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打架?
青汐秀眉一挑,刚打算动手,忽然想起离开前符苓千叮万嘱要她一定不要妄动内力,更不要施上古之术,这样一来,和这帮狼妖打群架她必输无疑,说不定还会被揍得鼻青脸肿,这样丢脸的事她五百多年的人生中尚没这样的经验,想来也不值得尝试。
青汐收起刀,理了理小狼妖刚才被她弄皱的衣领,笑盈盈地道:“小哥,刚才在下有些冲动,敬请见谅。五十片金叶在下现在确实没有,你看能不能以后再算?”
小狼妖又吹了一声哨,那帮狼妖顷刻间消失干净。
他哼了一声道:“你想得到美。”
青汐突然后悔没带南宫冶同路,不然借点金叶应该不成问题……对了,南宫冶不是给了她一块玉佩么。
青汐掏出玉佩放在狼少主面前:“这玉佩不止值五十片金叶,你要不要?”
小狼妖瞥了一眼玉佩,不屑道:“玉佩怎么能和金叶比?我要金叶,金灿灿的那种,明白了吗?”
青汐有些无奈,看来现在不仅是世风日下,连妖风也好不了哪里去了。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小狼妖非要金叶的话,只有回镇国公府一趟了。不过五十片金叶不是小数目,镇国公府目前财务有些吃紧,也不一定能拿得出来啊。
青汐正想着,就传来小狼妖的不耐烦的声音:“你杵在这里,本爷还怎么做生意?你看后面的客人都等你好一会儿了,你好意思嘛。”
青汐回过头,果然看到一位白衣少年立在她身后不远处。此少年有一副少见的好相貌,就是冷若冰霜的样子如同雪山之巅里长出的雪莲花,给人一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感觉。
但青汐的处事风格是结果重于一切,她现在想要的结果是尽快弄来这五十片金叶,所以亵不亵玩什么的完全无关紧要,于是厚着脸皮走上前去,掏出玉佩呈在他面前,压低声音道:“兄台,你看我的玉佩这成色,价值千金啊,你今天运气好,碰到我急用,”说罢,比出五根手指,“这样,你给我五十片金叶,这玉佩就卖给你,如何?”
青汐说这话时,心中已打好如意算盘。先将价格开高,他若压价,她再还价,总之最后只要能在三十片金叶成交就万事大吉了。
可惜算盘虽打得好,但这个少年的反应并不如她所料想那般,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望着她,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青汐有些看不懂了,他这个反应乃是何意?她琢磨了一下,他莫不是觉得这玉佩不值五十片金叶?所以连讨价还价都懒得做了?
青汐再次扫了他一眼,他这身白袍锦缎晃眼一看觉得普通,但仔细留意便可以发现,衣袂处的暗纹绣花都是用真正的金丝绣成的,而且做工一流,由此可见他身份不菲。照理说这样的贵公子应该看得出她这玉佩很值些钱财才对,莫非真的是眼力有些笨拙?
青汐立即比出一个“四”,道:“一口价,四十片金叶,公子你真的赚大发了,你要是去玉器铺一百片金叶都买不到这么好的玉佩啊。”
她说的时候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依旧维持着原本一派沉默的神情,似乎对她的提议不感兴趣的样子。
青汐见他如此不为所动,简直有些绝望了,瞬间决定必须放个大招了。她将头上的一根晶莹剔透的白玉簪取下来,再将他的手执起,把手中的白玉簪和玉佩一起放在他掌心上:“不瞒公子说,你也看到了,这小哥定要五十片金叶,才能达到我心中所求之事。在下此刻囊中羞涩,公子就当江湖救急,你只需给我三十片金叶,这两样玉器都是你的了,如何?”
青汐已做好打算,要是他再这样面无表情,她干脆一巴掌拍晕他,将他的钱财先“借”来江湖救急再说。
庆幸地是终于在她拍晕他之前有反应了,只见他转眸瞥向身后的女侍从,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给她。”随即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道,“簪子你拿回去。”
青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少年竟没有趁火打劫,倒还是个好人。她从侍女手中接过金叶后,诚挚地道了一声谢,随即将钱一并交给了小狼妖。
小狼妖数了数金叶后,斜瞥了她一眼说:“跟我来吧。”
青汐跟他进了二楼的房间,房间正中摆着一块色泽通透的玉石,硕大光滑如镜面。小狼妖在玉石前坐下,而青汐则与他面对面而坐。
“你要问什么?”
青汐忽然就想到了碧灵,话锋一转道:“小哥,你能查到碧灵的下落吗?”
小狼妖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你是说上古神器碧灵笛?”随即摇了摇头,“这个恕我帮不到你,上古神器都是有灵性的,天眼石也无法看不到。”
这个答案青汐其实并不意外,说出来也只是碰碰运气而起,不然真这么好找,芜辛早就找到了,她也不会耗费这么多心思。
青汐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继续说:“无妨,我来这里是要问另一件事。”顿了顿道,“二十年前九尾狐妖红月与桑丘昱之事的来龙去脉,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小狼妖对着天眼石念了几句口诀后,道,“喏,你自己看吧。”
天眼石立即清晰地浮现出红月的身影,冷淡的眉眼,孑然的身姿……青汐在飞驰而过的流光剪影中渐渐看过整个故事的始末。
那是熙临两百五十二年,隆冬,红月和桑丘昱的缘分便开始于此。那时的桑丘昱刚满十二岁,小小年纪长得很俊俏却不大爱笑,除了读书和练剑外最大的爱好就是爱去市集看小动物。有时候看对了眼,还会买来放生,市集的小贩几乎都认识这位桑丘家的小家主。每次只要桑丘昱一出现,这些小贩们便会使出全身解数吆喝他来买自己的飞禽走兽。
照常理来说,红月和十二岁的桑丘昱本不该由什么交集的,但总归是缘分,这一年活了几千年的红月忽然觉得在妖界呆得乏味了,于是到人界散散心。不曾想刚到人界没两天就遇天劫,被打回了原形不说,还被天雷炸断了她八条漂亮的尾巴。
奄奄一息的红月被猎户捉到集市上去贩卖,正巧遇上了同来市集上看小动物的桑丘昱。
商贩见桑丘昱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家的狐狸,知道自己的运气来了,道:“昱公子真是好眼光啊,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雪狐啊,你看着皮毛澄亮亮的,长得多俊啊。”
桑丘昱蹲在地上打量了红月半晌,忽地伸出小手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左耳朵,红月机敏地抖了一抖,耳朵软了下来。桑丘昱怔了一下,又将手摸向她毛绒绒的右耳朵,红月又是猛地一抖,这只耳朵也软了下来。之后,他一摸,红月便是一抖,如此来来回回几次后,桑丘昱觉得这只小狐狸着实可爱,对身后的仆从说:“给钱,我要它。”
仆从知道自家小主子菩萨心肠,一边给钱一边积极地道:“小少爷,我们把它拿到哪里去放生?”
“不放生,”桑丘昱将小狐狸抱在怀中,双眸中流淌着阵阵暖意,“我要带回府,好好照顾它。”
红月就这样被带回了桑丘府邸,桑丘昱白日里读书抱着它,吃饭抱着它,连休息时都抱着它,几乎是形影不离,桑丘家上下没人不知道这只小狐狸。桑丘昱原先命人在他的卧榻旁做了一个窝,让红月晚上就睡在里面,有时半夜醒来会去看看它睡得好不好,但好几次都发现它的体温特别低,盖再多被子都不管用,所以后来干脆将它带到卧榻上,每晚抱着它一块入睡。
在桑丘昱的精心照料下,一年后,红月的身体终于好转。虽然法力还未恢复,但是可以化为人形了。她若真想走并不难,可她依旧以狐狸的原形呆在桑丘昱的身边。也许,她是想就这样一辈子做狐狸也不错,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
桑丘昱并非嫡出且母亲早亡,但自小便被老太爷看中,立为下一任家主,在族中还是有许多人并不怎么服气的。尤其是桑丘嫡系这一支的子孙,明里暗里给他下了不少绊子。
桑丘嫡系这一支的子孙中有一个叫做桑丘瀚的,比桑丘昱大两岁,从小被他娘亲灌输是桑丘昱抢了他的家主位置,导致他心中也积累了些怨气,每隔一段时日就要上门找茬。
这日,桑丘瀚大摇大摆地带了一只猎狗找上了门,说是听说桑丘昱日前得了一只雪狐,他也碰巧得了一只大猎犬,不如让它们斗斗,看是猎狗厉害还是狐狸厉害。
桑丘昱抱着狐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比,堂兄请回吧。”
但那桑丘瀚既然是上门找茬的,就不可能空手而回,他从腰间抽出剑,挑衅地看向桑丘昱:“昱弟,既然你不愿把你的狐狸放出来和我的猎狗斗斗,那就和我比划一下,如何?”
话音刚落,桑丘瀚就猛地一剑刺来,幸好桑丘昱反应得快,一个闪身及时避开了。因为是铸剑世家出身,两人的武功弟子自然非一般可比,只见两道身影在后院中迅速地缠斗在了一起,打得是难分难舍。
一炷香后,这场比武终于以桑丘昱的剑指到了桑丘瀚的脖颈上完美收场。
桑丘昱表情冷漠道:“堂兄回去再练练吧。”
不知不觉间周围已经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桑丘瀚原本没觉得自己会输,哪知这下面子里子全丢光了,涨红的脸上闪过一丝阴蛰之色,趁着桑丘昱抱着狐狸转身离开的瞬间,在猎犬耳边耳语了两句,就放开了绳子。
那猎犬猛地一跃,便朝桑丘昱的大腿狠狠地撕咬去,这时小狐狸也挣开了桑丘昱的怀抱,与比自己大三、四倍的猎犬厮打成了一团。而最令人吃惊的是,原本很威武的猎犬没一会儿便居于下风,被小狐狸咬得血肉模糊,几个回合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桑丘瀚简直觉得自己又被羞辱了一遍,不禁怒从心中来,猛地一下扭过头就将桑丘昱压倒在地,一个拳头还没有来得及下去,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顿时回荡在红梅凝香的后院,久久不绝……
在这一次挑衅中,桑丘瀚失去了一只眼睛,而让他付出这血的代价的正是红月。红月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她从小在妖界长大,妖界的生存规则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适用于妖界的普遍道理则是你打得赢我,可以打死我;你打不赢我,被我打死也是活该。
由此事也可以看出,活了几千年的红月即便暂时失去了法力,奉行的为妖之道却并不能轻易改变。其实按照她一贯的行事风格,只戳瞎了桑丘瀚一只眼睛本是不够的,若不是桑丘昱及时阻止,她一定会咬断他的喉咙,叫他再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而此事的后果也比想象中更严重,桑丘家的嫡系子孙被桑丘昱养的宠物弄瞎了一只眼睛,他的娘亲自然不能善罢甘休,将这事一直闹到了桑丘家的祠堂,哭哭啼啼地要桑丘家的长老们为她主持公道。太老爷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后,便命人将桑丘昱绑到了祠堂中,和长老们几番商议之后,要他当众向桑丘瀚道歉并将小狐狸交给他处置。
可以想见,如果真将小狐狸交到桑丘瀚手中,除了被折磨至死外,完全没有别的可能。桑丘昱自然也知道,所以虽然同意和桑丘瀚道歉,却怎么也不肯将小狐狸交出来。太老爷见状心中很是恼怒,觉得自己孙儿简直被那只小畜生蒙了心,当即就执起鞭子,执行起家法来。
桑丘昱跪在地上,任由火辣辣的鞭子抽在自己身上,一声不吭。
片刻后,不知谁叫了一声“天呀,就是那只畜生么?怎么来这儿呢?”,桑丘昱猛地抬起头,正看见小狐狸咬了太老爷执鞭的手一口,心急地大喝了一声:“住口!小狐!”
小狐狸扭头看了桑丘昱一眼,又张开锋利的獠牙,但这次还没来得及咬下去,就被桑丘昱的一个叔父桑丘文博逮住,狠狠抬手就是十几鞭子,一边打一边怒骂道:“小畜生!你真是要翻了天不成!看我不打死你!”
转眼间,小狐狸的身上就被打出十多条血肉模糊的血痕,桑丘昱立即跑过去跪在桑丘文博面前,挡住他道:“叔父,它是我养的宠物,是我没□□好它,要打就打我吧。”
桑丘文博正在气头上,扬手就是一鞭子道:“好,今天我就代桑丘家好好管教一下你。”
那一天,桑丘昱被打得满身是伤,是被人抬着回府的。
晚上,给小狐狸端来食物的仆从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小畜生,我们少爷终有一天被会你害死的。”
夜深人静之时,红月化成人形,静静地坐在桑丘昱的床边。她倾城的面容上全是困惑之色,她大约始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觉得自己是在保护她,但是好像反而害了他。她几千年来极少来人界,并不是很懂他们的世界,但那位仆从说的话她听得很明白,他说她再待下去会害死他。她并不想害死他,她想他好好活着。
她望着他眉头微蹙的睡颜良久,忽然伸出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将自己的修为渡给他疗伤。帮他疗完伤后,她又为他掖好被角,手拂过他的容颜道:“我走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