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恐惧拯救计划(15)
若不是对岳谅的体力有所了解,以及外行人没有对行动轨迹做任何的掩饰,沈当归要想在这一片深山老林里迅速找到她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和人联络上后又过了三分钟左右,终于在一个黄色不明物体上看到了一动不动趴着的岳谅。
她的脸已经全白了,整个人看起来濒临晕厥,就差咽下最后一口气。
一直在心中数数等着他来的岳谅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来得真的很快,努力提了提气,把每一个字都说清楚:“我怀疑这个孩子是这个场景的第一波攻击,他的力气很大,你再晚来一分钟,我可能就滚下去了。”
“嗯。”
沈当归低眸看着她被血染红的整个后背,那道混合在衣物和血痂中的伤口就像一道漩涡,牢牢地将他的视野吸住不放。
不记得花了多少力气才移开视线,醒过神时已经一手压在浴桶当中,另一只胳膊伸向她,“能自己起来吗?”
岳谅缓缓将张开按压浴桶的双手收回来,抓住他的手臂。
声音很小。
“可以。”
温热有力的皮肤触感令她心底稍安,一鼓作气站了起来,刚刚开始干涸的后背又渗出了一些血,从麻木的皮肉蜿蜒下来,与其他血痕融为一体。
她才站稳,又听沈当归说:“到我身后去。”
木桶底下安分了数秒,忽然又开始猛烈挣扎起来,冲撞桶壁,只是被牢牢压着,再怎么反抗都是徒劳。
岳谅扶着他的胳膊,又或者是被他的胳膊带着,成功躲到他的背后,扶住一棵歪脖子的小树。
“我好了。”
沈当归背对着她收回胳膊,双手都压在浴桶上,像是为了平复他自己的心情,又像是为了转移岳谅的注意力,道:“在打开之前,先表扬一下你这次的反应速度。知道你说的小孩是什么来头吗?”
岳谅原本也有猜测过这个给她带来不祥预感的男孩是什么身份,怀疑他是深山里类似印第安食人族的那种土著,也想过会不会是见不得光的秘密组织特意培养前来放哨的小兵。在心中又想了一遍那个男孩破烂的衣着和干瘦的身体,还有那个小小的背篓,她还是更倾向后者,道:“是犯罪分子的小前锋吗?”
沈当归惊讶回头,没想到她真能猜到大概,“聪明。”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沈当归继续往下说道:“刚进入场景我并不知道这次对应的会是那一部分记忆,直到你说你抓到了这个小鬼,我想起来了。六年前,我所在的部队到云南参加实训,被临时抽调去支援缉毒队针对一个贩/毒窝点的清剿行动。”
说着他突然掀开了木桶,一把抓住往外跑的小孩,直接反拧他的双手压在那个小背篓上,声音更冷了几分,“就是这么个玩意儿,折了我们两个人。”
岳谅抬眸,从后面看不到他的脸,只能从紧绷的下颚线捕捉到一丝沉重。
虽然沈当归平时不爱记名字就会给人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代称,但她其实很少说带侮辱性的词汇。这次对这个孩子用玩意两字,足可见他心中的厌憎有多浓。
沈当归本人,和0000提取出来的线索以及他自我描述出的那个无聊寡淡的人物都是不一样的。
或许他自己,都没认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一次行动牺牲了十一名战友,也是我荷枪实弹上阵的第一个战场。这么一想,0000抽取这段记忆也情有可原了。”
小孩嗷嗷叫着,赤红着双眼像一头野兽,双腿不断蹬踢,试图挣扎逃脱。
沈当归面无表情地卸了他两边的肩膀,随便找了个东西堵住他的嘴,摸出了他贴身绑着的两把小刀以及一把迷你枪,就像扔抹布似的,把人甩进岳谅发现他的那个草丛里。
岳谅看着走到自己面前浑身缠绕着黑气的沈当归,因为缺氧而注意力涣散的脑子有些难以做出正确的反应,她下意识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一片混乱中也的确是说了,只不过偏离了一切重点。
“他看起来不到十岁,还没有自主分辨是非的能力。”
“是这样没错。”沈当归没有反驳,只是转过身背对着她蹲下来,“上来。”
岳谅看着他同样染血的后背,破损的布料遮不住寸长的伤口,摇摇头拒绝:“你也受伤了。”
“别那么多废话,想和卢林他们再见一面?”
他这样说脑子不那么清醒的岳谅就没有办法了,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身体本能地往外撑着,准备就维持这个可以避开他伤口的姿势。可等沈当归一站起来,被他的动作一颠,便整个人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刚要说对不起再调整姿势,沈当归的声音从前头传了过来。
“就这样别动,山路不好走,你离我近一点就算给我减轻负担了。”
岳谅不敢动了,双手将他的脖子搂紧了一些,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沈当归。”
“说。”
岳谅的头在嗡嗡作响,她听见自己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虽然会变成这样都是你的问题,但我还是想说,谢谢你……”
沈当归前进的脚步一滞,继而哼笑,“你把前半句去掉,我会更高兴。”
“嗯……”岳谅将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越来越低,“我流了好多血,有点疼,我想先睡一会儿……”
“不行。”沈当归心跳漏了一拍,用力颠了一下背上的人驱散她昏沉的倦意,“哪有我做牛做马,你舒舒服服睡觉的道理。”
被他这一颠颠得稍微清醒了一些的岳谅晃了晃自己的头,意识到自己这一睡可能会导致什么后果,勉强打起精神,搂着他脖子的手胡乱抓了抓,冰凉的手指擦过他紧绷的肌肤,传导过来的热度给了她些许力量。
“你刚才是不是想要批评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没有正式形成三观的孩子泄愤?”
沈当归的声音响起来,岳谅花了一点力气去理解了他的话,用微弱的声音反驳道:“我没打算批评你……”
“是吗?没有觉得这个孩子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受害者吗?”
“那是……有一点。”岳谅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像他那么大的时候,摔了一跤还要爸爸抱着走呢。不过她不是当事人,没有立场去发表太多言论,但同情的确有一点点,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不知从何而来的代入感。
“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我才更觉得可笑与痛恨。”这一刻的沈当归格外地耐心,和上一个场景用纯叙述的口吻几笔带过他自己的经历不同,给她展现了很多需要用心去体会的情绪,“他杀了人,不但不能为牺牲的两位战友偿命,还要为他进行心理疏导,精心照料……”
“仇人就在那里,却只能原谅他。”
“他是不能选择,我也无法接受。”
岳谅的注意力重新集中了起来,她听进去了,混沌的脑子被重新运转的思维强行打开一片秩序正常的空间。
原来是这样,她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那年那场车祸明明大家都是无辜的,她也是受害者,却还是要被其他人的家属痛骂殴打。原来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泄愤,也不是真的脑子不好怪罪于同时受害者的她。
其实没有人不知道这只是一场意外,是不能选择,是不可控制,但都只是无法接受而已。
因为在他们看来,要是没有爸爸那辆失事的车,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这是一种不受控制的情绪,那个孩子也好,自家大人也好,一整个悲剧的落点就在那个地方,无论局中人是否能够理解,都无法释怀。
“这种想法很不理智……”岳谅轻声道:“但也的确无法抗拒。”
听到她清晰的回应,沈当归悬在空中的心终于回落,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勾她说话。
大约走了十分钟,沈当归终于带着她找到了上来时发现的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小心地将人放下。
这个位置在山体上微微往外凸,周边都是灌木与杂草,但从位置本身的视野来说上下开阔,适合观察与伏击。
安全帽在这个场景太过扎眼,沈当归帮她收了起来。
“坐好,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哦。”
岳谅就着坐姿前倾身体,闭上了眼睛。
她背部的伤口比她自己想象的要浅一些,本来就没有几两肉皮薄得刚刚盖住骨头架子而已,那一刀完全割破了她的皮肉,只差一点便可扎进脊椎骨里。因此不深归不深,严重却依然严重。
正因为肉少,血流的才更厉害。
沈当归将手放上去,那脊背窄窄的,仿佛一个巴掌就能盖住似的,小得可怜。
随着后背令人头皮发麻的刺痛传来,伤口的紧绷感缓解了很多,恢复了一些精神的岳谅忽然想到自己流下的一滩又一滩血迹,问:“我的失血量大概有多少了?如果不是在新世界,我是不是已经失血而亡了?”
沈当归不知道她怎么会有心情想这些事情,冷酷道:“与其考虑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不如想想怎么自救。”
绷带一圈一圈缠过她的身体,仿佛完全不存在不够用的问题。
事实上也的确不可能不够用,药店扫荡沈当归是第一批,论抢东西谁也快不过他,其他人不过是捡了些他不要的。
岳谅沉默半晌,在他重新包扎好自己的肩膀时才道:“我是一直在想的,但是都没用。”
“没用那就一直想,想到最后一刻为止。”沈当归的语气很平常,仿佛这只是普通的数学题,而不是攸关生死的最终决断。
他并不接受当下的现实。
岳谅看明白了这一点。
但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消除沈当归的这个恐惧,按照规则,若游戏结束时恐惧未能消除则不能通关,那就是大家一起被清理,就算是挨过了一轮又一轮的场景攻击都没用。
无论怎么算,她立刻死了才是最划算的。
看着沈当归拿出枪支架好,一副要在这里久留的样子,她暂时打住悲观的想法,问:“就停在这里吗?”
“嗯。”沈当归就地取材做了一些伪装物,“就在这里。”
“不会离山下太近吗?”
“就是不能再往上走了。”沈当归轻抚瞄准镜,“忘记我说什么了吗,当初牺牲的战友有十一个。而这十一个人里,没有一个人对不起他们的肩章。”
上面远比下方危险。
而卢林等人经过开局的一战就算还有再打的心思,也不足为惧。
山下。
一半人双眼无神地坐在地上,一半人红着眼睛望向前方不算高耸的山林,每一个人都面色灰暗。
“能动的还有几个?一起去把人找出来!”暴躁男人不堪忍受这种压抑的气氛,站了起来。
有些人转了转眼珠看了他一眼,没有一个应和的。
“这么多人一起上都没把人拿下……”黑皮肤男人苦笑着摇头,“我看算了吧。”
“那就这样等死吗?就这么直接放弃?!”
在百般挣扎后选择通过阻拦破坏围攻计划的人,间接支持卢林围攻计划的穆桂林低着头,轻轻说道:“或许早就该放弃了,我们跟他们对打惹这一身伤干什么呢?还不如留着力气,应对场景攻击。”
“你这话说的不对。”吉幸终于挑完了伤口里的黄沙,放下腿拿布包扎时看了他一眼,“看起来我们刚才做的像是白费力气,偷鸡不着蚀把米。实际上,我们受伤了不假,岳谅和沈当归也同样受了伤。而场景攻击中心点都在岳谅那边,只要被不断削弱的岳谅先挨不过场景攻击,就是我们的胜利。”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但你也别忘了,上一个场景最后一波攻击中心点也在岳谅那里,结果我们这边死了两个,她人倒是好好的……说不定她运气好到可以把我们先熬死呢?”暴躁男人语气激动,“还是应该听我的,在场景攻击大范围落到我们头上之前,想办法把她杀了。”
殷绣锦笑了一声,问道:“那哥哥你倒是说怎么找呀,我们上山他们不动,那就是敌在暗我在明,当靶子给他们打的那种找法吗?”
暴躁男人瞥了她一眼,道:“你何必阴阳怪气,至少我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你们呢?”
殷绣锦没理他,另有一人视线扫过衣衫凌乱的黄爱丽,眼中一亮。
“让她自己来找我们不就行了?”
此话一出数道目光同时落在黄爱丽身上,一时间各种眼神恶心地交错在一起,看得她哈哈大笑,狠戾地一擦嘴角,“你们以为,我会让自己成为这么拖后腿的存在?”
说话间匕首抵住自己的喉咙,眼神坚定:“左右烂命一条,我还怕死吗?”
麻杆举起无力的手,朝她比了个大拇指肯定了她的态度,然后安慰她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想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拿你去威胁岳谅,从而让岳谅来自投罗网。你想啊,他们要是这么威胁岳谅,不就等于在说要同归于尽了……”
“是的。”一直任由他们争吵没有开口的卢林终于说话了,忍着肋骨断裂的疼痛,“所以你活着,才是对她最大的威胁。”
才因为麻杆的安慰稍稍放心的黄爱丽神情突变。
卢林看着她骤变的表情愉快地露出笑容,有种成功击溃了岳谅的快感,“只要你活着,岳谅就算每次都逃过了场景攻击,只要沈当归的恐惧一直消除不掉,到了最后……你猜她会怎么做?”
殷绣锦捂着小腹,也笑起来,“像她这种好姑娘,恐怕会为了你们这些拼命维护她的人,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哦。”
在卢林的眼神授意下,有人趁着她愣神的机会扑过去夺走了她手上的刀。
“不然你觉得,为什么我们会这么容忍你们这些可能破坏计划的家伙?”殷绣锦眼神轻蔑,“你自杀成功了也没用,这里对她深情厚谊的,可不止你一个人。你能下得了决心自杀,其他人也能做到吗,何必浪费自己大好的性命呢?”
三寸被他们死死捏住,黄爱丽颓唐地垂下了脑袋。
“主动出击依然是有必要的,不过不能贸然上山给他们当靶子打也没错。”卢林缓缓吸了一口气,“我们得等。场景攻击一定会闹出动静,到时就是我们锁定他们位置的机会。而在有动静之前,不用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一个小时后,一声枪响惊飞了半个山林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