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官吏很轻松就找到程邈。当身穿葛衣囚袍,脸上刺着字,戴着沉重脚镣的程邈,被丞相府的官吏带到孟昭面前时,孟昭喜出望外,如获至宝。
程邈当场用蒙恬笔和鹅毛笔分别写了一篇规整又简单的方块形隶书,交给孟昭。孟昭终于确定自己苦苦寻找整一年的人就是程邈。当下带着程邈和他写的字入宫见求见秦王。
秦王立刻召见两人,见程邈写的字,不但简洁漂亮,还更方便书写,王心大悦。当场赦免程邈的罪,让他以普通书吏的身份,配合孟昭完成书同文的伟大壮举。
九月十五日,举行大朝会。黑山一早戴着大庶长爵的高冠,身穿一身绣红衣领的蜀锦官袍,位置被安排在老师孟昭的座位旁边。这才发现,自己是当朝秦王册封的第五个大庶长。和丞相王绾、国尉尉缭、王翦、王贲父子同爵。
大朝会上首先是公布各郡一年来的考核成绩。陶郡毫无疑问的拿了第一名,因为在相同税率的情况下,陶郡靠着造纸坊、印刷坊、棉坊为帝国带来的财富收入已经超过传统榜首内史郡。
另一个出彩的郡则是遥远的伊列郡。伊列郡现在已经是西域的政治、经济、文化、贸易中心。今年从伊列郡回来的除了官府人员,还有庞大的贸易商队,光骆驼就有五百余峰。商人们各种口音、肤色,穿着各色的服装。伊列郡今年直接上交到咸阳的各种珠宝、玉石、香料就有十几车。
伊列郡派回来的官员正是秦风,他现在已经是九级五大夫爵。秦风站出来对大家说道:“王上,伊列以西千里还有一个曾经非常强大的马其顿帝国,马其顿一百多年前最强盛时,无论土地、人口和种科技文明都远远超过大秦。现在马其顿帝国正在衰亡,新的罗马帝国正在逐渐强大。商队中有个叫费萨尔的商人,见多识广,在伊列郡三年来已经学会秦言,秦忠将军希望王上能召见他,可以从费萨尔的身上了解更多的东西!”
秦王大喜,立刻召见费萨尔。黑山见费萨尔深眼窝高鼻梁,一身白衣白帽,典型的阿拉伯人种。
费萨尔不卑不亢,来到殿内,学着秦人的习惯向秦王和大臣们施礼,用特别的口音说道:“伟大的秦王陛下,费萨尔·伊本·阿卜杜勒·阿齐兹·伊本·阿卜杜勒·拉赫曼向您致于崇高的敬意!”
费萨尔的自我介绍,名字太长了,秦王一时听不懂,看向秦风。秦风说道:“那是费萨尔的全名,名字后面的是他祖先的名字。王上只需称他费萨尔就行了。”
秦王听了,笑道:“费萨尔,寡人听说你见多识广,你来大秦也有半个多月了吧?你觉得大秦比马其顿帝国如何?”
“秦王陛下,大秦的确非常繁华、美丽。但是和马其顿帝国比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差距。”费萨尔说道。
“蛮夷之人狂枉!敢轻视我大秦!”顿弱一声怒喝,立刻有许多大臣一走骂了起来,已经有人请杀这个狂枉的异族人了。
费萨尔,镇定自若,见秦王面带微笑,并不生气,便拿出一大本羊皮书,递给秦王,说道:“尊敬的秦王陛下,这是我走遍各地画下来的建筑。请陛下一观。”
赵高迅速接过书,转交给秦王。秦王将书放在王案上,打大书仔细观看,满脸好奇,却看不懂里面的字,便说道:“费萨尔,你上前给寡人讲解一下这些建筑。”
费萨尔几步上前,跪坐于王案对面,认真的讲解道:“这是亚历山大灯塔,高六十丈。这是埃及方锥尖石塔,高七十丈。这是太阳神像,高约十五丈……”
这个费萨尔十七岁便行商走天下,二十多年来去过的地方的确不少,他向秦王介绍起西方各地的伟大建筑时口沫横飞,秦王也听得津津有味。讲完,他突然卖弄地问道:“我听说大秦人才济济,不知道有谁知道这些建筑的用处?”
大殿顿时安静下来,大家别说见过,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众人不约而同地望着丞相王绾,和大学祭酒孟昭。
黑山急忙向前一步,说道:“费萨尔,我来看看你画的建筑有何稀奇。”
费萨尔向一边挪动让了让,黑山也坐在王案前,见第一幅是埃及金字塔,便说道:“这锥形建筑是五千年前古埃及人所建的国王陵墓,整座塔是巨石堆成,前面的建筑应该就是人面兽身像。”
黑山又翻一页,正是埃及的亚历山大灯塔,又介绍道:“亚历山大灯塔大约六十年前刚建好,目的是为亚历山大港的附近的船只指引航行的方向。他以二百多年前的马其顿帝国的征服者亚历山大大帝命名!”
黑山见第三页是是罗德岛太阳神巨像,又介绍道:“这个是太阳神巨像,建在罗德港的入港口,全身青铜铸成,六十年前刚刚建好,前年当地地动,已经倒塌了!你拿来的这些都没有什么稀奇的,我大秦国早已经见过!我大秦只是不喜欢建这种劳民伤财,没有实用的东西罢了!”
这些建筑,后世粤省某特区的世界之窗都有复制,并详细介绍。黑山参观了好多次,介绍起来都是信手拈来,听得费萨尔和众人都目瞪口呆。
费萨尔见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连面前这个年轻的小伙子都了如指掌,顿时没有了傲气,脸色也苍白许多。
秦王见费萨尔哑口无言,哈哈大笑道:“费萨尔从数万里外的地方来也是不易,你的这本书寡人很喜欢,你出个价,寡人买下如何?”
费萨尔臊得满脸通红,眼睛一转,又生一计,拈着络腮胡子说道:“我打算在咸阳呆两个月,只要秦王陛下第一天给我一粒大米,第二天两颗,第三天四颗,以此类推,每天都是前一天大米的双倍,六十天到后,这本书就是陛下的了!”
黑山一听,这个洋鬼在和秦王玩数学游戏,明白着欺大秦无人啊!正想让秦王拒绝,没有想到秦王却不知道是计,立刻答应道:“费萨尔好生奇怪,竟然提这样的要求!寡人答应你了!”
费萨尔听了,脸上露出得意的诡笑,就告辞下去了。
费萨尔走后,黑山急忙对秦王说道:“王上,我们上这个胡人的当了,以他的计算方法,恐怕大秦百年所产的粮食全部给他也不够。他在轻视我大秦无人!”
“什么?要这么多粮食?”秦王诧异地问道。
堂上文武百官都在怀疑黑山的说法,面面相觑。
“张苍,你马上算一下,六十天后要给这个胡人多少粮食。”秦王说道。
赵高立刻让人拿来算盘,交给张苍。张苍飞速拔动算盘,一会儿,擦擦冷汗说道:“王上,臣算了,总共要付二百万万石粮食,大秦今年一年粮食总产量是七千万石,全部付完三百年的总产量。”
这个数字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大家纷纷骂胡商狡猾。
秦风生气地说道:“王上恕罪,末将现在就去杀了费萨尔!”
“杀了这个狂枉的胡商!”众臣纷纷喊道。
一向杀伐果断的秦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正在犹豫,黑山又说道:“王上不必动怒,这事交给臣来办,我保证费萨尔半个月内乖乖来向王上赔罪!”
“黑山,你有什么好办法,说来给寡人听听!”秦王高兴地问道。
“王上,从今天开始,我们每天按他说的送粮给他。我们只要下令馆驿不再多付粮食,再下令全城不许卖粮食、食物给他们,不出十天,他们不想饿死就得乖乖来向我王道歉!”黑山说道。
“哈哈哈,妙计也!就按黑山说的办!”秦王冷笑道。
费萨尔以为自己的小聪明没有被识破十分得意。刚回驿馆,立即有黑衣秦吏送来一粒大米。洋洋自得的费萨尔想带着几个得力手下去外面的酒馆庆祝一下,却发现没有人愿意卖食物给他们。只好扫兴回来吃路上没有吃完的干粮。四天后,干粮吃光了,费萨尔明白了大秦早有人看穿他的小技俩。如果不去请罪,整个商队都得饿死。只好向秦风提出申请,愿意将书免费送给秦王,并向秦王道歉。
秦王也没有和费萨尔计较,封他大夫爵,并拜为客卿,赏赐费萨尔一座府邸和许多财宝,财宝中就有几枚从匈奴抢回来的马其顿金币。费萨尔见到金币,才相信大秦早有人到过数万里之遥的马其顿帝国。而此时马其顿帝国正在战乱,新兴的罗马帝国正在崛起。费萨尔再也没有离开,从此安心在咸阳落户,偶尔入宫给秦王讲述马其顿帝国的风士民情和科技文明。费萨尔因此成了大秦第一支回族的先祖。
孟夫子的书同文团队已经准备快一年了,将七国文字都整理出来了。有了程邈加入,很快将三千多个常用字创造出来。新的隶体字吸取象形字和会意字的精华,将字体定为方形,笔画也统一规范成点、横、竖、撇、捺等等。
黑山见这些新字体如见后世的亲人,十分兴奋。这天他和孟夫子来到书同文项目的办公地点,见到程邈和众多士子们。黑山突然想道:“如果把后世才出现的标点符号也写入书同文中,大功一件不说,起码也是一件伟大的壮举。”下定决心后,便拿起毛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两句话:“养猪大如山老鼠头头死,酿酒缸缸好做醋坛坛酸。”并将它们挂在墙上。
黑山叫程邈等众人,来看自己的大作,问道:“你们谁来读读这两句话的意思!”
“不愧是堂堂孟夫子的得意门生,这字写得挺有风格的啊!”众人纷纷先挖苦起黑山的字来。
还好黑山脸皮黑,显不出红。
“养猪大如山,老鼠头头死。酿酒缸缸好,做醋坛坛酸。是很好的祝福。”其中一个士子说道。
立刻有另一个士子念道:“养猪大如山老鼠,头头死。酿酒缸缸好做醋,坛坛酸。这分明是咒人的!”
众人立刻争论起来。
黑山说道:“相同的语言,不同的读法,却是两种不同的意思。我再写一遍,大家再读一次。”黑山说完,立刻提笔,给两句话分别加上逗号和句号。再读起来,就都是一个意思了。众人纷纷表示这两个小小符号的神奇。
黑山干脆写出后世所有的标点符号,一一详细讲解给大家听。并拿出一篇新写的文章,点上标点符号后,大家读起来更轻松了,作者的意思也更加一目了然。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将标点符号也做为书同文的一部分,写入大纲。
刚刚和众人探讨好标点符号,秦王突然召黑山入宫。黑山急忙回府,换上一身大庶长官服来到秦王的书房。书房内还有尉缭、蒙恬、王翦和王贲。黑山一看,就知道今天要讨论再次灭楚大计了。
“今天召众位前来,就是要讨论再次灭楚。寡人想来年秋后出兵,将从你们四人中挑一员主将,你们意下如何?”秦王首先发言道。
“王贲愿意领军灭楚,为战死的十余万将士报仇!”
“蒙恬愿意再次领军攻楚,誓要生擒楚王和项燕,将功赎罪!”
王贲和蒙恬立刻表态,黑山和老将王翦一声不吭。
“王老将军意下如何?”秦王转头问王翦。
“王上,臣近日常常反复思谋,当何人为将攻楚。犬子王贲、蒙恬、黑山都是帅才。臣老矣,精力大不如以前。容臣考校三人一番,方可一决。”王翦上前施礼道。
秦王右手一挥,示意王翦可以开始。
“你们三人,分别来谈谈今年对楚作战,双方的战略战术,我军失败的主要原因。”王翦问道。
蒙恬和王贲都认真分析了双方的态势,将战败的主要原因归昌平君叛变。两人分析完,都得到众人的肯定。
“黑山将军,说说你的看法!”尉缭说道。
黑山胸有成竹,说道:“我过后反观整场战争,我认为,即使昌平君不反叛,我军也没有胜利的可能!从一开始,项燕就牢牢掌握所有的主动权。”
黑山此言一出,大出众人意外,王翦说道:“愿闻其详!”
“战争刚开始,我军士气正盛,项燕放弃陈郡、衡山郡主要城池,坚壁清野。却利用楚地水网密布,山高林密,牢牢控制广大山区。大军化整为零,潜伏在我军后方,时聚时散,利用有利地形袭击我后方辎重粮草,聚小胜为大胜。我把项燕的作战方法称为游击战。第一阶段,表面上看我们占领了许多城池,实际上项燕的损失非常有限,倒是我们损失惨重。战争第二阶段,我军攻下巨阳关后,战线再一次拉长,项燕却可以轻松聚集主力,死守郢寿、彭城,再利用水师切断我军的补给线,这仗就不用打了,静等我军没了粮食,再决战,李信大军必败。就算我军攻下彭城,项燕二十万大军只要再死守三五天,李信大军就全军覆灭了。因此,当时末将便以迁徙彭城所有百姓,烧毁彭城为要胁,逼项燕放李信大军一条生路。如果楚国和大秦一样万众一心,项燕就不用担心没了彭城,丢了自己的根基。他完全可以再坚持五日,灭了李信大军,再率军北上,以优势兵力夺回彭城,我军就完败。昌平君投敌,只不过是使项燕的计划更顺利,使我军损失更多的粮草物资罢了!”黑山的分析,众人听了如醍醐灌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