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四月,长安城依旧阴雨霏霏。
天空一片灰蒙,偌大个长安城笼罩在薄雾之中,湿滑的地面砖缝中,钻满了青色的苔藓。
这雨虽下得尽兴。
但又惹得多少农夫于田垄大笑,又惹得多少路人咒骂?
刘协看着眼前的亭台楼阁,脑中不知在想着什么,只觉时间过得缓慢。
一道惊雷从天而落,将世界照耀得如同白昼。
刘协微微皱眉,却依旧挺立在原地。
他已经痊愈了,一扫之前那副病恹恹的样子。
他在脑海中想起过去的一个月。
不说天下风云如何变化,只是这小小的长安城,便已是风云骤起。
表面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又似乎什么都发生了一般。
王允一行人,终于完成了全部的准备。
他们已经上表,明日便要上朝,让董卓统领百官,为他这个天子庆贺病愈。
未央宫门的守卫将领,光禄勋王毅,在仆射孙瑞巨大金钱诱惑下,答应帮助他们办成大事。
明日,并州军的人便会身着禁卫军的铠甲守在门口,伺机刺杀董卓。
而吕布在这一月中,也变得异常的乖巧,对董卓更是毕恭毕敬。
董卓也对吕布的表现深感满意,以为吕布已经归心于他。
两人之间倒是上演了一番父慈子孝的好戏。
刘协接着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能掌握这一切,自然不是靠自己的记忆,而是他在这一个月的所有准备。
现在他已经可以确认的是,他在朝中并不是孤军奋战。
而且,一个月前刘协所盼望的虎贲将军王越,也已经来到了长安城内。
年过半百的王越再次见到皇帝时,已对官位看得平淡了许多。
他一袭侠士的装束,显得风尘仆仆。
当刘协意欲再授予他官职时,王越拒绝了。
只是听闻天子的计划后,却表示自己愿意效力。
所以刘协也算是在武力方面,得到了一个足以制衡吕布的人物。
此外,王越还带来了一群侠士。
刘协看到他们之后,便又有了一个想法。
他命王越让这群人分布于长安城的各地,收集王允和董卓的消息。
这就类似于锦衣卫的手段了。
效果是很明显的,吕布的行踪,王允的动作和董卓方面的消息,全部都被刘协一一掌握在了手中。
刘协也体验到了这种全面掌握消息的威力,试想,你自己的所有行动都被敌人掌握地一清二楚,是一种多么恐怖的事情。
“陛下。钟侍郎传来消息,并州军有异动,百余骑离营,去向暂时不明。不知陛下有何吩咐?”一名内侍恭敬地来到刘协身边,禀报到。
刘协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说到:“回去告知钟师,且让他密切关注吕布的动向即可。”
那内侍应声而去,动作很是干净利落,并不似普通宦官那般柔弱。
这内侍不是他人,正是史阿。
他不过弱冠之年,但剑眉星目,腰板总是挺得直直的,面对刘协依旧能做到不卑不亢,很有大侠的风范。
前些日子,他随着王越一同进宫,来到了刘协的面前。
刘协也觉得自己身边需要一个人保护自己,也可以让史阿充当自己的剑术老师,便将史阿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其实不单单是史阿,前些日子刘协便令高定,以宫中缺少人调度为由,从宫外招揽了一批新的宫人。
而史阿和一些游侠儿便混在这些人当中,成为了刘协的贴身保镖。
这件事自然没有引起很大的轰动。
一是,高定招募的人数不过数十人,其中混杂的游侠儿有二十余人。
二是,百官皆知董卓前些日子才重宫中抽调了一大批的宫娥歌姬去了郿坞,这次招募看上去也是情有可原。
史阿领命离去,迈着脚步来到了未央宫的宫门旁,却被门卒拦住。
“站住,可有令牌?”那门卒冷冷开口,准备对史阿进行盘查。
史阿愣了一下,正打算将令牌拿出,突然那门卒背后传来声音说到:“不必拦他,且让他出去吧。”
原来是一名都伯装扮的将领站了出来。
“都伯,这好像不合规矩。”那门卒挠了挠头,嘟囔了句。
“规矩?你也不张开你狗眼看看这是谁?”都伯愤怒说到,猛地抬腿踢向那门卒,却在踢到的时候,悄然收回了八九成力气。
他又转身对史阿连连道歉道:“这小崽子,前些日子没有当值,不懂规矩,实乃无心之过。谋待会再教与他。”
史阿也不做言语,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便迈出了宫门。
在一处偏僻的角落,他脱下内侍的衣服,便前往钟繇府上。
“都伯,这是何人?”那士卒拍拍衣服上沾到的脚印,满脸疑惑地看向了那都伯。
“这个你不需理会,以后只要身着内侍服饰的人要出这宫门,你便当做无事发生即可。”都伯不对那士卒过多解释,便又离去了。
之所以会如此,自然是高定的功劳。
他并没有浪费刘协交予他的内库钱粮,很成功地收买了守卫未央宫城门的一批基层将领,让他们放松对内侍出入的审查。
不单如此,高定还收买了一部分巡逻的将士,现在内侍可以在宫中自由地活动。
虽然这些士卒并不能直接化作战斗力,但是只要刘协能够控制住场面,他们当场就会变成刘协的人。
史阿在城中绕了绕,便来到了钟繇府邸的后门。
轻轻敲门后,便有人将门打开。
史阿抖落一身雨珠,携着湿气,径直来到了钟繇的面前。
“钟侍郎,陛下并无口谕,只是让侍郎盯着吕布即可。”史阿将手一拱说到。
钟繇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辛苦史阿兄弟了。”
一个月前的钟繇决计是不会相信刘协能做到这样的地步的。
此时刘协这位天子在他心中已不再是那十三岁的模样,从刘协的几番调度,包括收买宫中禁卫,招募游侠充当耳目这些举动,看不出刘协有丝毫稚嫩的感觉。
他前些日子还害怕刘协年少冲动,招揽王越是为了直接动手杀了董卓,但刘协却沉稳地可怕。
他还记得刘协的那句话:“董贼可由朕亲手诛杀。但世人耳中,必是出自吕布之手。”
这话听在钟繇耳边犹如雷霆灌耳,想不到这位少年天子竟有此城府。
虽然杀董卓可以给刘协带来巨大的声望,但是那样就不好处理西凉军的问题了。
即使董卓死去,但关中两股最大的力量,依旧是并州军和西凉军。
他不能让这两股势力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而应该是让他们两股势力彼此站在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