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规有想过安装空调后,依褚旸的性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他没料到,这人竟能这么折腾,一连三天,除了洗漱、去厕所,就没让唐规出过屋子。
不,更准确来说是让他下过床。
唐规甚至想过自己死在床上的可能性。
这天早上,唐规刚刚清醒,就感觉身后被子里探进来一只微凉的手,在他腰上摩、挲,惊得他神经立刻紧绷起来,摁住那只手,生气道:“不准再乱来了!”
褚旸轻笑出声,将他搂入怀中,面相自己,大拇指在他下眼睑处揉了揉,道:“好,不动你了。”
唐规这才安心的闭上眼睛,继续犯迷糊。
褚旸虽说不动他,但手一直没闲着,在他肚子上摸来摸去,特别是小腹上的一处刀疤,那是当时褚乘为了将褚旸唤来,用水果刀划出了的刀痕。
虽然现在好了,但有几处重伤也留下的永久疤痕。
唐规抓住他的手:“别摸,痒。”
褚旸没说话,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几分。
唐规知道他这是在心疼,安抚的揉平他的眉心:“别自责了,早就不疼啦。”
见褚旸依旧沉默,唐规将他的手挪到脾胃处,转移话题道:“饿了。”
褚旸帮他揉了两下,撑起上身道:“想吃什么?”
唐规随便点了一个:“皮蛋瘦肉粥吧。”
褚旸应声起身,转瞬消失,与他一起不见的,还有床头柜上的手机。
唐规知道褚旸的速度,便也没再赖床,起身出去洗漱。
西配殿里的一一二二听到声音,还开门探出半个脑袋,见是唐规,惊喜道:“大哥哥,你起床了!”
“……”
可能这几天洗漱听到类似的话太多了,唐规竟也不觉得害羞了,甚至还能神情淡定的应它们一声:“嗯。”
见他洗漱,一一二二凑过来,问:“大哥哥,那你等会还继续睡吗?”
唐规挤牙膏的手还是顿了下,耳尖微红:“不睡了。”
“哦哦,那我们是不是能跟你说事情了?”
唐规问:“什么事儿?”
一一:“前天有个老头过来,想找你去看看墓地,祖师爷说你在睡觉,不让我们打扰。”
二二:“昨天他也来了。”
一一:“嗯嗯,祖师爷说你还在睡觉。”
唐规:“……”
“他有留下什么方式吗?”
一一二二同时摇头。
那就算了,估计是想找他看事儿的人。
这几天他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的厉害,的确没什么精力应付。
正这么想着,就看到一个小老头骑着一辆小三轮车慢悠悠的驶过来,看到洗漱的唐规,面上一喜:“小先生,你总算醒了。”
老者年龄颇大,□□十岁的年纪,下车后,拄着拐杖步履艰难的走到土墙边上站着。
唐规瞧见了,赶忙漱口,出去搀扶着他去屋里坐。
老者笑着摆手道:“没事没事。”
“我过来是想让你帮我看一处墓地。”
唐规面露为难,与老者实话实说,他擅长看相卜卦,再或者看一些邪乎事儿,风水选地,算是他的短板,只是看过书略懂一二,但没实际给人看过。
没想到老者听了,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没事。“
“做什么都会有第一次,看来我老头子运气不错,正好给撞上了。”
唐规见他面容祥和,语气坚定,不像是在说笑,同时他也看出老者额头发暗,的确有岁终之相。
不少人对风水很讲究,特别是看选墓地。
网上经常有人说,祖宗坟地选的好,可以旺三代之类的话。
唐规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班门弄虎的好。
“老先生,我对风水是真的不精通,不如我帮你介绍一位济云观的道长吧,他擅长看风水,给过不少人想看过阳宅墓地。”
老者摇头:“不了,我觉得你就很好。”
唐规:“……行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试一试。”
实在不行,他就与罗兴他们保持联络,省的自己说错话,也好有人提醒。
正这么想着,老者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地图,递给唐规:“小先生你先看看这上面的大致位置,如果可以,我再带你过去看。”
“好。”
唐规见他不肯进道观,就将他扶去小三轮车上坐着。
地图是雾城的一处郊区,上面标注的很详细,甚至连几个羊肠小道都写的十分清楚。
只是看完后,唐规皱起眉头。
通常人找墓地,都是找有山有水,地势不错的地方。
可老者给他的地图上全是荒地,周边几处排污勾以及废弃河流,还有一个大型的垃圾处理站,几十个沼泽池。
这地方……怎么都和好地势挨不着这边吧?
“老先生,你这墓地是什么人帮你找的?”
老者呵呵一笑:“我自己找的。”
唐规不解:“那您怎么找这么一处地方?”
不管是他自己用,还是留给其他人,都不是很好的选择。
老者:“我想断子绝孙。”
“……”
唐规被老者的话震惊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对自己下手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我的确想要这么做。”
“诶,我现在年纪大了,已经没办法跟他们抗衡,也不想继续弄那些凌乱污秽的事情,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后拖累他们,让他们生活不顺,事业跌落,最好能一个个早点死了,下地狱去!”
唐规看他说到几个儿女时,恨的咬牙切齿,沉思半秒道:“我能问问原因吗?”
老话说得好,虎毒尚不食子,面前的这位老者对自己的子女怨言却很大。
老者浑浊的眸子黯淡下去,抿着满是褶皱的唇,许久不语。
“既然不方便告知,那就算了。”唐规将地图叠好还给他:“不过这种事情我劝您还是不要做。”
“先不说能不能报复到你儿女身上,您作为墓地的享有者,与世长辞后,躺在这种地方也不能安稳,说不定还会影响到您下辈子的投胎。”
“有什么事儿,还是尽量生前解决,不要影响到下辈子,您说对吧。”
唐规自认为说的话很算诚恳,但也不知道那句话戳到了老者的伤心事,他竟低下头,捂着脸呜咽的哭了。
唐规安慰的轻拍他的后背,让一一二二拿出几张纸巾,递给老者。
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陪着,老者哭了一会儿,情绪逐渐平和,开始跟他讲述事情缘由。
他与妻子育有三儿两女,都说孩子是自己上辈子的情人,投胎过来报恩,可老者却觉得他的子女全都是过来寻仇的。
小时候,一个比一个脾气执拗,什么事情总是与他们对着干。
老者还与妻子谈论过几个孩子的性格像谁的问题。
明明他和妻子的性格都还不错,结婚一辈子,两人很是恩爱,别说打架,拌嘴都很少。
可五个孩子整天争吵打闹,弄得家里鸡犬不宁。
他和妻子与他们讲道理也不听,也打过、骂过,都无尽于事,妻子更是为了五个孩子去咨询育儿专家,也都无果。
他们甚至还自我安慰,小时候性格调皮很正常,说不定等大了,到学校受到教育,性格也就变了。
可是,并没有。
老大、老四曾经为了给家里人要钱买房,买车,直接将老者的腿打断,整整养了大半年时间才痊愈。
老二虽是女生,但吃、喝、嫖、赌占了个全,他们夫妻被追债的人堵在家里不敢出门,他经营的水果店也被砸了,损失惨重。
老三说他们偏心,直接霸占了他们的老房子,将两人赶出去睡马路。
老五算是几人中最争气的一个,考上了大学,进入律师所。
之后认识了一个老总女儿,仅因为对方嫌弃老者夫妻是拖累,他竟然狠心与老者夫妻断绝关系。
后来老者一次生病住院,五人还偷偷给他们买了意外保险,算计着怎么能不动声色的杀死他们两夫妻,得到这一笔巨款。
幸好后来老者听说这事儿,带着妻子逃了出来。
原以为夫妻两人不再与他们联系,也就能独自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可没想到他们竟然追找了过来,甚至还谋害了他妻子。
老者试图告他们,可有五儿子这个专业律师在,他一个老头没钱,没势,没证据,怎么可能胜诉?
老者甚至想过亲口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生父母这么狠。
他扪心自问对五个孩子也算是掏心掏肺的好,甚至没有重男轻女的偏颇,可孩子们怎么就像是与他有血海深仇一样,总想让他死呢?
老者叹气:“如今我已经东躲西藏二三十年,他们甚至都有了自己的儿女,却还是不肯放过我,通过各种方式想寻我回去,用我来换取最后的利益。”
唐规听得眉头直蹙,但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目前他只听到了老者的一面之词,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谁也不清楚。
不过他看老者的面相,的确有三儿两女之相,并且他与这五个子女的亲人缘很淡薄,至于对方是不是想谋杀他,就不太好说了。
“老先生,无论如何,都不要想着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他们想谋杀你换取利益,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至于他们谋杀你妻子的事情,我会帮你联系警察,调查事情……”
老者摆手打断了他后面的话,问唐规:“算了,我已经不想那些了。”
“这几日我总是梦到妻子,让我跟她一起走,我估计自己命数将近,就是想找个墓地,安排一下后事,既然你不能帮忙,那我另寻他人算了。”
老者说着将地图装进口袋,骑着三轮车想要离开。
唐规还特意问了老者的名字,想让王庆仁帮着查一查是怎么回事。
当时他要是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到老者,肯定不会轻易放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