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枝到底没有在众人面前失了仪态,只是叫了一声“谢大人”,便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了谢谦身边。
谢谦谁也没理,却低声问了余枝一句:“喝多了?”
他脸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对待余枝与对待旁人有何不同,可众人却觉得,谢谦此行的缘由,应当与面前这少年是分不开的。
只见余枝咧嘴笑了笑,伸手抓住了谢谦的袖子,道:“没,没喝多……大人你别晃了。”
小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声轻笑,在安安静静的前厅,显得格外清晰。
他声音清朗,对谢谦道:“谢大人,余枝小兄弟今日是回不去了,你若不把他带走,今晚便让他同我睡在一处罢。”
众人看了一眼小魏,只知他是姚家的小辈,心里说了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
只见谢谦剑眉微蹙,很快又分开,扭头对姚晁道:“看来是醉了,我把他带回谢府便是。”
姚晁点了点头。
众人瞧着谢谦的神情,不似在上朝时那般冷肃,反倒像是能搭上话的,文臣一桌为首的王大人便给同僚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说两句。
那人最是善于在酒桌上带动气氛,看懂了王大人的意思,便捧着一盅酒,又给谢谦倒了一盅,笑眯眯地走到近前来,对谢谦道:“谢大人来到来了,又是难得一见的人物,若是不喝上一杯,我们兄弟们可不让走。”
谢谦皱了皱眉,动了动袖子,发现余枝还拽着,一脸迷蒙地看着他。
他没有接过酒杯,只是淡声道:“我今日过来把余枝带走,你们尽兴便是。”
敬酒之人脸上讪讪的,一杯酒端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倒是姚晁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酒杯,温声道:“诸位大人赏光前来鄙府,姚某感激不尽。只是谢大人不善饮酒,我这做主人的,便擅自再做一次主,替他喝了这杯。”
敬酒之人赶忙顺着姚晁这个台阶下来,笑道:“姚大人太客气了!哪有做主人的干喝?来来来,大家都举起杯来,这一杯庆贺姚大人高升,也敬谢大人!”
酒桌上众人这才热热闹闹说起话来,一时间祝贺之词层出不穷,因着谢谦到来而凝滞的气氛,也和缓了不少。
谢谦果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余枝带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姚晁落了座,便纷纷暗中打听谢谦的来意,以及谢谦和姚府的关系。
姚晁四两拨三斤地同众人打太极:“家里小孩不知轻重,给谢大人下了帖子,正好余小兄弟也在……想来谢大人是不想拂了大家的面子,便过来看一看。”
王大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心道:谢谦来这么一出,若说不是给姚晁站台的,怕是谁也不肯相信。
不想拂了大家的面子?分明连一杯酒都不肯喝,只怕顾及的,只有姚晁的面子吧。
又有同僚笑着捧他道:“姚大人实在自谦了。谁不知道姚大人的妹夫,在西北战功赫赫?俨然又是下一个姜宁将军!姚大人和林大人兄弟两个一文一武,都是国之栋梁!”
姚晁连道“不敢”,又和对方碰了一杯。
谢谦为文臣之首,在朝堂上话语权极高,众人看着他今日肯赏脸前来姚府,便知今后对待姚晁的态度要谨慎着些了。
一时间前来敬酒之人,又涌上来一大波。
众人从傍晚时分,一直闹到了半夜,酒喝了十几坛子,一个个都踉踉跄跄的了,这才散了宴。
姚晁仍安安稳稳站着,把众人一一送上回府的马车,看着他们走远,这才转身回了姚府。
姚府在喧闹之后,陷入令人心安的宁静之中,只有夜里鸣声不住的夏虫,在悉悉索索中发出背景音一般的声音。
“二哥,喝多了么?”
小魏笑意吟吟,蹲在小院一处高高的石头上,灯光在他脸上打出暖色,让人瞧着仿佛小了几岁。
姚晁失笑:“站那么高做什么?仔细摔着,快下来。”
小魏撇撇嘴,虽听他的话跳了下来,口中却道:“我还在教二郎轻功呢,怎会轻易摔着?今日灌你酒的也不少,我瞧二哥也不像醉了的模样。”
姚晁见他站稳了,才笑道:“你当旁人都像你那般,拿住我便拼命地死灌?不说别的,今日你怎么那么快便把余枝小兄弟给喝倒了?”
小魏“哈哈”笑了起来,少年脸上全是纯然的畅快:“还说我酒量不行,你瞧瞧余枝那家伙便知,什么叫做一杯便倒!”
姚晁与他并肩往府内走去,一边无奈道:“说了让你照看着些,你便是这般照看人的?”
小魏撇嘴:“我照看他?人家不是有个谢大人照看着么。”
今日这一通酒喝下来,姚晁的脑子多少有些迟钝,实在不知小魏今日是怎么了。
他仔细想了想少年的话,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由笑着打趣道:“这位少侠,你又是在鸣哪门子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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