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了,但阳光仍然温暖着,楼下人头攒动,人人的脸上都透着愉悦,一切和熙且安宁。无论如何,于h县的人来说,这都是一个节日。唯一压抑的人,似乎只有我。
这是一种极度尴尬的场合,我一句话不能说,甚至不敢动弹一下,尽管我想林漾并不清楚这事情的原因后果,更不会知道他们口中那个不知死活的人就是我。但我还是不愿意让林漾知道到我的存在。这女子向来有足够敏锐的第六感,否则也不会从事这媒体的工作了。
不管如何,在这种地方暴露自己的身份,都绝对是一种愚蠢的选择。
这一瞬间,林漾和我贴得是如此接近,我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体香,这体香曾经是多么让我熟悉的啊。只是脑海轻闪,她那洁白的身子,颤抖的双乳,甚至那嘴边的浅浅呻吟都是如此清晰地浮现出来。一切宛若昨夜,然而时间早已经改变了一切,没有什么再是相同的,现在的她和我,完全是陌生人了。
我很想再听点有关于贝儿的事,但他们的话题已经变了,聊到了官场上去。毕竟这只是件普通的不再能普通的凶杀案,做为谈资是说不了许多的,何况警方既然封锁了消息,他们知道的也有限。
勇刚望向楼梯口,朝我点头示意了一下,征询我的意见要不要赶紧走开。我点点头,再在这呆下去似乎不太妥当。毕竟我和林漾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只要她无意中回头,很难说不认出我来。
勇刚见我同意,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伸了个懒腰,以比较夸张的动作来吸引林漾的目光,趁这功夫,我赶紧站起身来,疾速向楼下走去。这个楼道是中间有转折的,在转身的瞬间,我忍不住朝林漾看了一眼。很久没见,她似乎没什么改变,只是重新做了个发型,发际微微烫卷过,有简单的挑染,看上去有一种妩媚且成熟的风韵。
似乎是不经意的,林漾忽然转头朝楼道瞟了一眼,我赶紧低下头去,尽管我知道自己戴着遮阳帽,她应该分不清是我,但只是视线的一瞬相交,我觉得自己的心还是怦然猛跳了一下。看见一个曾经和自己如此亲密的女人却不能相认,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勇刚见我下楼,也赶紧跟了下去,付过帐后,我们沿着茶室的墙角重新缓缓走入人流中。“这女人不错,很有味道!”勇刚评论道。
我淡淡一笑,道:“再有味道,跟我也没关系的。”勇刚笑笑,一脸奸相地嘿嘿笑道:“怕没这么简单吧!”我叹了口气,抬头回望了一眼茶楼,不由怔了一下,只见林漾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窗台前,怔怔地注视着我,脸上带着很奇怪的神情。这女子实在太敏感,只是刚才的匆匆一瞥,她就已经认出我来了。我一下低下头去,就像做了亏心事一般。匆匆向前走去,勇刚似乎意识到什么。轻轻摇了摇头,跟上我的脚步。
“再这么走下去,可就到会场了哦。”勇刚见我有些魂不守舍,好意地提醒道。“我知道的,怎么,你真当我失魂了呀!”我笑笑,指着前方的一条路道:“从那可以绕出去。h县我以前来过的。这县城很小,也就这么几条路的。”
何止h县很小,世界也只是一个村落而已,如果你生命中注定了无法避开某些人,不管你如何努力,你就永远也避不了。
原本晴朗的天,忽然就黑了,只是不一会的功夫,黑云压顶而至,整个天空一下阴霾无比,温柔的风也一下凌厉起来,刮在脸上,竟然让人有嗖嗖的寒意。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快下雨了!”勇刚抬头看着天色道。天色越来越黑,下午三时的天,竟然已经像开始入夜一般。黑云压得人缓不过气来。街上许多行人已经开始加快速度向回走。谁都清楚,天公不做美,今天的开幕式,算是砸了。谁也没想到,在这初冬的天气,竟然还会忽然变天。估计当地的气象站也失算了。
勇刚脸色然后一变,拉扯了我一下,低声道:“有人在跟踪我们!”不用他说,我也注意到了,我们才从茶楼一出来,就一直有人缓缓地混在人群中跟着我们。只不过那时候街上人太多,还不怎么明显,现在天色忽然一变,让跟踪我们的人立刻显露无遗。当大部分人在快速往回走时,这几个人的速度却仍然没有丝毫更改,我们快则他们快,我们慢则他们慢。
我走过一张泊在路旁的轿车时,装做系鞋带低下身去,就在弯腰的瞬间,已经把车子的后视侧镜向外狠拨了一下,调整好了位置,从中打量了一下跟踪我们的人。“右边共有三个人。”我道。
“左边还有两个。”勇刚轻轻摘下墨镜,装作把玩,实际上是借助镜面的反射判定后面跟踪我们的人数。
“是警察吗?”勇刚低声道。
我冷笑道:“试试就知道!”说着我头朝前面一指。前面左转一条路是通往旅游节主会场的临时安全通道。现在已经被戒严线封住了。由几个戴着工作证的交警守着。这种小县城的大型活动,因为场地受限,一般都会在会场周围特殊路段进行封锁。以保证大人物的出入。
“这里暂时不能通过。你们往别处走吧。”一交警见我们要跨进警戒线,对我们挥手道。
“我们的旅馆在里面,要下雨了,不能不让我们回去吧!”我对交警道。那交警看我们一身旅游者的打扮,倒也相信,挥了挥手道:“不是参加开幕式的,不要随便走动!”我们应了一声,赶紧向里面走去。
才走近三十余米,我们已经肯定了那几个跟踪者确实是警察,因为他们也很容易就跟着我们进入了这条暂时封闭的道路,对他们来说,只是晃一下工作证的事。
我们急速改变方向,从其中一条小巷走了进去,这是座古城,到处是这种密密麻麻的小巷。尽管我不知道警察怎么会这么快就盯上了我们,但现在根本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逃跑是唯一的选择。
小巷间不过两米宽,上方还被屋檐所挡,仅露出狭窄的一线天,阴霾的天空中,忽然一道明亮的裂纹闪电划过。轰!一声巨响,雷震四野。雷声一过,雨就稀稀疏疏地落下来了。这种初冬天难得的雷雨,不用多会就会变大。
“快跑!”我们都是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拎着行李就是一阵狂跑。那一直跟踪我们的五个警察,见我们忽然开始跑动,不由也是狂追而来,脚步声,雨声充斥着整条小巷。
雨开始渐渐大了起来,击打在古城的条形石砖道上,溅起点点水花。雨模糊了我们的双眼。打湿了我们的头发。我知道以自己的伤势,在这种雨中被浸泡一场,搞不好会导致生命危险,但现在的我绝对没有别的选择。贝儿已经死了,我如果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条。
“前面的人听着!我们是警察,再跑我们就开枪了!”追赶我们的警察已经开始叫喊。
我和勇刚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发狂似的向着巷口急冲。
“停下!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别想跑了!”我们刚冲到巷口,眼前忽然出现了两个持枪的警察。显然他们在接到跟踪我们的通知后,已经迅速就位,意图拦截我们。
勇刚脸色一寒,右手就势从身边一家人沿街摆摊还没来得及收拾好的摊架上抓起一块压板的石头,朝着他们猛掷过去。石块呼的了一声,势大力沉疾飞而出,当然,这并不是为了掷到他们,而是让他们一下被迫闪避。
就在这两个警察脸色一变,下意识地躲闪的瞬间,勇刚已经几个箭步冲了上去,右手一记勾拳,然后身子一个三百六十度的空中旋转。一脚凌空扫腿,竟然在瞬间之间,虽然手持重包在手,但已经把这个两个持枪在手的年轻警察给一拳一脚撂倒在地。
这是从他当兵以后,我第一次见他真正出手,和少年时相比,他的攻击力完全上升到了一个骇人的程度,刚勇无铸。一道霹雳闪过,勇刚全身浴雨,面色雪白,如战神一般。
“快跑!”勇刚大叫一声,已经率先冲过了这条封锁。我虽然有伤在身,格斗已是弱项,但跑的力还是有的。几个跨步,我随手把一个墙角的货摊给掀倒,以减缓后面追兵的速度,跟着勇刚冲出了巷口。
雨越下越大,如泼水一般瓢泼在我们的身上。我们慌不择路,见路就跑。h县虽然经济实力不弱,但毕竟是古城,旧城区面积大小,不多会我们已经冲过了几条街道。临近了城区边缘,再往外跑过一条环城老路,就是无尽的农田。
所有在路旁避雨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或者林漾也在其中吧。我身上被雨水淋透,短暂的冰凉过后,全身开始散热。
身子一跃,啪啪两声,我们已经从环城老路上跳了下去,落到湿滑的田埂泥地上。雨如此大,四野一片迷矇。让人根本看不清前面数十米的状况。我和勇刚就如两条绝望的野狼,奔跑在无垠的旷野中。
开路的勇刚视力甚好,忽然对我大声道:“前面也有警察,快朝左边跑!”抬眼望去,只见迷茫的雨雾中,果然如勇刚所言,有十多个黑影在向我们逼近,合围而来。
妈的!施少强!算你狠!我心中咒骂。跟着勇刚向左边狂冲而出。
啪的一声清脆枪响,这里已经是旷野,警察没有了误伤人的顾虑,已经开始鸣枪示警。“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投降!”
我们心下一喜,你们不叫唤还好,现在只从声音已经估算出追击我们的警察离我们的距离至少还有七八十米。前面就是一个果树林,只要冲到里面,对方就算开枪,也很难击中我们。也幸亏这场雨下得如此及时,否则我们很难把他们甩开这么远的距离。
这是片果林,虽然现在已经是秋后,树枝上早已经光秃秃的,但胜在占地甚广,尤其在雨雾中,除非他们带有警犬。否则要想追踪上我们还是有很大难度的。
茫茫果林中,我跟着勇刚一路狂奔,他是天生的军人,对方向有极其敏锐的嗅觉。差不多在果林中一口气跑了七八分钟,前面陡然开阔,显然已经冲到了果林的另一边缘。越过一条宽阔的水沟,就可以看见铁路线。回头往后望,再二十多名追踪我们的警察已经被远远甩在了身后。毕竟对追捕的人来说,一进入果林,就要慢慢搜索,自然速度大减,更何况下着这么大的雨。这让我们都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一阵狂奔,让我们都有些乏力,雨水滑着脖颈流进全身,早忘记了腹上的疼痛。两人双手支在膝盖上,都是一阵猛喘。
喘息了片刻,我们准备趟过面前这条水沟,勇刚率先冲进河沟里试探了一下,道:“不深,可以趟过。”他才在水沟里走得数米,我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大叫一声,“还想跑!”话音方落,竟然已经有一个不知何时埋伏在此的警察从旁边的树后冲了出来。一下扑在我身上,来势凶狠无比,竟然一下把我给掀翻在地。
这一下袭击来得如此突然。我正弯着腰喘息,一下反应不急,被狠狠地压趴在地上。这个警察非常擅长擒拿术,一下按住了我的手臂,往后一别,已经把我的右手肘给锁上。随即把我的右手手指向外一撇,这一下用劲非常狠,差点把我手指给扭断,十指连心,我忍不住吃痛,惨惨呻吟了一声。勇刚听见动静,急转过头来,不由脸上一急,就欲回冲过来。
“来呀!你再靠近一步,我立马毙了他!”这警察右膝狠狠地压着我,扣着我的右手,左手一下拨出枪来,顶在我的太阳穴上。狠狠地对着勇刚道!
勇刚站在水里,见对方用枪指着我脑,不敢再动一步。
“我看你们跑!我赵有志的手下,还没有跑过一个犯人!”这叫赵有志的警察冷笑着,手上扣住我的四指使劲向外翻,口里狞笑着对我道:“跑呀,怎么不跑了?”我手指关节一阵痛入骨髓的撕心疼痛。冷汗都一下冒出来,和着雨水一同滑落。
“我看你跑!”赵有志持枪的左手往我的头往泥浆里一阵猛压。泥水塞进我的鼻和嘴,一阵强烈的窒息。他的膝盖正好顶在我受伤的腹部后腰处,血水混着我身下的雨水直渗出来,染红了我的身下。勇刚一脸凄然,却只能看着我而无能为力。赵有志对勇刚冷笑道:“你有胆子就给我跑,别说我在你背上给你一枪对你不人道!”
勇刚冷冷道:“你狠!”
“你给我站起来!”赵有志反扣着我的手指,把我的头给硬提起来!枪把一转,一下猛击在我头上。
我的头一阵巨烈的疼痛,眼前金星之冒,一阵晕眩,血一下和着雨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下,闻到自己的血腥味,竟然这么浓烈。
“你他妈的,竟然敢杀警察!我看你活腻了!”赵有志又是一枪把打下,我的头骨一阵吃痛,心底的火气一下冒了出来,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狂笑道:“打呀!再打呀!有种你打死我!”
赵有志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打是不!你他妈的,竟然杀了思蓓!”说着手上用劲,把我的手指向后一翻,狞笑道:“把头举起来!”说着把枪朝腰间一收,就想用拳头狠狠地击打我的头部。我手指一阵强烈地比的吃痛,只得缓缓地举起头来。
“你看我敢不敢打!”赵有志右手捏紧拳,猛然一拳向我脑部击打过来。拳风轰然击来。真被这一拳给打实了,我下半辈子很可能成白痴了。就在他一拳击来的时候,我拼着手指上的巨痛。身子猛然向前一弯,左手手肘一下猛击过去,即躲过这一拳,又一下击在他的腰胁部。
赵有志那想到得我在这种时候还反击能力!一下被我给狠狠地击了一肘。啊的一声惨叫,腰都被击得弯了下去。控制我手指关节的手不由松了开去。
血随着我的脑门不停地留下,我喘着气,大喝道:“你打呀!看谁打谁!”说着我右拳狠狠挥出,一下猛击在他的下巴右侧,要不是我现在受伤实在过度,只这一拳,换了颠峰时期已经可以让他留个终生白痴的记念。但这一个冲拳也不是他所能抵挡的。
啪的一声,赵有志被我一拳给撂飞出去。厚厚实实地砸在地上。
你去死吧!我心中被他两记枪把给击出的血性一下全暴发了出来,这种杀气不是一般的盛!我一下从衣中掏出枪来!冲了上去,一下顶在他的脑门上!狞嚣道:“你不是很屌吗?妈的,你给我举起头来!”说着我左手狠狠地捏紧在他在面前晃了一下。做势要给他狠命一击!
“不要!不要呀!”这喝止的声音,除了勇刚,竟然还有一个颤抖的男声。这声音我无比的熟悉。这一瞬间,半年前的往事一切涌上心头,那个喜欢讽刺的弱弱男音。
我猛然抬起头来。雨水瓢泼而下,洗净了我脸上的泥浆。只见树丛中,小四缓缓地走了出来。眼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怔怔的看着我。
哧!一道闪电破空划到,映得大地一片惨白。小四的手在颤抖,他的手上,是黑洞洞的枪口。
直对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