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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Chapter 43 . “Sirius·Black”(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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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3.“Sirius·Black”

“你在说什么鬼话?”

西里斯·布莱克歪歪斜斜的坐在座椅上,闻言诧异的问出声。

窗外是皑皑白雪,霍格沃茨金红色的列车从雪雾里冲出,带着轰鸣驶过冻的脆硬的铁轨,在灰蒙蒙看不清视野的白昼里吐出一团团混沌的水汽,远远的丢在惨白惨白的原野中。

安塔尔丝将西里斯困在车厢里,荒凉的雪色映照在他们身上,旁边拉开窗帘的大片玻璃在随着车身的运作隐隐颤抖。

“我说了,向我发誓——说你绝不会在这个假期再干出任何会惹恼母亲的蠢事来,快!”

安塔尔丝双手撑在座椅中央的桌面上,浅灰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西里斯,满脸你不答应就咬死你的凶恶。

西里斯目瞪口呆,看着她张嘴张了半天,扭头去看窗边正在旁若无人看书的雷古勒斯:“她又出了什么毛病?”

雷古勒斯面不改色,正在翻页的手指顿了顿,没什么感情的看过来:“没什么。不过我劝你最好答应。”

“答应这个?简直莫名其妙!”

西里斯不耐烦的皱起眉头,长腿撇开:“如果你们把我抓来就是为了说这种不明所以的怪话的话,那请恕我先行告辞,詹姆和我还约好了一起在火车上试验…啊!安尔!”

他话还没说完,就挨了安塔尔丝一脚。

女孩狠狠瞪他,毫不留情:“在你向我发誓之前,别想走出这个包间和你的詹姆团聚。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西里斯气坏了,他捂着小腿嘶嘶吸气,满脸烦躁:“见鬼的这简直荒谬,听听你的话,我怎么可能保证这种事?你知道母亲对我是什么态度,万一她给我找茬,你还指望我一笑而过吗?”

“对,我就是指望你一笑而过。”安塔尔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在西里斯不可思议的注视里,缓缓道来。

脚下的列车碾过冰痕的路面,发出铿铿的钝响,铁皮地板微微发烫。

路过的雪原在不断倒退的风景里亮得刺眼,女孩站在车厢里,眼眸轻轻垂落,神色莫名软了下来。

“起码这一次,你要答应我,西里斯。”她低声说着,伸手过去牵了牵少年的袖口,声音轻的像是玻璃上飘过的雪花:

“…我害怕。”

“!!”

西里斯愣住了。

他大睁着眼睛看了女孩半天,直到旁边鸟笼里的布莱德啄了他几口才反应上来。

揉了揉被啄红的手指,西里斯吸了一口气,不太情愿的开口:“…好吧。”

他偏过头:“我答应你,假期里都不会惹事了,可以了吗?”

“你要向梅林发誓!”

“嘿!这可过分了啊!”

西里斯警告的瞪她,英俊的眉眼威胁的眯了起来:“要不要再用一个牢不可破咒啊?”

“嗯——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需要。”安塔尔丝摸着下巴沉吟。

“喂!”西里斯没好气的弹了弹她的额头:“别得寸进尺,安尔。”

“…好吧。”

女孩撅了撅嘴,颇为可惜的模样。不过好歹放松了下来,后退两步坐在了对面的软座上。

浪涛起伏般的远山在湿润的玻璃外画出青黛色的痕迹,稀疏的树林和村落上盖着水晶似的雪渣,很快的擦过簌簌的荒野。

西里斯慵懒的靠在坐垫上,长腿大咧咧的撇得更开,瞥着窗外:“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突然让我答应这个?”

窗边的雷古勒斯又慢吞吞的翻过一页纸。

安塔尔丝扫了眼倒影在玻璃上的油灯光芯,浅灰色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没什么…”她揉揉心口,小声说:“只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真的很不好。

今年的圣诞假期开始了。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哐当哐当的停在终点站,安塔尔丝和雷古勒斯裹紧外套走出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看到潮湿的伦敦果不其然的被大雪覆盖。

国王十字车站里的石砖地面被踩的湿淋淋的,交叉格子样的弧形玻璃天花板外是银条似的积雪,连带着半死不活毫无温度的太阳,使得整座城市看起来郁郁寡欢。

西里斯依依不舍的去和詹姆他们道别了。安塔尔丝离得远远的背过身,看着游走在车站里的麻瓜们灰色的背影,眼不见心不烦。

等到西里斯磨磨唧唧不情不愿的回到他们身边后,三兄妹整理了东西,一起走出行人如织的车站。

格里莫广场离国王十字车站不远,大概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因此他们决定步行回去。

伦敦一如既往的雾蒙蒙的,漫天愁云惨淡的模样。

安塔尔丝和雷古勒斯挤在同一扇伞面下,互相依偎着走过暗灰色的街巷。西里斯双手插在口袋里,毫不在意空气里冰凉的水分子,潇潇洒洒的走在他们前方,漆黑的发丝黏在肩膀上,格兰芬多金红色的围巾下摆轻轻荡在身后。

路旁光秃秃的树木被寒风杀害的只剩下断裂了纤维的躯体,灰沉沉的像是碳条,一枝枝扫过西里斯的头顶。狭长的街道两端灌着冷风,那些结在屋檐下的冰体流泛着粼粼冷光。

安塔尔丝看着西里斯颀长的身影,有雪刮过她的眼睛。

格里莫广场12号依旧归隐在那条暗灰色的街道里,街旁是古老的落叶树,排列整齐的灰色砖墙上布满了蛛网一样的冰纹,涂着黑漆的大门上那只银色的蛇形把手上落了一层软绒绒的雪。

克利切非常激动的迎接了他们,跑前跑后的为他们接风洗尘——主要是对安塔尔丝和雷古勒斯,毕竟它和西里斯的关系可从来称不上好。

西里斯看着它狗腿的围着双胞胎的样子,不屑的从鼻子里哼出气,将自己的行李甩在肩头,横冲直撞的上了楼,甚至没有和沃尔布佳及奥赖恩打招呼。

对此沃尔布佳并没有多说什么,她本就不想再和他说话。她还记得暑假里对西里斯和安塔尔丝的惩罚,再见到安塔尔丝的时候,也只是冷漠的点了点头。

安塔尔丝乐得清闲,很快躲进了自己的卧室。

之后的几天,相安无事。

布莱克祖宅可从来不是什么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地方,每个布莱克家族的成员都已习以为常,即使共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却连对彼此开口的力气都懒得使。

这样也挺好的。起码不会发生争吵。

如果没有发生争吵,母亲就不会惩罚西里斯,西里斯就不会有事。

洗完澡的安塔尔丝站在窗边,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上残留的水珠,望着窗外像是囚禁在水晶球里般大雾弥漫的街道,眨眨眼,努力将博格特的影子从自己脑海里抹去。

一家人再次坐在一起,已经是平安夜的那天了。

和过去的每一年一样,一大早,克利切就在位于地下室的厨房里踢里哐啷的,锅碗瓢盆的声音不绝于耳。

祖宅里很快飘荡着黄油的奶香味,安塔尔丝一觉睡到大中午,终于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搭上一层披肩,嗅着空气里的香气就飘出了房门。

路过雷古勒斯的房间时,一块银边的气派十足的小牌子扫过眼前。安塔尔丝飘荡荡的身影停下,歪过头揉揉眼睛,睡眼惺忪的看到那上面被雷古勒斯工整的手写字母刻上了一行字——

“未经本人明示允许禁止入内。”

安塔尔丝抽了抽嘴角。

刚巧,就在她无言的打量那块小牌子的时候,雷古勒斯突然拉开房门走了出来。

少年穿着一身银灰色的睡衣睡裤,身形修长单薄,黑漆漆的碎发不像在斯莱特林里那样梳得整整齐齐,只是随意的散在眉宇间,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也裹了一层漫不经心的随性。

他走出门,和安塔尔丝撞个正着,脚步一顿,眉梢微挑:“睡醒了?出来觅食?”

安塔尔丝戳了戳门上挂的小牌子,答非所问:“这是什么?”

“如你所见。”雷古勒斯斜靠在门边:“告示牌。”

“告示谁?”女孩眯起眼眸:“我还是西里斯?你以为我们会偷偷摸摸进你的房间吗?”

“不是。是给克利切看的。”

雷古勒斯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胸,和安塔尔丝并肩朝楼下走去,声音很低:“你知道,它一没事就来给我收拾房间,还乱整理我房间里的东西。”

安塔尔丝有些诧异:“那你直接拒绝它不就好了?”

“…还是不了。”雷古勒斯不以为意:“它也是好心。”

“哦~雷尔。”安塔尔丝笑了出来,伸手抱住他的手臂,揶揄着:“你对它总是这么亲切,这可一点都不布莱克。”

“别开我玩笑,安尔。”雷古勒斯嫌弃的推开她的脑袋:“要知道,我也有那么一点防备你和西里斯,鬼知道你们会趁我不在对我房间打什么念头。”

“呵,你想得美。”

平安夜那天过的懒散而安宁,夜幕降临之后,格里莫广场12号里灯火通明。

客厅里的枝形吊灯霭霭沉沉的发着光,那扇大窗户被深绿色的天鹅绒遮了一半,另一半冰雾弥漫,隐约露出一点窗外暧昧的灯火阑珊。

壁炉里火舌舔的老高,金橙色的光流徜徉在古旧沉重的房间里,壁炉上方的家族壁画上,金粉熠熠生辉,折射在两边的玻璃柜橱上,硬生生照出了一片五光十色来。

安塔尔丝半卧在中央的长沙发里,怀里抱着抱枕,懒洋洋的烤了一下午火。奥赖恩坐在扶手椅上,叼着烟斗,正在翻看最近的报纸。

客厅角落雷打不动的放着一棵圣诞树,上面银色的灯烛和装饰球碰撞在一起,叮当叮当。树下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品盒子,等待着晚餐后被人开启。

雷古勒斯坐在圣诞树边的黑色钢琴上,轻轻拨动着琴身上摆放的音乐盒。

无声的寂静像是雪花一样落满了整个房间,安塔尔丝手指跟随着音乐盒的节奏轻点,看着透明的音符跳动在壁炉灼灼的火光里。

沃尔布佳和西里斯是在晚餐开始时准时的从楼上走下来的。

即使在圣诞节这样的节日里,沃尔布佳依旧是一身纯黑的巴洛克式长裙,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一点多余的皮肤都没有露出来。瀑布般的长发盖在她的绸缎衬衫和束腰上,看起来精致又奢侈。

西里斯跟在她的身后,白色衬衫解了两颗扣子,露出锁骨上白腻的皮肤。宽大的袖子下是他肌肉紧实的小臂,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疏懒成性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踩着狭窄的楼梯。

克利切忙碌了一整天的一桌美食已经老老实实的摆满了整个餐厅。那张几乎连接了整个房间的长桌上,树形烛台里的蜡烛缓缓照亮一方天地,给桌面中央金黄酥脆的火鸡上又抹上一层油光。烟熏三文鱼装在精致的餐盘里,旁边的百果馅饼和圣诞布丁堆的琳琅满目,土豆泥和培根卷烤肠也是必不可少的,蛋奶酒和热红酒层出不穷,在属于沃尔布佳的主座上还摆了一杯白兰地。

布莱克家的各个成员沉默的入座,克利切满面微笑为每个人添菜,再倒上饮品。轮到安塔尔丝的时候,女孩歪过头,看着克利切肉乎乎的鼻子笑:

“你似乎心情不错,克利切?”

克利切圆溜溜的眼睛弯了起来,蝙蝠似的大耳朵扇了扇,里面长出的白毛干干净净。

“为你们服务是我的荣幸,小小姐。”它激动的说。

对面的西里斯懈怠的拨了拨盘子里的炸薯块,闻言抬眼看过来:“大概你所说的‘你们’里不包括我?我房间里堆的脏衣服你什么时候给我拿走?”

克利切脸上笑容一僵,硬邦邦的扭过头,小心的瞅着西里斯嘟囔:“谁让大少爷动不动不让克利切进房间,现在又让克利切进房间,搞不懂大少爷想做什么,搞不懂搞不懂…”

西里斯没听清楚,高声反问:“克利切?”

“知道了,克利切很快就帮大少爷处理好,大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精灵耷拉着脑袋,看上去非常不愿意的应了一声,连眼睛都灰了下去,说着嘭的一声消失了,没有给西里斯盘子里添最后一道菜。

安塔尔丝目睹全程,笑的乐不可支。

西里斯黑了脸,手里的餐刀划过火鸡酥脆的皮肉,阴沉沉的:“现在连这种畜生都这么看人下菜吗?”

“它又不是傻子。”雷古勒斯冷冰冰的端起咖啡:“你对它什么态度,它自然会回馈你什么态度。”

说完,西里斯和雷古勒斯的视线在半空里噼里啪啦的交汇。

安塔尔丝习以为常,起身打断他们的电光石火:“都让一让,挡着我的火鸡腿了。”

西里斯和雷古勒斯:“……”

奥赖恩抿了一口酒,扫过他们一眼,懒洋洋的笑了笑。

沃尔布佳则是停下手里的刀叉,阴郁的看他们:“这么有闲工夫,不讨论点有实际作用的话题,在这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呢。”

她说着,黑洞一样的眼睛盯在安塔尔丝身上,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安尔,我听说你在学校…”

“嘿,算了。”奥赖恩伸手不经意的打断她。

他有些不耐烦,用手撑住带着点胡渣的下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今晚可是平安夜,别给孩子们找不痛快。”

沃尔布佳不悦的绷了绷嘴角。

过了一会,才道:“好吧。”

她收回视线,细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吊灯昏沉的光落在她陶瓷一样的脸庞上。顿了顿,她伸手举起高脚酒杯,没什么情绪道:

“那么,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奥赖恩撑着下巴,倦怠的举杯同饮。安塔尔丝和雷古勒斯也拿起手里的杯子,听话而乖巧。西里斯撇撇嘴角,看上去非常不屑一顾,但总算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在举杯的同时看了安塔尔丝一眼,满脸“你看我说到做到”的骄傲感。

安塔尔丝偷偷弯了弯唇角。

桌上推杯换盏,酒香、肉香和甜点的奶油气混合在一起,丰富而绵密的扑面而来。安塔尔丝舔着嘴唇,意兴阑珊的用余光看着满桌的杯盘狼藉。同桌的几个人落在她的眼底,像是染着暖色的剪影。

银色烛台上的蜡烛轻轻滑落一滴蜡油,点在安塔尔丝的杯子边,像是凝固的雪花。女孩指尖戳了戳那点油花,一顿饭吃的缱绻缠绵。

也许,真的是她多虑了也说不定。

她这样想。

晚餐结束后,西里斯一声不吭的又爬回了楼,沃尔布佳和奥赖恩也矜持的各干各的去了。雷古勒斯和安塔尔丝留在客厅,拆着圣诞树下林林总总的礼物。

壁炉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女孩坐在厚实的地毯上,一件一件漫无目的的拆开,银绿色的包装纸很快堆了一厚叠。

她收到的礼物还是那么几种,裙子、图书、首饰、香水…这么多年一点套路都不变,她早已没有了新鲜感。

这样想着,她剥开最后一个礼物的最后一层包装纸,手里的礼品盒子上露出白色的卡片,上面什么署名都没有。

安塔尔丝慵懒的神色静止在脸上,她眼眸凝固,顿了半晌后,将里面的东西剥离包装,拿了出来。

那是一面双面镜。

她曾经无比熟悉,就连镜子边缘雕刻的玫瑰藤蔓上的花枝都能数得出来。镜面上银丝滚滚,像是融化的银箔,反映出客厅金碧辉煌的一角。

这是她当初送给卢平的生日礼物。

安塔尔丝手指捏紧,几乎要掰断那些繁复的线条,镜面里露出她的脸,女孩咬紧下唇,气的睫毛都在乱颤。

她猛地起身,拿过一旁的魔杖对着双面镜就是一个“四分五裂”。那面可怜的镜子啪啦碎成了好几块,掉落在绿油油的地毯上,银河的光芒消失,玫瑰花瓣层层解体。

雷古勒斯吓了一跳,侧过头来不明所以:“怎么了?”

安塔尔丝什么都没说,唤出了在地下室打瞌睡的布莱德,将地上的残片一股脑收进原本的包装盒里,捆成个包裹就系在了布莱德的爪子上。

“把这个东西,打哪来的给我扔回到哪去!”

她发丝乱颤,瞳仁里阴霾密布,冲着无辜的猫头鹰撒火:“一定要给我狠狠的扔回去!砸在他脸上最好!不然你就别回来了!”

布莱德被吓坏了,扇动着翅膀咕咕叫了一声,吊着个包裹哼哧哼哧的侧身飞出了客厅那面巨大的玻璃窗。

雷古勒斯惊讶的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布莱德灰色的小身板消失在黯淡晦涩的街道里。他皱起眉,回过头来:

“你折腾它干什么?”

安塔尔丝还气呼呼的站在原地,她不说话,就看着满地狼藉的碎屑,看着看着,眼尾深红。

“我去睡觉了。”

她很快转过身,丢下满地的礼物,步履匆匆的走出客厅。窗外透过的零星灯火拉长她的倒影,烧得正旺的火屑散在空气里。

真见鬼。

女孩咚咚咚咚的踩着楼梯,吵醒了每一幅路过的画像。她不管不顾,黑发张扬在身后,胸膛气的起起伏伏。

见鬼的莱姆斯·卢平。

她讨厌死他了!

安塔尔丝是带着满身的怨气睡着的,在梦里还嘟嘟囔囔的说着要杀人的胡话,手里的抱枕被她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早已不成样子。

外面的天已大亮,窗台外是浅浅一层薄雪,玻璃白生生的,将透明的雪色清晰的落在她的床尾。

安塔尔丝浑浑噩噩,从四五个枕头里坐起来,克利切正在可怜巴巴的拽着她的被角:“小小姐,小小姐,快起来。”

女孩并没有完全睡饱,因此脾气很坏,乳白色的睡裙从一边肩头滑落,露出她牛奶色泽的皮肤。

她低垂着眼,阴阴郁郁:“克利切!谁准你进来打扰我睡觉的?我离开家这么久你连规矩都忘了吗?”

小精灵差点要哭了,它跪在她的床边,挥舞着纤细的胳膊比划着:“对不起,对不起!小小姐!可是…可是是女主人叫克利切来叫醒小小姐的!”

“家里来客人了,小小姐,快起床,女主人要小小姐收拾好到楼下去!”它手舞足蹈个不停。

安塔尔丝被吵的心烦意乱,她揉揉缠在一起的头发,终于睁开了一点眼睛,毫无头绪:“客人?”

“今天怎么会有客人来?不是说舅舅和舅母他们要去马尔福庄园过圣诞所以取消了家宴吗?难道是阿尔法德舅舅没眼色的凑过来了?”

“不是的,不是的!”克利切跳上她的床:“不是阿尔法德先生,是小小姐的同学!霍格沃茨的同学!来看望小小姐的!”

这下安塔尔丝更吃惊了。

她终于清醒了三分,满头雾水的坐在重重叠叠的被褥间,眼睛被点亮的房间照的眯了起来,她唔了一声揉揉惺忪的睡眼,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她怎么可能会有同学过来?!

在浴室里洗过澡后,安塔尔丝换了一件沃尔布佳刚刚送她的裙子——一套灰蓝色的绒面绣花晚装。

因为是晚装,所以显得正式了些,这是克利切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求。安塔尔丝满身郁气,将那身柔软的绒面长裙套进白皙的身体,带着薄纱的裙摆曳曳拖地。

刚洗完澡的发尾有些潮湿,安塔尔丝于是将它们简单的盘了起来,露出她天鹅一样的脖颈。饱满的脸颊上用了美容魔药,看起来稍微精神了些,只是玫瑰红的唇瓣在不停的嘟嘟囔囔,看着还是脾气很坏的样子。

不过总归,这身打扮能够满足沃尔布佳的要求。

安塔尔丝慢吞吞的收拾好,提着自己的裙摆走出房门。暗沉的祖宅里每一层都点着油灯,蜂蜜似的光亮照出二楼客厅溢出的璀璨华光。

女孩缓慢的踩着台阶走下去,一边走一边赌咒,如果来的是拉巴斯坦那种没有眼力见的货色的话,她一定会当场将他踢出去的!当场!

这样想着,她一步步,走到了客厅门口。

客厅里流光溢彩,蛇形吊灯照的整个房间异彩纷呈,比马尔福家的那只水晶灯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克利切将这个昨晚还乱七八糟的房间擦的银光闪闪,壁炉依旧在燃着火,火光像是流动的金子跃动在满室的富丽堂皇里。

安塔尔丝瞠目结舌。

随着她的进入,客厅里的人都站了起来,沃尔布佳还是一身华贵的巴洛克式长裙,矜贵优雅,细长的手指搭在沙发椅背上,脸上带着许久未见的美艳动人的微笑。

“终于来了,这懒孩子,让你见笑了。”

奥赖恩和雷古勒斯出现在她身后,奥赖恩随性的擦着自己的石楠根烟斗,眉眼不抬。雷古勒斯则是眉心蹙成一个疙瘩,有些紧张的看着安塔尔丝。

安塔尔丝的目光并未落在他的身上。

她睁大眼睛,甚至是有些不礼貌的震惊的看着那两个出现在自己家沙发上的人——一位是她从未见过,言谈举止和沃尔布佳别无二致的贵妇人,另一位则是面色苍白的少年,穿着石灰色的正装,茶色的卷发一本正经,海水似的眼瞳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安塔尔丝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想了一万种可能,从罗齐尔到赛尔温每个都猜了一遍,就是没有想到,这个突如其来出现在这里的人,会是他!

西摩尔·诺特?

开什么玩笑?!

安塔尔丝僵在原地,迟疑的看着不期而至的宾客,脸色很不好看。

沃尔布佳见状急匆匆的唤了她一声:“愣什么呢,安尔?还不和诺特夫人打声招呼?”

女孩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从诺特身上撇掉视线,侧眸看向那位穿的雍容华贵的女子,那大概是诺特的母亲,有着和诺特一样海蓝色的眼睛。长相没有沃尔布佳那样热烈的美感,但是优雅沁入骨髓。

安塔尔丝欠身行礼,勉强拉出一个笑:“让您久等了,夫人。”

“不要紧,怪我们没有提前打好招呼。”诺特夫人笑眯眯的,很大度的没有说什么,装作没有看见安塔尔丝眼里的惊疑不定,反而拍了拍诺特的手。

“西蒙,去呀。”

诺特偏头看了一眼母亲,犹豫片刻,绕过沙发朝安塔尔丝走过来。他身影单薄,但个子不低,走到安塔尔丝面前的时候,足足高了女孩一头左右。

安塔尔丝站在他的阴影里,强忍住自己扭头就走的冲动。

明亮的光源混合着窗外混沌的冬日阳光,从诺特身后蔓延而来,少年背着光亮,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俯身拾起安塔尔丝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礼貌的一吻。

“好久不见,布莱克小姐。”

他这样说,吻的很克制,没有接触到安塔尔丝的皮肤,只是吻住了自己的拇指。

即便如此,安塔尔丝还是硬邦邦的猛的收回了手,声音很干:“好久不见,诺特先生。”

尴尬像是浪潮,高低起伏的流淌在珠光宝气的客厅里。

沃尔布佳权当没有看到。

她满意的看着两个孩子站在一起,饱满的红唇勾起,近乎眉飞色舞,张罗着诺特夫人和诺特重新坐下,又指挥着克利切在茶几上摆满了下午茶。

安塔尔丝被她要求坐在诺特的对面,时不时加入她和客人的话题。女孩很不配合,冷冰冰的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

好在对面的少年也没有什么要和她搭话的意思,他温顺的坐在自己母亲身边,朝安塔尔丝歉意的点点头,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副金边细丝眼镜,手指缓慢的摩挲着。

客厅里充满了沃尔布佳和诺特夫人刺耳的笑声。

安塔尔丝越坐越生气,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雷古勒斯侧身过来,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是吗?西摩尔的魔药课这么优秀啊?”沃尔布佳的声音如影随形:“这可太好了!要知道,我们安尔最差的功课就是魔药学了,西摩尔,你有空的话,多教教我们安尔啊?”

诺特正在喝茶的手微微一顿,他放下茶杯,点点头:“…哦,好。”

“不需要。”

安塔尔丝冷冷的打断他,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雷尔的魔药课已经足够优秀了,有他帮我就好。”

“安尔!”

沃尔布佳睁着黑漆漆的眼睛朝她看过来:“别傻了,雷尔教了你这么多年都毫无起色,我看是时候换个人教教你了。”

安塔尔丝几乎被气笑了,她抿紧嘴唇,正准备反唇相讥的时候,诺特戴上眼镜,及时出声:

“没问题的,夫人。”

他说完,当着安塔尔丝看过去的气急败坏的视线,苦涩的笑了笑,金丝眼镜下一双眼瞳温温和和,带着些不清不楚的暗示:“请相信我,布莱克小姐。”

安塔尔丝气息一滞。

他的眼神,随和而善解人意,很像某一个人。

安塔尔丝到嘴边的嘲讽咽了回去,她微微后仰,靠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眼眸里深深浅浅,看不清情绪。

诺特家这场不合时宜的拜访一直持续到了晚餐结束。

沃尔布佳一整个下午都像是一只裹满钻石的聒噪的天鹅,叽叽喳喳故作姿态的声音像是断了弦的乐器,刺耳的音符缓慢凌迟着安塔尔丝的神经。

天色很早就黑了下去,窗外灰蒙蒙的街道上,路灯一节节的被点亮。

诺特夫人终于舍得离开这里了,沃尔布佳拽着安塔尔丝将他们送到门口,还无比夸张的难舍难分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终于送走了这两位不速之客。

随着他们身影的消失,弥漫在祖宅里的浮躁笑意倏地消散的干干净净。

沃尔布佳兴味索然,关上祖宅漆黑的大门,端着自己曼妙的身姿,一步三摇的回到了客厅里。那里还残留着旖旎的光景,桌上的茶杯和点心逐渐褪去温度,枝形吊灯轻轻晃荡。

安塔尔丝推开雷古勒斯的手,满身冷冽的站在沃尔布佳的面前,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沃尔布佳重复了一遍,坐在沙发上翘起双腿:“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她随心所欲地道:“你已经快十五岁了,是时候给你找订婚的对象了不是吗?”

安塔尔丝气的嘴唇都在抖。

她站在原地,看着沃尔布佳慢条斯理的玩着手指,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尖窜向头顶,她紧握住双手,指尖尖锐的刺进掌心。

女孩眼睛都红了:“你想都不要想!”

沃尔布佳腾地站起身!

“母亲!”

雷古勒斯动作很快的插进沃尔布佳和安塔尔丝之间,挡着身后的妹妹:“母亲,安尔才四年级,你不觉得现在考虑这种事,有些早了吗?”

“早?”沃尔布佳冷笑一声:“如果我再不插手,恐怕要等你妹妹将所有纯血家族的孩子们都拒绝完了!”

她说着,推开雷古勒斯,气势汹汹的走到安塔尔丝面前,黑发像是水蛇一样缠在脑后,声音也嘶嘶作响: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拒绝了埃文·罗齐尔的事情吗?”

“!!”

这一声,惹得靠在门边作壁上观的奥赖恩都颇为惊讶的看了过来,雷古勒斯更是意想不到,满目震惊。

安塔尔丝眉目一凝,眼底明灭可见:“你监视我?!”

美艳的女子大笑出来:“那又如何?”

她说着,咄咄逼人,伸出手指点着安塔尔丝的额头,满脸怒其不争的怨气:“埃文是德鲁埃拉的侄子,和我们关系匪浅。罗齐尔家族更是和布莱克一样历史悠久的纯血骄傲!你们本该是最合适的一对!可是你,却连与我商量都不商量,自作主张的拒绝了他!你该死的都在想些什么?!”

安塔尔丝毫无温度的站在那里,声调冰凉:“和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我为什么要和你商量?”

“你做梦!”

沃尔布佳尖叫起来:“你以为,和谁在一起,是你一个人的是吗?别说梦话了!纯血家族的孩子,他们的婚姻事关整个家族!哪轮得到你擅自作主?”

“既然你拒绝了罗齐尔,就别怪我为你挑选新的订婚对象!诺特家族虽然年代不算悠久,但也是维持着荣耀的著名纯血家族。我警告你,安塔尔丝,如果你再搞砸了,我饶不了你!”

她大嚷大叫着,是真的被气坏了,张牙舞爪的像是从湖底冒出的古希腊美杜莎。

安塔尔丝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她的视线缓缓定格在沃尔布佳凶相毕露的脸庞上,嘴唇翕动,轻轻吐出几个字:

“如果我不呢?”

沃尔布佳神色一凛,伸出细长的手指掐住女孩的下巴:“你说什么?”

安塔尔丝紧盯着她咧起嘴角,浅灰色的眼瞳像是凝固的冰块,非常斯莱特林的模样:“我说我不。”

她一字一句:“你休想,让我成为第二个你自己。”

沃尔布佳瞳仁收缩,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涂着蔻丹的手掌已经抬了起来,不由分说的狠狠扇在了女孩的脸上!

啪——

像是水晶球碎了一地,所有被圣诞暖热的温情都随着打碎的晶片四散纷飞,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空壳,残缺不全的落在每个人的心底。

安塔尔丝的头偏了过去,连盘起来的头发都被这一巴掌打散,黑发卷曲的黏在她的脸颊上,露出的间隙里,女孩苍白的皮肤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奥赖恩独自坐在单人沙发里,不为所动。雷古勒斯睁大眼睛,望着这一幕不敢置信:“…母亲!”

沃尔布佳眉眼凌厉,麻木的手掌还在不断颤抖。

她看着安塔尔丝,呼吸急促,声音尖锐:“而我,也不会让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成为第二个安多米达!”

她尖声叫着,抬起手,竟是想再落下一掌——

可惜这一掌终究没有落下。

在她抬起手的瞬间,在所有人没有反应上来的时候,一个少年像是一阵风一样从客厅外横扫而来,死死的攥住了沃尔布佳的手腕,和暑假里的那次一模一样。

“西里斯!”

安塔尔丝听见了沃尔布佳气急败坏的尖叫。她抬起头,看到一整天都没有出现的西里斯就在此刻,像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稳稳当当的护在她的身前。

少年大概是睡了一天,脸上还带着被吵醒的不耐,黑发凌乱,衣领敞开,只手甩开沃尔布佳的手掌,另一只手将女孩拉在身后。

他眉眼很沉:“你凭什么打她?!”

“…西里斯。”

安塔尔丝伸手攥住少年后背褶皱的衣角,眼眸和鼻尖瞬间就红了。

她其实不想哭的,一点都不想哭的。

即使脸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疼的麻木,她也并不感到难过。却在被人保护在身后的时候,心脏发酸,就像是泡在了柠檬水里,满心满眼都是委屈。

沃尔布佳神色凶狠,她瞪着西里斯:“今天的事和你没关系,你给我滚回房间去!”

“怎么没关系?”

西里斯皱起眉头,英俊的侧脸毫不退让:“她是我妹妹。”

沃尔布佳瞪大眼睛。

“够了,母亲。”雷古勒斯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走到沃尔布佳面前,和西里斯并肩站在一起。

小少年面色冷淡:“这太荒谬了,不是吗?也许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

“荒谬?”

沃尔布佳哈哈大笑起来,肩膀颤抖,克利切小心翼翼的凑上来,试图递给女主人一杯酒精,却被沃尔布佳毫不留情的打翻在地。

湿漉漉的酒液混合着琥珀色的光,层层渗透进深绿色的地毯。

沃尔布佳看着那肮脏的污渍,忍了忍,扶住自己的额头:“原来在你们看来,维护家族的荣耀,是一种不切实际的荒谬。”

“那你们知不知道,布莱克能有今天,你们能有今天!靠的就是一代又一代布莱克如此‘荒谬’的奉行着不被人理解的规则,咬紧牙关走到这里的?!”

她恶狠狠的叫出来,眼眶发红,神色竟然显露出某种悲哀。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她扶着额头道:“你们得天独厚,享尽家族带来的财富和地位,又仿佛出淤泥而不染,高高在上,说着什么自由的鬼话,实际上自私的一塌糊涂。”

“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们为了维护这个家族,都做了些什么。你们也根本不知道,没了布莱克,你们什么都不是。”

她睁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冷声说道。

呼啦啦。

有风吹开并没有关紧的窗扉,沉甸甸的天鹅绒窗帘被卷出窗外,再被克利切拽进来的时候,布料上裹了一层刺眼的雪白。

奥赖恩依旧坐在自己的沙发上,微微低着头,烟斗里的烟灰吹落在地毯上,像是烫红的火星。

他沉默的坐在那里,几乎与墙后的挂毯融为一体。克利切动作很快的关上窗户,隔绝街道上汹涌的冷风,然后躲在奥赖恩的身边,一点声音都不敢吭。

头顶的吊灯依旧在突兀的明亮,照的双胞胎的脸色白的像雪。

唯有西里斯,眯了眯眼,灰瞳曜石般闪闪发光,黑发肆意洒脱,不屑的从鼻腔哼出一声:

“胡扯。”

“!!!”

少年双手插兜,在沃尔布佳活像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里,抬起下巴:“如果一个家族要靠每一位成员自我牺牲来维护自己所谓的荣耀,那么这样自欺欺人的高人一等,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他轻蔑极了:“人本来就是自由的,追求心之所向也并没有错。强迫别人认同自己的价值观才是大错特错,不论你们粉饰的如何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自私的本质——说到底,你们就是舍不得这样错误承继而来的种种利益罢了。”

“为了这样的利益,你们不惜撒谎,直到连自己都彻头彻尾的相信了这个谎言。”他说到这,撇撇嘴,非常不以为然:“没了布莱克我什么都不是?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他说着真的笑出声来,深灰色的眼底被壁炉里的火焰点亮,五官漂亮的像是油画显形,星河坠落在他身上都要黯然失色。

他骄傲的不可一世:“我是西里斯·布莱克。从来都是,永远都是。”

“不是这故弄玄虚的‘高贵’的布莱克家族。”

“是属于我自己的布莱克。”

轰隆隆。

格里莫广场12号的客厅里,像是飓风过境。没有人能想到西里斯会在圣诞节的夜晚,以这样目空一切的态度,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安塔尔丝傻了眼,雷古勒斯震惊的无以复加,看着自己的哥哥,是真的毫不认同:“你在说什么?”

他慌乱的看了一眼沃尔布佳后,急忙道:“快道歉!西里斯!”

西里斯长身玉立,面不改色,仿佛没听见似的。

沃尔布佳呆呆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她后退几步,跌倒进身后的长沙发里,浑身颤抖:“我…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怪胎?!…”

她捂着双唇,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你这个——愚蠢、自私、恶毒的混账!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龌龊的孽子!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伤风败俗的杂种!”

西里斯面色冷了下来。

安塔尔丝揪着西里斯的手指猛的一僵,她紧张的睁大眼睛。

太过了…沃尔布佳,太过了。受到这样的侮辱,还不加以反击的话,就不是西里斯了。

果不其然,沃尔布佳话音刚落,西里斯已经漠然的开口:“这难道不应该问你自己吗?”

他鄙薄的扫过歇斯底里的母亲,扫过躲在阴影里的父亲,无不刻薄:“难道不正是因为你们愚蠢的维护这个所谓的纯血家族,而造成的这一切吗?!”

“?!!”

雷古勒斯蓦地出声:“闭嘴,西里斯!”

西里斯不管不顾,眼尾上挑的眼瞳里,恶毒扑面而来:“近亲结婚,违背人伦。难道不正是因为你们这样的倒行逆施,才会生下我这样的怪胎吗?!”

“西里斯!”安塔尔丝一把攥住他抽出口袋的手,手指深深扣着他的手背:“别说了…别说了!”

可是已经晚了。

沃尔布佳如遭雷击,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看着西里斯,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少年毫不留情,当着她的面,满是厌恶的说出口:“而你,还试图把这样强加在你身上的命运,再强加给自己的女儿。”

“你们真让我恶心。”

“嘭!”——

西里斯的身体猛的飞了出去,远远的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咚的一声。

“西里斯!”

安塔尔丝尖叫出声,踩着繁复的裙摆跑过去,扶起倒地的西里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魔杖光交错过眼前,西里斯被狠狠的扇到了另一边!

奥赖恩从沙发上起身,魔杖攥在手里,脸色难看的吓人,太阳穴边的神经都在突突的跳。

他甩着魔杖,什么咒语都没出口,却一下又一下打得西里斯毫无还手之力。

“父亲!”安塔尔丝大叫着阻止他,摸过雷古勒斯放在茶几上的魔杖,对着奥赖恩就打算念出缴械咒。

奥赖恩连一个眼色都没留给安塔尔丝,轻轻挥手,那根魔杖已经从女孩的手里轻而易举的飞了出去!

安塔尔丝心惊肉跳。

奥赖恩虽然懒惰成性,但其实魔力强的吓人,恐怕三兄妹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挥舞着魔杖,一遍遍打在西里斯的身上,脸部的肌肉紧紧绷着:“说啊!继续说啊!”

他怒吼着:“你觉得我们恶心?那你滚啊!趁早给我滚!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们,你又能做什么?!”

“你以为你很厉害吗?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什么都做不了!你这辈子,什么都做不了!”

他第一次这样发火,手里的魔杖用力到像是要甩断!

“够了!住手!”

安塔尔丝手无寸铁,只能跑到西里斯身边,用身体挡住奥赖恩的攻击。

西里斯正好摔在客厅那面绘着家谱的挂毯下,英俊的脸庞上是一道道蜇人咒猩红的伤疤,他大声咳嗽着,指缝里溢出湿润的血。

安塔尔丝是真的被吓到了,她扶起西里斯,呼吸都在颤颤巍巍:“西…西里斯?你怎么样?”

少年头发散乱,眼眸抬起,瞳色拉长浓郁的黑。他看了一眼手心的血,无声的笑了一下,即使顶着满脸可怖的伤痕,他依旧笑的光彩夺目。

你看看,这就是所谓的布莱克家。

头顶的挂毯上,延伸出去的代表血脉的树枝隐隐露出银色的光辉,少年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名字——Sirius。

Sirius。

除太阳外,全天最亮的恒星。

西里斯握紧掌心的血,带着血痕的英俊脸庞上,露出一抹媲美银河的笑意,像是整个星川都坠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他大笑着,直起身体,刚刚好站在自己那张灿烂不羁的头像边。

然后他望着整个客厅里的人,不带感情,字字锥心:

“你们以为,我愿意呆在这里吗?”

安塔尔丝眼前是一阵阵的阴影。

就像是噩梦重现,女孩大睁着眼睛,只觉得那天面对博格特时的恐惧在这一刻无比真实而强烈的降落眼前。

梦魇成真。

她一把握住西里斯的手,毫不在乎少年手里污秽的血渍,就像是握着一根救命稻草:

“不要…”女孩声音都变了调:“别这样…别这样,西里斯。”

西里斯喉咙滚动,他低下头去看紧紧拖住自己一只胳膊的安塔尔丝,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求你们…别这样。”

安塔尔丝牙齿都在打颤,紧紧抱住西里斯同时,抬起头,去看向神色不明的奥赖恩、颓废倒在沙发里的沃尔布佳、以及沉默不语的雷古勒斯。

“只是一次吵架,这代表不了什么的,对不对?你们…不是认真的…对不对?父亲?…母亲?…雷…雷尔?”

她颤抖出声,浅灰色的眼瞳里,蓦地席卷了水光,水雾弥漫,她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眼泪砸下去,就真的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安尔。”

西里斯的声音像是隔了一片海,恍恍惚惚的听不真切,安塔尔丝含着满眼眶的泪水,看到他唇齿轻触,吐出钻心的话语:

“安尔,放手。”

“不!我不要!”安塔尔丝紧紧攥着他,用力到手背的青筋暴露,被血染红的指节泛出一抹抹的清白。

“不要这样…”她喃喃着:“西里斯…你保证过的…你保证过的!不要这样…不要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西里斯低声安慰她,俯下身,一点点强硬的抽出自己的胳膊,空出来的那只手,像以前那样揉揉女孩的头发。

“与你无关,安尔。”

他还在笑:“只不过是,除了你,没有人再希望我留在这里了。”

安塔尔丝如坠冰窖。

“不是的…”她终于忍不住,眼泪一颗颗滚下来,看着少年拼命的摇头:“不是这样的,我们是一家人,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她转过头,带着最后的恳求,看着对面的三个人:“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

奥赖恩丢下手里的魔杖,重新陷进了沙发里。壁炉的火光只照亮了他的半边脸,另一半边就像是被黑暗吞没。

雷古勒斯站在原地,看着安塔尔丝张了张嘴,什么音节都没发出。他的眼底坠着影影绰绰的客厅,过了一会,他缓慢的闭上了眼。

克利切蜷缩在角落里,灯泡一样的眼睛恐惧的看着这一切,它不敢留在这里,却也不敢消失不见。

而沃尔布佳…

沃尔布佳当着安塔尔丝湿漉漉的期冀,缓慢从沙发里站起身,满身的绸缎华服暗淡无光,她的眼睛里也是同样。

她一点点从沙发上拾起自己的魔杖,远远指着油灯下这面巨大的挂毯。

黑色的眼睛像是枯井,刚刚还嚣张的发丝现在颓然散在脑后。沃尔布佳眼睛眨都不眨,看着西里斯心如止水:

“如果你这次走出去,那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西里斯遥远的和她对视。

他其实和沃尔布佳很像,尤其是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他看着沃尔布佳眼里的空洞,过了一会,垂下眼,面无表情。

“好。”

答应一声,掉头就走。

“不要!!”

安塔尔丝撕心裂肺的喊出来,她眼前翻江倒海,下意识的就要去抓西里斯,却又听到沃尔布佳字句清晰,毫未犹豫的咒语声。

女孩慌乱的抬头,看到布莱克家那幅盛大的挂毯上,和自己头像相近的那张英俊无比的画像,正在从中间开始,一点点融为灰烬。

和博格特如出一辙。

安塔尔丝心都碎了。

她慌慌张张扑上去,踮着脚尖用双手盖住不断着火的画像,好像这样做就能挡住那肆无忌惮的火光。

“不要!…停下来!…”

女孩额头抵着挂毯,眼泪像是冰雪融化进布料,手心里的温度滚烫,那些舔舐的火舌伤不到她,却依旧烫的让人心惊。

“求求你…母亲…停下来!停下来啊!”

安塔尔丝哽咽出声,呼吸都是破碎的:“我听您的!我什么都听您的…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

“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忤逆您了…我听话,好不好?别赶他走…”

“雷尔…雷尔!做点什么!求你了…做点什么啊!…留住他…你们…别赶他走…”

她捂着一点点燃烧殆尽的头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雷古勒斯终于看不下去,走到她身边拉开她,眼角也红了:“够了,安尔。已经结束了。”

他指着挂毯上被烧的焦黑的那个窟窿,恨铁不成钢:“是他自己要走的,你拦不住他,你做什么都没用!”

“不…”

安塔尔丝捂住耳朵,泪眼婆娑:“没结束,还没有结束…”

她甩开雷古勒斯的手,踉踉跄跄的跑进长长的回廊,拉开厚重的大门,风雪灌进她的眼睛。

格里莫广场的街道上下着小雪,家家户户隐匿在黯淡的灯火里。月亮生出冰冷的辉,星星从虚幻的云层里冒出,像是在顺着雪花坠落。

街道前后黑黝黝一片,路灯的影子孤独的洒在路旁冻硬的冰川上。

安塔尔丝撕开脚底的裙摆,脸上还带着清晰的巴掌印,披头散发的在街道上奔跑起来。

“西里斯!”

她含着哭腔,在飘雪的圣诞夜,全然不顾的喊出声。

西里斯颀长的背影在深沉而悠远的夜色里逐渐定格,少年穿的很少,衬衫像是被水洗过一遍。

安塔尔丝跌跌撞撞的追上他,伸手去拽他冰凉的衬衫下摆:“西里斯!别走!”

她脸上满是泪痕:“我们回去,好不好?…还有转机的,你什么都没做错,他们没理由赶你出去…你别走…”

“回不去了。”

少年的声音比雪还要轻。

他转过身,发梢上落满了雪,眼里也是:“安尔,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已经回不去了,他们不会希望我回去。”

“可是我希望!”

女孩倔强的牵住他的手,鼻尖通红,声音沙哑:“你还有我,我不会丢下你的,所以…所以…你也别丢下我,好不好?”

西里斯猛的闭上眼。

有氤氲的水汽聚集在他的睫毛上,少年颤了颤,暗骂风雪弄湿了眉眼。然后他睁开眼,瞳仁里波涛汹涌。

“跟我一起走吧,安尔。”他突然这样说,伸手摁住女孩的肩膀。

安塔尔丝眼瞳缓缓放大。

少年咬着牙:“你看到他们是怎么对你了,他们以后还会变本加厉!你呆在这里会痛苦死的,还不如和我一起走,我会照顾你,我向梅林发誓,我会永远照顾你!”

“和我一起走,好不好?”他满含希望的望着她。

“……”

安塔尔丝张了张嘴。

“…我不能。”她难受的胸腔里苦涩的疼,脸色惨白:“这…这里,是家啊…”

西里斯眼里的光熄灭了下去。

“对你也许是。”他松开女孩的肩膀,低着头:“但是对我而言,从来不是。”

他说着,呵笑出声,嗓音轻轻打散在雪浪里,冷得彻骨:“我不属于这里,从未属于过,也从未被接纳过。”

“不…”安塔尔丝心疼的摇头:“你是我的哥哥…”

“是,我是你的哥哥。”西里斯咧咧嘴:“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哥哥。只是,安尔——”

“我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了。”他低声说。

太冷了。

真的太冷了。

冷到说出去的话,都变成了白雾,转瞬消失在灯影朦胧的地方。路旁熟悉的落叶树徒留的枝杈倒悬在地面上,被浓郁的阴影纠缠,像是被生生摁进了沉水里。

安塔尔丝的心,也终于沉了下去。

西里斯好看的惊人,在这样的雪天里,也眉目精致,鼻梁挺直。发丝被打湿,更显出那张脸优雅迷人。

他低着头,轻轻捧了捧安塔尔丝红肿的脸颊。

“原谅我,安尔。”

他吐出一团雾气,最后看了女孩一眼,转身毫不犹豫的踏进了夜色混沌的雪天里。

踏向了他独自的未来。

安塔尔丝像是陷进了雪里,逐渐沉溺,一点力气都拔不出来。

月色和雪光笼罩在她的头顶,女孩浑身都在发抖,皮肤被冻的发青,连带着清澈见底的瞳仁都失去了颜色。

她一动不动的望着西里斯。

直到此刻,她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她看的都是西里斯的背影。不论是他意气风发的,还是负气出走的,又或是形单影只的。

她一直在看他的背影,她和他注视的,从来都不是相同的世界。

他光芒万丈,是夜空里最闪耀的星体,灿烂辉煌,骄傲到不肯拘泥于同她一样的黑暗。

他迟早会声势浩大的离开这片束缚他的深渊。

所有人都知道。

就连她也知道。

只是她不死心。

只有她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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