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灼热，不间断地晒在人脸上，不多时兵士们便一个个都冒了汗。
林桡更是如此。
他在发号施令的同时，也在与兵士们做同样的动作，加之时不时需要高声呼喝，很快一张脸便像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被汗浸湿了。
训练中倒也有动作不标准，试图偷懒的，在林桡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下，很快就被揪了出来。
林桡也不多说，带到演武场高台之上，亲自带着做了几遍动作，便把人放了下去。
短暂的休息时间，三百兵士中有人悄声道：“这林校尉，究竟什么来历？还倒真是个有本事的。”
对话之人摇头：“也就是气势比人强些，不然谁会听话？”
最开始说话的人笑了：“气势强些？你看他那胳膊，挥出去力道之大，都能听到声音……我可不想被这样的人收拾。”
一旁胆子大些的“哈哈”大笑：“我可不是怕他。不过是想着，若是此次训练突出，没准儿咱们这些人，还能被将军赏识。”
这话说出来，众人纷纷点头。
林桡很好地抓住了兵士们的心理。
将军事忙，兵营中普通兵士又多，难得有谁格外突出，能被将军看见。
如今这场训练，正是一个好机会，更何况林桡练兵确实有自己的一套。
但凡有些上进心的兵士，都不愿意在此时捣乱，坏了自己的前途。
休息时间很快过去，接下来又是紧锣密鼓的训练。
便是众兵士已经累极，看着高台之上那个高高大大的挺拔身影，耳边是林桡沉稳有力、连呼吸都不曾错乱的号令声，也都有了力气。
不多时，将军手下传话之人便到了演武场：“林校尉！训练进行如何了？将军唤你前去回话。”
林桡依言点头，又对台下兵士朗声道：“将军即刻便来。原地稍事休息，队伍不得散乱！”
众人齐声应道：“是！”
太阳渐渐升至中天，演武场上只偶尔有微风吹过，众兵士原地屏气凝神，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
槐树底下躲懒的王辉几人，看着演武场中情形，不由笑道：“不过一上午时间，瞧这模样，等会儿将军一定满意。”
有人摇头，叹道：“形是有了，只是训练时间毕竟太短，待会儿成什么样子，也未可知呢。”
一旁年纪最小、少年模样的兵士笑道：“张大哥可别说酸话。练得好就是练得好，没瞧见林大哥人都不在了，底下兵士都还一丝不苟么？将军说了，这就是精气神……”
被他唤作“张大哥”的汉子双眼一瞪：“我哪里酸了？我酸谁都行，就是不会酸林大哥，这不就是闲话说说么，你小子还当真？”
几人正随意聊着，便见将军帐中走出几人，正是姜宁带着两个下属，还有林桡，一起到了演武场。
姜宁照例在训练开始前说了些勉励的话，便把场子交给了林桡，自己站在高台之上，冷眼瞧着他这一上午的训练成果。
槐树底下几人也目不转睛盯着这边瞧，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感概：
“乖乖……这比方才训练还要好上不少，是将军在场的缘故？”
王辉点头，低声道：“可不是么。看来林大哥把将军说过的话记在了心里，更是彻底做了出来。”
年纪最小的那个不解：“什么？将军说过什么？”
王辉看了他一眼，视线又放回了演武场上，不答反问：“将军说过，练兵最重要的是练什么？”
小少年乖乖道：“练心为上，其次练体，再次练技。”
被他唤“张大哥”之人笑着敲了敲少年的脑袋：“你这不都知道么！林大哥如今没时间练体，就是在练兵士们的心和技啊！”
少年“唔”了一声，也没有再说话，同众人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演武场看了起来。
一盏茶不到的时间，演练便结束了。
在王辉等人眼中，此次演练堪称练兵的模范。林桡在短短时间内，已经能让兵士们做到令行禁止，训练完成后的众人，便是连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王辉不由叹道：“也难怪林大哥受将军的赏识，今日的演练，竟让我想起在西北的时候……若有林大哥在，相信不出月余，大营的气氛都会不同。”
一旁中年汉子摇头：“难。京城不是西北，总有些个不听话的，偏偏又处理不掉。”
几人正闲聊着，演武场那边将军勉励了众人，便带着林桡离去了。
回到将军帐中，姜宁问：“今日这一个多时辰下来，感觉如何？”
林桡跟随姜宁良久，二人早就有了默契，不用姜宁多说，他便知道将军问的是什么。
男人面色冷静，严肃道：“这三百人中颇有懒散者，也有好事者，不过是看着今日情形惹事不算明智，这才没有动作。”
姜宁温和一笑，点头赞许：“是了。若今日训练的不是你，而是王辉，只怕要闹翻了去。这小子，明知道我在，还敢躲懒。”
林桡闻言，对姜宁道：“王辉聪明，只是还需要在将军身边多历练几年。”
二人也有几个月未曾见面，姜宁看着自己的心腹爱将沉稳庄重的样子，不由叹道：“若人人都像你这般，我的日子便可以清闲不少。满打满算，阿桡你在我身边不过一年的时间，可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
林桡正色，与姜宁的视线相接，低声道：“将军于我而言，不仅仅是上级，更是为师为父之人。”
林桡性子内敛，在姜宁面前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极少见的。
姜宁“哈哈”大笑，赞许道：“你这归家几月，性格倒是软和了不少。我早同你说过，过刚易折，无论外表如何，人心中总应有柔软之处。看来你这些日子修行得不错。”
林桡见将军舒心的模样，眉眼间习惯性的冷凝之色，不由得也沾染上些许温度。
他一双深邃的眼睛里带着光亮，低声道：“属下终于明白将军昔日之言。家中妻儿都是需要守护之人，属下自会为了他们，握紧手中的刀剑。”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将军事忙，留林桡在大营中用了饭，便让他回京了。
临行前，姜宁问道：“听说将军府关了一个人？今日一早你便是要去审他的？”
林桡应声：“正是。属下如今有个案子在查，因着不愿惊动幕后之人，只好叨扰将军。”
姜宁温和地笑笑：“你自去查，有我在。若是人手不够，找姜武要人。”
姜武从小跟着将军，将军府上下，都是由他来打点。
林桡躬身，没等他说出感激的话，姜宁便摆手道：“好了，闲话少说，你去做事吧。”
男人又行了一礼，这才大步跨出了姜宁的营帐。
等林桡走后，姜武唤了王辉等人，勉励诸人道：“今日林桡练兵，可都瞧见了？”
众人应声。
只听姜宁道：“你们都是跟着我从西北过来的，战场上的残酷，也都经历过。如今来到京城，可是在安逸和享乐中失了志气？”
王辉等人忙道“不敢”，可仔细想想，这些日子，他们确实没有在西北时的那般勤勉和上进了。
瞧见众人脸上的羞愧之色，姜宁正色道：“西北战事虽平，可从军一日，便要随时做好上战场的准备。你们下去好好想想，日后该如何行事。”
姜宁惯来不爱说重话，他今日的提点，已经是一种警告了。
众人应声退了下去，王辉走到最后，还是回头，问了一句：“将军……林大哥，还会回来吗？”姜宁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林桡非池中之物。他离了我，自有更广阔的天地遨游。”
王辉见将军这副模样，猛地鼻头一酸，哑声道：“昔日在战场上九死一生间，是林大哥奋力拼杀，将我从死人堆里拉了回来。头前不是说好林大哥只是回家几个月的时间？他怎么就不回来了呢？”
姜宁笑骂一声：“受重伤走不了路，血流了一地都没见你流过泪，怎么现在倒要哭上了？要哭莫给我瞧见，掉一滴泪，围着京城罚跑一圈。”
王辉突如起来的伤感情绪被这样打断，有些哭笑不得。
他吸吸鼻子，给将军行了一礼，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姜宁伏案处理文书，心中一边想着，如何能在朝堂上助林桡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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