神无主地站在一堆尸体中间,就像失了魂一般,可不消半刻,他又猛地跪在地上,捂住耳朵,发出一声声痛苦的怒吼。
青汐见状,加快了吹奏音符的速度,半盏茶后,她看到启显身上倏地散出一团浓黑的气,看来这是一位相当高明的巫术师,否则不会还懂得提炼尸气来增强启显的功力。
只是……此人到底是谁?
那团黑气散尽后,启显的脸色已苍白如纸,“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