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终于结束了,激烈的交锋令慕柒柒有些口干舌燥,她淡漠的合上笔帽,略微垂眸避开记者们追问而来的视线,尽量不让自己流出任何负面的情绪。
四十分钟的记者会,犀利的提问一个接一个,即便主持人提示发布会已经结束,可还是耐不住记者们频频举起的右手。
慕柒柒收拾好桌上的文件,起身离开,想借着空隙在离场之后和颜克诚说上几句话,可是舅舅很快便在亲兵的包围下撤离出会场,当她意识到应该追上去的时候,颜克诚已经在众人的护卫下渐渐走远了。
慕柒柒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刚刚在发布会上,舅舅将话说的信誓旦旦,尤其是关于流苏岛的问题,他实在投入了过多的主观成分,在记者面前,他将话说的这么满,她真担心接下来的局面,往后数日的会议,注定将是一场可以预见的暴风骤雨。
慕柒柒将视线投向了对面二楼的平台,那里空无一人,靳御已经离开了,在她仍聚精会神的做着翻译工作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靳御那么忙,一定不会落得空闲听完全场,可即便他只听了开头,那几个犀利的开场就足以令他两难了。
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她的舅舅,如果换做她是靳御,也一定会为难的吧。
慕柒柒抱着文件夹,愣在原地,想着这一切,有些出神。
她没有想到,那些追随颜克诚而去的媒体在被舅舅身边的亲兵抵挡回来之后,竟然一窝蜂的扑到了她的身上。
毕竟此时站在主席台中央,身边空无一人的慕柒柒,实在是一个大好的目标,而且以慕柒柒如今的身份地位,她简直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地位,论到总统和颜座之间的事情,她的发言权几乎无可撼动,而且真实可信。
面对蜂拥而至的媒体突破了安保圈,慕柒柒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便被同时递到她面前的几十个麦克风所淹没了。
竟然还有一些疯狂的媒体,直接冲上了主席台,顺势包围在慕柒柒的身后,娇小的身子,被一群强势的媒体推搡着,弄得她几乎站不稳,脚步踉跄。
“总理夫人,对于昨晚颜座缺席总统府晚宴一事,颜座始终没有给予正面的回应,请您给我们一个解释。”
“据说昨晚兵工集团的白总作为颜座的特使参加了总统府的晚宴,我们都知道兵工集团是在野党背后的大财团,颜座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同白家交往的如此近密,颜座这么做是不是在公然挑衅总统的权威?对于这件事情,总理夫人将如何解释?”
……
提问纷至沓来,那些被颜克诚四两拨千斤的划拨开去的问题,再一次被抛到了慕柒柒的面前,很显然,此时此刻,对于这一切,她自己都仍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又怎么可能回答他们的问题呢?
慕柒柒略微蹙眉,对着麦克风轻扬一句,“此时此刻,我的工作仅仅只是一个翻译,对于你们所提出的问题,恕我无可奉告。”
记者们轰然,当然不甘心,提问再一次将慕柒柒淹没,如水般涌来的问题让现场一片嘈杂,几乎难辨人声。
这时,会场的安保人员也冲破了媒体的包围圈,几个人迅速将慕柒柒围拢,为她扩张出一个相对自由的空间。
一个高挺的男人站到了慕柒柒的身边,比了一个绅士手,护着慕柒柒的腰身,恭敬地说了一句:“总理夫人,这边请!”
慕柒柒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出了包围圈,最终离开了会场。
在会场的大门在身后合上的那一刻,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可能压力使然,她总觉得耳中嗡嗡乱响,似乎还未从刚刚的环境中脱离出来。
猛然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慕柒柒看了眼空荡荡的左手,惊讶的轻呼:“哇!我的水杯呢!糟糕!一定是落在会场了!被那些记者撞坏就麻烦了!”
说罢,她惊慌的转身便要回去,似乎遗落的不是一个水杯,而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一般,着急不已。
一直不送她离开的男人,在身后叫住了她:“靳太太,您看是这个杯子吗?”
慕柒柒回头看去,只见男人手中拿着一个手绘的陶瓷杯,童趣的图案绘满了杯身。
这杯子看起来普普通通,虽然说杯子也是用了上好的陶瓷底料,可是配上这样的花纹,尤其是配上慕柒柒这样尊贵的身份的时候,着实就显得有些“廉价”。
慕柒柒双眸一亮,惊讶的连连点头,“是它!是它!就是它!”
说着,连忙折回,将杯子拿到手,宝贝似的贴到了怀里。
“还好没坏,不然回去后,我就没办法和八爷交代了。”慕柒柒喃喃自语。
“八爷?”男人低语。
“八爷是我儿子。”慕柒柒骄傲的笑笑,“这杯子上的图案,是他小的时候涂鸦用双手给我漫上去的,算是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吧。”
男人微勾唇角,表示理解,难怪慕柒柒会这么重视这个杯子了。
“对了!谢谢你帮我拿回杯子!我该怎么谢谢你呢?”慕柒柒眯眼浅笑。
男人看着她有些出神,眼前的慕柒柒俨然一副少女的模样,和刚刚在翻译席上沉敛工作的态势截然不同,又或者,眼前的模样,才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不……不客气。”男人有些语塞,没想到他不过举手之劳,竟然能听到总理夫人对他说上一句谢谢。
毕竟他在国会大厦从事安保工作已经许久了,顺势收起目标人物的遗留物品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可是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人会因为这样一个他工作范围内的普通举动,而对他说一声谢谢。
显然,慕柒柒是一个例外。
“你叫什么?”慕柒柒问。
“我叫……顾宸钰。”男人沉声应答。
“顾宸钰……”慕柒柒略微沉眉,像是思索着什么,良久她低声问,“你认识顾宸玺吗?”
顾宸钰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他是我弟弟。”
慕柒柒恍然,怪不得这两个人的名字这么像,原来竟然是亲兄弟。
“顾宸钰,顾宸玺,你们的父母一定对你们抱有了很大的期望,所以才给你们起了这样的名字,一个钰,一个玺,凑起来就是玉玺,多好的寓意啊!希望你们成王成器!”慕柒柒感叹说。
“宸玺他比我优秀,从小他便痴迷史书上那些名震四方的纵横家,他当年报考外国语大学的时候,说他一定要趁机多学几门语言,还说他将来想成为一位像慕远儒先生那样的大外交家……”一个魁梧的男人,在说到弟弟的事情的时候,声音竟抑制不住的开始哽咽起来。
听着顾宸钰的话,慕柒柒不免开始沉重起来,双眸凝着浅泪,道了一声:“对不起……顾宸玺要是没有替我喝下那杯毒酒,他也不至于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他也许会在非洲锻炼几年,以他的能力,一定会在外交部有所作为的……”
“总理夫人,您不用太过自责,宸玺只不过是做了他应该做的,换做是我,我也会那么做的。”男人说的笃定,丝毫不像是夸张之语。
慕柒柒微微抿唇,“你们两兄弟都是好人。”
男人略微沉眸,“对于宸玺来说,他那么做是风度,而我,是责任。”
于他来说,保护好每一位目标人物就是他的工作。
慕柒柒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明明也就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却有着远远超乎这个年龄之人的成熟,尤其是一番表态的说辞,如果换作是旁人说来,一定会有几分奉承的意味,可偏偏经由他的口中,再听来,没有客套,没有虚伪,听来满满的都是一种态度,或者说,那是一种可以被称作“信仰”的东西。
毕竟,对于顾宸钰这样的会场安保人员来说,他们的工作大多只是限于维持会场的秩序,根本不比那些贴身保护重要人物的黑衣人,他们根本不需要搏命,许多和他同处一个职位的人,大多只顾眼前事,根本不会越想其他。
可是,慕柒柒却认为,当顾宸钰在那么嘈杂的环境中,还能淡定的环扫四周,替她收好杯子的那一刻起,在她眼里,顾宸钰就足以让她另眼相待了。
慕柒柒微微笑了笑,转而问,“宸玺他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
“宸玺他现在挺好的,您和靳先生为他安排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最好的看护,他怎么可能不好呢?只是,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张口提及的也都是儿时的记忆,医生说他的脑部损伤比较严重,恢复起来可能需要时间,不过我们一家都不会放弃的,宸玺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慕柒柒点了点头,“有时间,我会去看他的。”
聊天间,有人走了上来,是时任外交部部长的秘书。
“靳太太,您怎么还在这里?外交部紧急会议,部长让我来请您!”秘书语气恭敬,却难掩焦灼,突然召开临时会议,想必一定是有要事。
“好,我知道了。”慕柒柒应了一声,接着她看向顾宸钰浅笑着问候说:“我走了,再见!”
顾宸钰原地立直,恭敬地微微欠了身,目送慕柒柒离开。
一旁的秘书都看愣了,不就是一个普通的会场安保么?竟然能得到总理夫人的这般看重,临走竟然还会和他问好?
待慕柒柒离开,秘书踱步,跟在身后。
“会议是什么内容?”慕柒柒问。
“有关流苏岛的问题,岛内近来不是很平静,一些反对势力意欲组织游行反对流苏岛回归祖国,在会议关头出了这样的事情,总统非常重视,责令部长做出紧急应对。”
慕柒柒点了点头,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顿了顿,她又问,“你来的时候,看到颜座了吗?”
有关舅舅的一举一动,她现在都分外关心。
“颜座?我刚刚看到颜座中途被司徒拦下私语了什么,接着颜座便跟司徒走了,可能是靳先生想见他?”秘书也不敢确定。
慕柒柒蹙眉,深呼了呼吸,想着刚刚二楼平台上,靳御萧然孤单立在那里的身影,舅舅显然已经触碰了靳御的引线,她真担心说话直率的舅舅,直来直去的几句便会彻底引爆靳御的怒火。
慕柒柒拿起手机,拨通了司徒琛的电话。
“太太。”那边恭敬回应。
“舅舅在吗?”
“嗯……”司徒琛略显犹疑,刚刚他分明是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去叫的颜座,怎么可能会被太太发现呢?
“我问你在不在?”慕柒柒呛他,全然没有时间听他磨叽。
“在。”司徒琛苦笑,“您找军座有事?我可以为您转达。”
“没什么事,我就是担心……”慕柒柒没有继续说下去,一旁还跟着秘书,有些话她也不好说的太直接。
司徒琛是聪明人,瞬间明白,“太太放心!虽然不清楚靳先生和颜座在里面谈些什么,不过里面现在很安静。”
“并没有吵起来。”只是这话,司徒琛并没有明说,想着慕柒柒也应该明白。
听到司徒琛略显轻松的语气,慕柒柒终于松了一口气,放心的挂断了电话。
慕柒柒略微侧头,却没有看到尾随身后的秘书,再往后,才发现秘书已经避嫌似的站到了好远。
慕柒柒觉得好笑,想着刚刚她还百般提防,倒忘了,他们这种尾随要员身后的机要秘书,一个个都是猴精的人物,尤其避嫌两个字,他们都知道轻重。
见慕柒柒挂断了电话,秘书快步跟了上来。
“我想看顾宸钰的档案,让人尽快给我送来。”慕柒柒吩咐。
顾宸钰?秘书略微蹙眉,刚刚那个会场安保脖子上挂的工作牌上,好像写的就是这三个字。
总理夫人要他的档案做什么?他也不敢多问,连忙应了一声“是”。
挂断了慕柒柒的电话,司徒琛长呼了一口气,顺势抬手抹下额头的冷汗。
虽然说以他跟在靳御身后这么多年,凭他对靳御的了解,他知道以靳御的城府是绝对不会公然对谁公然发怒的。
因为靳御永远都是那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即便身处风波中心,也能做到波澜不惊。
可是颜克诚不一样,这位军中猛将可是出了名的军中一霸,历经几任总统,几乎每一任总统都曾被他当众驳斥,一度令对方下不来台。
似乎政界就没有颜克诚不敢得罪的人,当然,他也有这般雄霸的资本。
今天这两个人碰撞在一起,司徒琛确实有些担心靳御,靳御会不会生气他不确定,可是他敢确定的是,颜克诚势必是要去惹靳御生气的。
国会大厦顶层,总理办公室。
深棕色为基调的装修,透着中世纪的复古风气,靳御站在收藏柜前,穿了一身深咖色复古西服马甲,与周围的色调和融为一,手中拿着一只石楠木根瘤的烟斗细细端详,优雅的宛如上世纪初的绅士,笔笔身姿,令人赏心悦目。
颜克诚坐在靳御的办公桌前,要知道那是总理的位置,平日里除了靳御,也只有慕柒柒才能坐在那里。
而此时颜克诚却一点都不见外似的,粗后的指尖敲打着黑色的精漆桌面,浑然的目光扫视着偌大的办公室。
“从来只是去总统府坐坐,总理办公室,这还是第一次来,你眼光不错,这里的环境可不必你父亲那里差。”颜克诚品评着,顿了顿,肯定的说,“贵气尤甚!”
到底是颜克诚,向来,总统他都未必放入眼中,更何况仅仅只是一个总理,今天若不是看在请他来的是靳御,恐怕,他还真不会踏进这间办公室半步的。
至少,在他这里,多少有点屈尊降贵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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