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枫既然提出来了,青汐自然是爽快答应了,毕竟提点一下小辈也没什么好推却的。
“咳咳,那进入正题了啊。”
青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看到临枫眼神骤然一变,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道:“小圆子,为兄有件事搁在心中很久了,其实,早在为兄第一眼见到你,你就深深烙印在了我心中。为兄……”
“不行,浮夸了些。”青汐想,以符苓的性格,大概还没听完人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嗯,有道理,那这个不要。”临枫垂眸沉思了片刻,再抬起头时,已换上了一副霸气外露的形容,语调低沉而抑扬顿挫地道,“芸芸众生中,本少独独看上了你,是你天大的福气,你别妄想逃出本少的手掌心……”
青汐感觉身上骤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在心底想,临枫要是真走这种邪魅狷狂的路线,符苓十有八九要笑场,到时候表白不成,还有可能被符苓当做笑料来笑一辈子,那他日后的情路……只怕会更加坎坷了。
“不大好,”青汐斟酌了下措辞,委婉地道,“你不觉得太狷狂了,太邪魅了么?”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临枫思索了一下,一计又上心头,顿时作苦情状般深锁眉头道,“为兄每每看着你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面前,总会忍不住想,这个姑娘以后嫁给别人要是吃不饱可怎么办啊,还是为兄受点罪,勉强收了你算了……”
青汐的眼皮不受控制地颤了颤,“你这个说辞,不怕被符苓揍吗?”喝了口茶又补充道,“依我看,不仅会被揍,还会被揍得很惨。”
临枫忧郁地望着天,再转过头时,已是一副打不死的小强模样,再接再厉地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青汐打断他的深情吟咏,“符苓一向不大爱读诗书,严重不知你所云暂且不说了,可能还会觉得你在借机羞辱她。”
“唉,那该怎么办?”临枫有些泄气地端起茶盏就猛地一口灌了下去,哪知这一灌灵感竟似迸发的泉眼般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嗖”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手掌忽地一下撑在石桌上,上身顺势往前倾斜,目光作深沉状,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一种种凉飕飕的感觉霎时顺着她的背脊爬了上来。
紧接着,临枫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彪悍神情注视着她道:“老子想同你困觉,你从也要从,不从还是要从,老子劝你还是从了吧……”
青汐:“……”
青汐半天没说话,看在临枫眼中,却作了另一番解释,以为是自己这次终于找对了门路,顿时面露喜色的样子,原来小圆子那丫头喜欢这路货色的,早知道就……
他心中正一阵感慨,抬头就瞥见亭外正站着两个人,正是华遥和他的护卫陵远。
一阵清爽的风从荷塘吹来,临枫蓦地感觉背脊有些凉,怔在那里一时间没有找到话茬。倒是青汐察觉到他的反应有些奇怪,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看到华遥容色淡淡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而陵远一接触她的目光,立即尴尬地撇过头。
青汐忽然回想起适才在醉仙居那一幕,也不知道她哪句话把华遥给得罪了,他还没付账便翩翩而去,害她不得不追出去老远,店小二还以为他们要吃霸王餐,也跟在她后面边气急败坏地大叫边追出去老远,那场面甭提有多壮观了。
想到这里,青汐觉得自己着实该气愤一下,原本想叫他过来坐坐的心也瞬间冷却了,便坐在那里没吭声。
倒是临枫愣了半晌后,终于反应过来,笑吟吟地道:“华相来得正巧,我和师弟适才正在下棋,你要不要来下一盘?”
华遥还没回答,青汐便端起茶盏道:“华相贵人多忙,你别耽误人家。”
“啊?有什么忙的啊?”临枫看青汐略微冷淡的表情,心中大约猜到了什么,立即道,“我刚打算去买两件换洗的衣袍,华相可否陪我师弟下两盘棋呢?”
华遥走过来坐下:“好。”
临枫走后,华遥抬眸看她道:“贤弟还在生气么?”
青汐也抬眸看向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讶道:“华相难道做了什么让我生气的事?”
华遥原本稍显冷淡的容颜倏地浮起一丝惯常的笑,左手执起一枚棋子,然后专注地盯着棋盘道:“你现在的模样不是生气是什么?”顿了顿,将棋子从容落下,又抬眸道,“不过今日的事,该我生气还是该你生气,你可想明白了?”
青汐有些疑惑地望向他,脑中倏地想起今早她和符苓在背后议论他隐私之事,说来……她也确实理亏。
青汐亦跟着落下一子,道:“今早的事……是我和我师妹不对,还请华相海涵。”
“那我们算扯平了。”华遥半晌后抬眸看她,笑道,“那贤弟还生气么?”
青汐略略摇头,脸上浮起一丝笑,如明珠般璀璨夺目,“嗯,扯平了。”
下棋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天幕便呈现出灰黑色,后院的灯陆续被掌上,这盘棋也接近尾声。
随着华遥的白子落下,青汐抬眸看他,笑容舒展道:“我输了。”
华遥抬手拨了拨茶盏上的浮叶,抬眸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也只是侥幸险胜而已。”
青汐摇了摇头,“输了就是输了,我虽不认为我的棋下得多好,但是能赢过我的人不多,你是第二个能……”说到这里,她倏地停住,好半会儿才又道,“能把一盘已经回天乏术的棋局翻活,你确实比我棋高一招。”
五百年前,她从小到大有两大夙愿,一是能找到与她比武练剑能打败她的人,二是能遇到与她棋逢对手并能赢过她的人,若果有人能同时完成她这两个夙愿,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时,她将这个想法告诉芜辛时,芜辛冷着脸道:“依我看,殿下有这样的想法等同于没事找抽,”顿了顿又轻叹了一声,提点她道,“殿下,若是你真的遇上这样的人,一定要记得躲得远远的,知道么?否则你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没想到芜辛竟一语成谶,她的这两个夙愿变成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
青汐端起茶盏起身,静静地注视着一池碧叶荷花,倏地转眸看向华遥,慎重地问道:“华相,你不会武功吧?”
华遥顿了一下,才含笑看她:“贤弟认为呢?”
青汐终于有些放心了。
华遥踱步走到她旁边,轻轻道了一声:“子瞻。”
青汐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华遥接着道:“贤弟总是叫我华相,显得生分。若不介意,可直接叫我华遥,或者叫我的字,子瞻也可。”
“子瞻。”青汐念了一遍,微微一笑道,“是个好字。”
华遥容色舒展,少顷,似想起什么又开口,脸色有些淡道:“令师兄适才说要同贤弟困觉,是何意?”
青汐这才想起适才临枫和她说话时,华遥大概正巧听到。回想了一下他们适才说话的内容,青汐皱了皱眉头,华遥他……是不是有些误会她和临枫在搞断袖呀?其实原本误会也没关系,不过问题是怕他误以为他们是同道中人,以后时不时找她探讨一下人生,说不定看她和临枫感情这么和睦,还打算顺道索取索取经验,那她岂不是没事找事么?
青汐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好让人误会,得圆回来,但是临枫还没去和符苓表白呢,她也不大好未经别人的允许就说出来吧?
她想了一下,胡诌了个理由:“这个说来话长,简单点说就是师兄弟有时也会一同困觉,以增进彼此间的兄弟情谊。”
此刻,夜露重,月如钩,一池碧叶,几点烛光。
华遥的双眸从沉沉的天幕移向青汐,淡淡道:“细思之下,贤弟所说的这个,确实是个增进兄弟情谊的好法子。”
青汐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好法子啊。”
她的心底终于松了口气,想着能圆过去就好,圆过去就好啊。
过了一会儿,华遥转过头:“明夜我和贤弟也一同困觉吧。”
“啊?”青汐惊诧地望着他。
“正好增进增进我们间的同僚情谊。”华遥斜睨向她,略微上挑的双眸狭长而好看。
青汐:“……”
偏远冷寂的树林间,陵远举着一个火把,沉默地站在那里。在他不远处,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亮堂的火光映出华遥从容而又沉静的面容。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华遥还没开口,便听到身后有些夸张又有些调笑的声音响起。“主上你选这种阴森森的地方见面,就不怕女鬼缠上你么?”
华遥微微侧了侧脸,看向已走到他身旁的临枫,轻笑道:“有女鬼不是更好么?你正好过去陪她。”
临枫看了一眼华遥的表情,风流倜傥地笑了笑:“主上这样说,是在计较我之前瞒着你,说不认识我师弟的事么?”
其实临枫有一次去萧清国办事,主上就曾经提过萧清国现在的薛太尉是别人假扮的。
他虽然一直都很清楚青汐的身份,但是他一直觉得做人最重要的是讲义气,既然青汐以前要他答应不能告诉任何人,他自然要遵守承诺,所以当时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正这与主上即将进行的大业没有任何影响。
华遥看了他一眼,“不是应该是师妹么?”
临枫俊容一僵,“主上都知道了?”随即试探地道,“主上还知道什么?”
“你觉得我还知道什么?”华遥缓缓笑了笑,瞥向他道,“知道你的师妹其实是姜青汐?”
临枫的心猛地一颤,惊愕地抬眸看向他,好半晌后,才叹了口气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华遥微微仰首,望着天边的月亮,淡淡道:“原本我只是查到了她是长安,但我心中依然有许多疑问,直到后来她四处找寻碧灵,而且还会用碧灵奏出上古之术,我才猜到。”
临枫沉默片刻后道:“就算她会用碧灵奏出上古之术,你怎么就猜到了她是姜青汐呢?或许长安也会呢。”
“若她是长安,就算没有碧灵,她也有办法让滕煜的十万大军有去无回。”华遥唇角向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瞥向他道,“但事实是泽虚国被齐梁国灭了,除去所有的不可能,那么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可能了。”
临枫不得不佩服华遥的洞察力,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青汐师妹,不是我不帮你啊,我可是一个字都没说啊,不过直觉告诉他,主上知道这件事其实反而更好,因为他有预感主上他……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反正他现在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就对了。
华遥倏地开口道:“怀楚国的事进行得如何了?”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临枫脸上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届时只需我和我爹再推波助澜一下,大戏就将开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