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人们尝到了羊毛的这一甜头之后,逐渐的、随着时间推移,羊毛一物成了他们的一个稳定进项——且这可是可持续发展的资源,养一只羊,只要不宰杀,每年都会生长出丰厚的羊毛,届时为了追求更多的利益,胡人们势必会养殖的规模,饲养更多的羊群。
但是伴随着他们的养殖规模逐渐扩大,愿意以粮食收购羊毛的,却是只有他们一家——起码在近几年内,这会是唯一的一条羊毛经济链。除了他们北地郡这边,还有谁会愿意出价钱收购这等“无用之物”呢?
如此,长期以往之下,待到这一条商业链彻底成型后,这批胡人的经济命脉便是控制在了他们手中。
一旦他们这边停止了对羊毛的收购,羊越养越多的胡人的经济瞬间就会崩盘。徒留下一群不知道该要如何对待的羊群。
——端木赐,他不仅仅是一个商人,还是一名政客。
而在听到嬴月的这个问题后,端木赐只是微微一笑,应了一声,“是。”
而后青年又缓缓道,“但不止。”
草原之中牧草的资源终究是固定的,在这些胡人牧民豢养在草原的,可不单单只有羊群,还有战马。于那边的胡人来说,战马算是一个商贸的重要手段,胡人擅牧马,饲养战马以和周朝的商人换取粮盐。
——外面的胡人可不像是雍州境外的这些胡人可以活的这么滋润,尤其是与天子脚下的京城所在的冀州只相差了一个兖州距离的青州一带外境,到底是临近皇帝的地方,所以被压制的很厉害。
而羊群的规模扩大,羊所食用的牧草变得更多,也就势必要挤压了战马的生存空间。何况相对而言相对而言更好养的羊群的经济效益更大,养马的人也定然会变少,如此,不单单是逐渐掌握胡人的命脉,同时也是在为断送了日后其他有可能走上那条路的诸侯从这些胡人中买战马的途径。
有些东西……总得是未雨绸缪。即便如今天下还尚未真正分崩离析,但是这形势却没有那么好看。故此还是先提前未来的敌人先埋下一点障碍吧。
听他这么说,嬴月顿时恍然大悟,“所以此计是温水煮青蛙的一箭双雕!”
“是。”他应了一声。
随后又听端木赐道:“不过此举终究是没有做的太狠,走上极端的那条路。”
“嗯?”听到这一句,嬴月不由得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青年继续道:“此前按照文和的想法,其实是想让我收购,鼓动那些胡人养殖野兔。”
“野兔怎么了吗?”嬴月有些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声,而后又道了句:“野兔很好吃啊。”
听此,端木赐轻笑,回道:“野兔的繁殖速度极快,不出两个月便可生一窝,在草原之上又没有天敌,若是不加以限制,不出几年整个草原都会被这些兔子给啃光,再无草场。”此般将草原给毁了,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断送了这些胡人的后路,不留一线希望。
不过现在他们终究是还没有到需要启动这种极端的法子的份上,比起将其他地方的胡人逼到无路可走,还是留着他们养羊,年年可以薅出大把的羊毛来得更加有用。
随后嬴月忽然问了一句,“子贡此行,路上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
而在听到这一句后,端木赐则是回道:“是意想不到的顺利。”
原本他这个带着奇货横空出世的商人、而且还是全然的生面孔是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乃至找他麻烦的,只不过由于三个月前的一件事,在他去售卖毛衣的那个期间,王孙贵族们都在收着自己的尾巴。
——三个月前,宫中的皇帝忽然之间大病了一场。当时所有的达官显冑都以为皇帝就要过不去了,不由得纷纷向几位势力最大的皇子进行投诚,提前站队。
然而在大多数官员贵族站队完毕后,在床上缠绵病榻了一个月的皇帝却是奇迹般复原,之后便是清理朝堂,大把的官员落马。
同时在这一出之后,皇帝的身边忽然之间就多了一位道人,据言说是这位道长偶然路过京城发现金龙受困,所以特别出现在皇宫之中救治皇帝,仅仅是一颗丹药,便让缠绵病榻的皇帝身体恢复安康,自此被尊称为“仙长”,亦是受封大周国师。
而在这位国师出现之后,皇帝下旨征召壮丁修建“登仙台”,以为这位擅长炼丹之道的国师给陛下炼制长生不老的仙丹做准备。
听到这里,嬴月不由得有些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仙丹?皇上他竟然会相信这等话?”
端木赐只是微笑道:“因为他老了。”越是这种身居高位者,越是舍不得自己手中权力,也就越是害怕年华老去。
而小姑娘则是摇了摇头,“但我觉得,这个国师肯定也不是什么真的有本事的方外之人。”
她听着这种描述,感觉就好像是和她走的一样的路子。
——故意在装神弄鬼。强凹人设。
甚至嬴月觉得对方的业务可能还不如她好呢,毕竟……她有系统,有的时候是真的能够弄点玄乎的东西出来。
听着小姑娘的这一句,端木赐笑了一下,笑道:“主公说的没错。此事的确是人为故意造势。”
只不过这件事情要捧的却不是这个所谓的国师,而是一位在诸位皇储竞争者中并不显得起眼的皇子。
——这是一场精心酿造了多年的阴谋。
那位受封贤王名号排行第六的皇子筹谋了多年,不知是以何手段买通了皇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长期以往地在饮食起居各项方面都有所做手脚,日积月累下来,也就造成了皇帝此前忽然的大病。再暗自送上那位瞧着仙风道骨的“国师”,鼓励皇帝大肆炼丹修仙,建造仙台,劳民伤财,待到日后他登顶九五,大赦天下,在先帝的对比之下,可以反衬出他是如此仁君。
听到这里,嬴月抬了抬眸,看着显然是事情知道的太多了的端木赐,问了一声:“子贡是被这位王爷给拉拢了?”
在嬴月眼中,像是他们这般的人才,出去了为人所看到,会被人拉拢,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端木赐只是轻声道:“虽然对方数次相邀,又帮我减少了很多麻烦,如此盛情,本该难却。”
敌人多次主动要求你去参观人家内部,从理论上讲,这自然是没有回绝的道理。
尤其是对方邀请他如此真诚,为了得他相助,就连这种机密的事情都愿意跟他说了,此般将其说上一句是“推心置腹”也毫不过分,
但是这等事端木赐却不好直接索性就顺势的同意,只能仍旧端的一副高冷的姿态,油盐不进的婉拒。
——毕竟,对方想要拉拢他,一方面是出于他的谈吐学识,另一方面自然就是他经商的能力,想要他打钱过去。
而无论是为其出谋划策还是给他打钱,这两者都是他做不来的事情。
诚然,从理论上来讲,若是只是让他费些心思为对方出些不影响嬴月这边的计策的话,这听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那边完全就是浑水一趟,他实在是没有必要去趟这一遭皇家的烂泥沼泽。
因为这世道的确不是一个盛世。
除却冀州天子脚下的繁华之地不谈,旁的他所走过的许多明明也是被称为东边富庶之地的地方,越是地方狭小的郡县,越是许多百姓食不饱腹衣不蔽体。真真是……表面玉树琼花,一片繁华但是根子却已经腐烂不堪。
——贵族每日声色犬马,奢华浪费,性格恶劣的公子王孙以弹弓击射仆役为乐,而底层百姓却只能民生多艰,苦不堪言。
依照着如今形势来看,皇帝愈发昏庸,本就不如何的民生变得更加凋敝,百姓揭竿而起是迟早的大势所趋。
所以他又何必将自己置身污秽的泥沼,染脏了自己,也染脏了嬴月呢?
——他若是搅和在这其中,多多少少的也就成了一个或直接或间接推动大乱的“罪人”。也是会拖累嬴月,让她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只是,这天下究竟何时才能够真正吹响大乱的号角,就要看现在这位皇帝……到底怎么能作死了。
听他这么说,嬴月沉思了一下,然后问道:“所以……子贡你这算是得罪了这位王爷吗?”
端木赐摇头,道:“我只是一个商人而已。”
纵然对方对他的拉拢不成,但是总归买卖还在。
他虽然驳了对方的面子,拒绝了为他效命,但同时也是说了今后他手中再有什么好的货物,会优先考虑给这位王爷。只要,他出得起价。
——活脱脱的展现出一个学识很好,可惜是个死要钱的性子。
而在嬴月和端木赐说话的这个期间,同时另一边赵括也在和霍去病说自己这一路上的见闻与一些趣事。
赵括和他讲外面的事情,所以霍去病自然也是要和小伙伴大致的说一下,他不在的期间家里面的情况——诸如这段期间自家主公又抽到了什么卡,及陇西郡一下子到了手,还有鲜卑族打完了等等之类的。
然而就在霍小少年刚开口的第一句,一听到霍去病现在变声期的那破锣嗓声音之后,刚刚还在叽里呱啦的一阵输出的赵括顿时就是笑的直不起腰。
大声嘲笑着原本是想要带他去认识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的新人们,把霍小少年给气的差点原地把他给暗鲨了。
最后还是及时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赵括主动低头赔礼道歉又答应了一大堆条件才把小伙伴炸起来的毛给顺回来。
随后在好不容易给或小少年顺完毛之后,忽然间赵括问了一句,“话说白起呢?”
霍去病斜睨他,“你找白起干嘛?”
赵括回道:“我这不是想跟他说当初一件事儿的后续吗。”
听的霍去病有点茫然,不禁问了句,“什么后续?”
“嗐。”听他问这个,赵括顿时摆摆手,随后表示道,“你也知道我和白起两个是最早出现在妹妹身边的人,当初一起从京城出来的,逃难之前我们又是把强娶妹妹的那个王爷整个王府都给屠了,跑出来后当时白起比较警惕,让我去打听地点的时候说的是青州,想着防备一点别那么轻易的被官家找到我们的行踪,但是我这次去京城发现那一群当官的全都是吃干饭的,我们这事儿在当初事发不久后就成了一件悬案,所以我这不是要去嘲笑一下白起他想太多吗?”
他这叽里咕噜的一串话听的霍去病一愣一愣的,对于第一次听说嬴月和白起赵括初相识时候事情的霍小少年来说,自家小伙伴的这一段话信息量实在是有些大。
赵括话中的“强娶”两字实在是太有威慑力,轰炸的霍小少年整个人脑子都是懵懵的,完全说不出来话。
随后在反应过来赵括说的是什么东西后,整个人注意全在那两个字眼上的霍去病顿时就是挽了挽袖子,不难看得出是想去打人。
看得赵括赶忙拦住他,口中再次强调了一遍人已经死了,“哎哎,冷静,那人现在应该骨灰都没了。”
“哦。”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么个事儿的霍去病默默放下手。
然后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冷不丁的对许久未见的小伙伴问了句,“吃烤地瓜吗?”
这下懵逼的则是变成赵括了,“地瓜是啥玩意儿啊?”
霍去病道:“月妹之前抽到的粮食成品。”
此前在抽到典韦时的那次十连抽之中,嬴月总共抽到两张物品卡。
一张是万双做工良好,结实耐用的草鞋,一张则是五千斤番薯——不过他们都喜欢喊菜谱里面出现的它的俗名地瓜。
这两者都是在嬴月从及陇西郡回来不久之后拿去边春山具现,又让人小车给拉回来的。
本来这种“天降异象”其实按理来说可以直接趁着深夜无人的时候他们随便哪个武将拿着卡在北地郡中找个地方具现也可以,还省去了搬运的麻烦。
但是又介于现在边春山这座山实在是比较邪性,之前也是有什么事情都把它搬出来,所以也就索性的继续延续下去了。
他们总是干这事儿,之前甚至还曾引得向来淡然处之的蔡琰虽然语气平淡,但内容却很像吐槽的说了一句,“倘若阿月千百年后流芳百世,这边春山的名字也定然是要染上一层神话色彩。”
——谁让万能的边春山什么都能捡呢?
话扯远了,那万双草鞋和五千斤地瓜,在被带回来之后。前者分开进了两个郡的尚武堂,留用当作给平日里训练勤勉的士兵的奖励——本来当初是想着直接给大家分发下去的,但是最后思及着轻易得来的东西不容易被珍惜后就干脆定成了训练奖励,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也算是大家啊得到的一种“勋章”。
至于后者,那些地瓜也同样是分开,一小数送去郡守府,剩下的大多半则是送去了贾思勰的农屋那边,交由他和手下近日以来逐渐成了一个农业体系的老道的农民们研究。
说起来的话,其实现在贾思勰的农业部门那边,隐隐的有些朝着当初的铁官机构的方向发展——每一天事情都在增多。
只不过区别就是,铁官们总是哭丧着脸,而贾思勰那边所有人都是干劲满满,
——对于农民来说,能高产,就是最激励振奋的事情!
端木赐和赵括此行路长途跋涉,所经路途遥远,路上辛苦,又带回来这么多东西,是北地郡的大功臣。
所以在他们回来之后,北地郡这边为他们办了一个接风洗尘的宴会。
宴会的范围倒是不大,毕竟搞得大了又是财政大消耗,而且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接风宴其实办的很“穷酸”——粮菜来自听说这件事情的一些百姓们自发捐赠,一人一家出一小捧米,一小捆菜,因为人多所以最后大家捐来的还不少,很够吃,而肉类则是来自武将组打猎加摸鱼。可以说是非常省钱节约。
而也就是这份过度的节约,把端木赐这个富商出身的文人给看的心中莫名心酸,在其他人快快乐乐吃饭的时候,心中则是已经开始想起了下一次敛财的事情。
——瞧瞧家里穷的,把孩子们给成什么样了。他虽然也对财政赤字在意,但也不想看大家节俭到这种地步。
……所以还是,准备吃那些贵族大户吧。
他在心中默默想道。
接风宴之后,嬴月给端木赐和赵括两人批了个小长假,没理由他俩在外面奔波劳累两个月,人才刚回来,就赶紧的催人回官府和军营干活。
——这种催驴上工的模式是对胡人的,而不是对自己人的。
而端木赐和赵括这一歇息,一转眼的八月上旬也就差不多结束了,算算时间,再过上几天,也就要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一年一度的重要节日将临,近几日来,北地郡是肉眼可见的变得热闹了不少,家家户户都产生了一种要过节的氛围。
同时这也是北地郡在被勾结外族的山贼与胡人祸害了几年后,已经变得麻木的百姓们第一次在欢庆之中迎来的中秋节。
不过就在中秋节将要来临之际,这期间里其实还有一个比较特别的特殊日子,
——是嬴月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