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刚蒙蒙亮,国相府的后院中湖面波光潾潾,周遭茶香萦绕。
华遥一人独坐在水榭中的太师椅上,左手肘慵懒地搭在扶手上支着额,另一只手则悠然地握着鱼竿垂钓。
这时,一抹暗黑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华遥身后,道:“参见主上。”
华遥头也不回地道:“什么事,说吧。”
黑衣人迟疑了下道:“主上,听陵远说齐帝滕煜亲自邀请您去齐梁国,我担心其中会不会有诈?是不是他知道了主上的身份?”
华遥微微咳了几声,随即端起一旁的茶盏啖了一口,道:“假如他真的知道我的身份,就不会是邀我去赵太后的寿宴这么简单了,当着六国的面揭穿我不是对他更有利吗?”顿了顿,又微微一笑,“而且,齐梁国是我们今后最大的障碍,你该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的道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我们面前,我又岂能白白浪费呢?”
华遥面上的笑容犹如风霁月一般高洁雅致,狭长的眼中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锋芒。
黑衣人皱着眉头道:“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主上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我们都很担忧主上的安危。”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浮现出些许火光,“说来都怪那昆仑境的卑鄙小人卜易子,若不是他打不赢主上,便使出他们昆仑境的上古神器神龙锁,我们说不定早就收拾了那个老不死的,主上也不至于……”
华遥垂眸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云淡风轻地道:“若真是如此一帆风顺,岂不是太无趣了吗?”他顿了顿,好像想到什么有趣之事,眼中掠过一丝兴味之色,“况且若不是生出这些枝节,我也不会来到萧清国,更不会遇到……”
还没说完,湖面忽然传来极细微的一阵动静,随即鱼竿倏地动了一下,华遥稍稍提竿,一条肥美的鲤鱼倏地跃出湖面。
“听说她这次会和主上一起去齐梁国?听说她和齐帝滕煜之间有些……”
华遥一边收竿,一边缓缓转眸看向黑衣人,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这样说,是觉得我还比不过滕煜?”
“属下不敢。”黑影尴尬地敛了敛眸。
华遥转口问:“穆华国这次派什么人去?”
“文叔已安排周全,去的是我们的人,礼部的张大人和王大人。”
黑衣人说完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道:“主上要我找的空悟大师已经谢世,据说他也没有收过徒弟,要不要我再去找找其他造诣高深的秘术师?”
“不用,我最近已经没有再犯过头疾了。”
华遥望着平静的湖面,眼神中掠过一丝沉思之色,似乎从遇到她以后,就没有再犯过头疾,也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了……
“是。主上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先告退了。”
“嗯。”黑衣人刚要转身,华遥的声音忽地传来,“郑恪,有些事并不如你看到的那样。”
“主上……”黑衣人瞬间怔住。
华遥缓缓回过头瞥向他,眼梢微微扬起,勾成了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你真的以为,她是泽虚国的长安公主?”
……
萧清国到齐梁国路途遥远,一路轻车慢行,大约要七、八日光景。而赵太后的生辰是六月二十,所以算下来他们提前了十余日出发,料想还能在齐梁国多做些停留,顺道见识下当地的民风民俗。
符苓很久没出来放风了,再加上深感齐梁国的美食在召唤她,一路上表现得十分兴奋,不停地和青汐交流有关吃喝玩乐的心得。期间,刀疤脸数次以痛苦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抗议,却被符苓直接无视,忍无可忍之下,只能向华遥请求换做骑马。得到华遥的批准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重获新生的表情。
晌午时分,阳光透过重重繁茂的枝叶,落下一地斑驳的重影。因在这深山老林中,也不可能找到饭馆小铺之类的,只能在不远处的小溪中叉几尾鱼烤了再和着干粮一起吃。
吃午饭的空档,青汐和华遥在商讨一路的行程安排,不远处几个护卫开始闲聊。
护卫甲说:“你说薛太尉去齐梁国都带着小妾,是不是太风流了?”
护卫乙呵斥道:“胡说,薛太尉出门办事怎么会带着小妾呢?那姑娘肯定是他的护卫,武功一流的护卫!”
护卫丙神秘兮兮地道:“你们懂什么,薛太尉明明和我们主上是一对!你们不知道前不久薛太尉和我们主上在府中约会幽会,正在互诉衷肠之时不巧被安禾公主和太子撞见了,听说安禾公主是哭着跑出去的……”
这时,忽然从后来窜进来一个笑眯眯的俏丽容颜,边吃着一条烤鱼边眼神晶亮地说:“真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快说说后续发展如何?”
侍卫一看是薛太尉身边的姑娘,立即吓得纷纷低头不语。
茯苓见从他们口中撬不出什么,赶紧又跑到青汐身边,一手拿着烤鱼一边道:“师兄,我刚刚听到一则传言。”
“什么传言?”青汐不甚在意地拿起水袋,拧开了口,往嘴里送。
茯苓瞄了正在一旁的看奏折华遥一眼:“说是……你和华相有一腿,还在他府中幽会,是不是真的呀?”
青汐含在口中的水倏地卡在喉管上,猛地咳嗽了起来,华遥微笑着抬眸看向茯苓,慢慢地合上奏折道:“茯苓姑娘听谁说的?是不是我的那些护卫?”
茯苓毫不客气地出卖了那些护卫,重重地点头道:“嗯,是他们。”
那边的护卫原本就挺紧张的,一看到茯苓指证他们,立即吓得猛地一阵摇头。
华遥看了还在咳嗽的青汐一眼,对茯苓温和地道:“帮你师兄拍拍背。”
茯苓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帮青汐拍背一边着急道:“师兄,你怎么了?不会是旧疾又发作了?”
青汐眼皮颤了颤,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没事,刚才喝水呛到了。”你要是不说废话,我能被呛到吗?
“怎么喝水都会呛着啊,师兄你慢点喝,又没人和你抢啊,”茯苓放心了,又啃起了鱼,过了一会儿又茫然道:“那个……刚才我们说到哪儿呢?喔,我想起来了,说到你和华相……”
青汐:“……”
华遥眼底掠过一丝笑,语气带着几分歉然道:“我们……那天的事确实有碍贤弟名节和声誉,我一时疏忽,也忘了吩咐他们口风严点。没想到今日竟让令师妹听到这些事,我会教训他们的。”
“……嗯。”
他明明说得很坦然,但为什么听起来这么怪呢,就好像他们真的……有什么一样。
茯苓以探究的眼神在他们脸上停留了半晌后,道:“所以那天……”
还没说完,青汐就将她手中的烤鱼塞进了她的口中,微微一笑道:“乖,再不吃就凉了。”
茯苓:“……”
一路上,他们抄的都是小道,基本上不是树林,就是山路,这样紧急赶路为的就是在晚上能赶到最近的雒城投宿,不然就真的要在荒郊野外过一夜了。
对于在露宿荒郊野外青汐倒无所谓,想她当年行军打仗时,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而且能露宿在山野已经是很好的事了,她还试过睡在沙漠和乱葬岗的,但是刀疤脸不这么认为,他觉得睡在荒山野岭危险很大,要尽可能投宿客栈,以策他们主上安全。
但是安全这种事有时不是思虑周全就能够保证的,就象临近夜幕之时,忽然就冲出一帮刺客,谁也没料到。
这帮刺客大约三十余人,穿着黑衣,带着面巾,青汐看到他们的第一反应是那日刺杀她的黑衣人终于卷土重来了。她还在心里暗暗高兴,上次不敢妄动内力,更不敢催动上古之术,但修养了这么一段时日,身体终归是比以前好些,这帮人来得正是时候!
可还没有过两招,青汐就知道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这帮人明显是冲着华遥来的,甚至她都猜到这帮人一定是薛太后派来的。
并不是她神机妙算,而是他们的目标太明显了,碰到华遥和他的护卫就下狠手,招招凶残致命,分明冲着取他的命而去;碰到她就招招防守,甚至尽一切可能把她引到一边,不痛不痒地招呼两招。
符苓一向溜得快,看到形势不对,早飞到树上观战去了。
青汐猜想薛太后此举的用意显而易见,陈氏一族已经衰落,她唯一的阻碍仅剩下华遥了,而他此次出访齐梁国,就是老天给她安排的最好时机。
华遥此次带的护卫除了刀疤脸外,一共有八人,光轮剑术而言都是一把好手。以青汐看,就算以少敌多,也能将这帮刺客全数消灭。
既然没什么危险,她也就配合着两个缠住她的刺客过过招,眼睛却时不时留意着华遥这边。
刀疤脸则将华遥紧紧护在身后,单手握着大刀在刺客中灵活地穿梭,每过几招便能放倒一个刺客,一副万夫莫开的神勇之色。
不过刀疤脸虽能护得华遥的要害,却也难能保证他毫发无伤,所以一阵拼杀下来,华遥的手臂上已划出几道深深浅浅的伤口。
青汐眉头微微一皱,蓦地觉得那些血红色的伤口很刺眼。
她答应过要保护他的周全,不能坐视不管!
她脑海中刚掠过这个念头,打算解决掉这缠住她的两个刺客,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见远处几名刺客飞速从袖中扔出一个东西,紧接着发出“嘶”地一声响,便看到一阵浓烈的白烟将华遥他们团团包围。
这是……烟雾散!
青汐双目微微一凛,闪过一丝冷色,刚要以轻功快速飞过去,便听到马车猛地发出一声嘶吼,疯狂地往前奔去,再接着就发现华遥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