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取武器!进入升天之间!重返凡世!”
狂热的呼喊在赎罪城上空回荡,暗红色的穹顶已经彻底打开,每一个人都能看到上空泛起的波纹海浪。
永恒高塔竖出穹顶,一道道金芒自塔尖飞升而出、直冲上界,那是一个个得到了恩赐荣典的罪民,踏入救赎之路。
亲眼见到这神圣的一幕,罪民们更加狂热,累世的苦难,沉重的罪孽,终于可以得到赦免了……再也不必沉沦受苦,因为天神的许诺近在眼前。
华丽森寒的战甲自三座方尖塔内部飞出,自行寻找着最合适的使用者,被选中的罪民发出惊喜的喊叫,原地不动,任由神圣的装置覆盖己身。
那贴身的战衣流泻着辉晶的金色回路,纯白色的甲胄华美无比,源胶镶嵌其上,汇聚胸前,凝成绿色的晶石,提供强劲的生命源能,散发闪闪翠芒,维系着生命与灵体的联系,又有银色的镂空外甲内嵌浮石,激活能级,贴身悬浮,犹如光环灵护,圣洁而高贵,就像天界的神兵。
顷刻间,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卑贱罪民,就变成了神威凛然的战士。
那华丽而强大的战衣封存于方尖碑之中,凝固了时光,驻留着伊蓝-泰尔全盛时期的辉煌,当初庇护之地的设计者们将希望寄托其中,希望有朝一日,后代们能够披上战衣,为种族的复兴披荆斩棘。
那被选中的罪民不可思议地望着周围的一切,他已经披上战甲、戴上头盔,经由源胶活化的视觉变得无比清晰,他望着自己的双臂,握拳,感受到血脉相连的强大,他与这副战甲似乎有着微妙却真实的联系,甚至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注定,他今日要披甲而战。
爆炸性的力量在体内积蓄,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自由,伊蓝-泰尔的末裔仰天长啸,高喊道:“感谢慈悲的天神赐予我力量!”
如此强大,如此恩赏,他要回报天神的慈悲,救赎自己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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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高塔已经变形扩张,四道巨大的门户源源不断通过了被选召的罪民,有人身披战衣、手持武具,也有人驾驭重甲机关、轰鸣前进的,甚至有高大的机甲犹如巨兽,五名罪民分列五处节点,一起协力,共同操纵着这可怕的战争平台走向永恒高塔,步伐从笨拙到熟练。
深沉的吼叫声自方尖塔碑处响起,休眠的战争巨兽被注入源胶精华,得以唤醒,迷茫的眼神四下逡巡,寻找着自己的主人。
“哈,伊蓝-泰尔。”
贝努望着渐渐苏醒的庇护之地,这个可悲文明的最后希望正在咆哮复苏,正因为如此,才会显得可悲,蝼蚁自始至终,都是玩物。
他眼神扫视,一个个念出名字:“神盾近卫,天界机甲,盖里欧魔像,不朽御座……都是被星宫予以正面评价、并采样收录的战争兵器,伊蓝-泰尔,你们将它们留在这里,是指望你们的后裔能够重建你们可怜的蚁丘吗?”
星宫之神,说到这里,愉悦地大笑起来。
“干得不错。”他对这文明的最后希望予以正面的评价,“总算帮到了星宫,帮我们查探一下凡世的底细……不枉星宫让你们苟延残喘了这么久。”
贝努抬起头来,望着从永恒高塔冲向凡世的一线线金芒,心中尽是某种愉悦的满足……这种稀奇的事情,以他漫长的寿命,也从未遇到过。
“啊,真的是……”
他摇头道:“这囚笼中的兵器存量实在不少,如果这些蝼蚁拿到武器之后,一起转过头来围攻我,那我也只能转头就跑……可惜,没有如果,蝼蚁毕竟是蝼蚁,从来不会联合起来,谁能想到它们为自己造了一尊神?”
贝努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旋即悠然地等待结局。
“先祖在上……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爱芙发出了悲怆又无奈的叹息,她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封印解除,威力强大的古代兵器活化启动、挑选着使用者,在这一刻,弃誓者就意识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在古代兵器的帮助下,大家协力,共同击败这个星宫之神。
但这个美好的想法注定无法实现。
“你们为伊蓝-泰尔塑出了一尊新神。”她望着托斯迪瓦,绝望道,“而且居然还是我们的敌人!仇人!”
在教士们无数年月里的高强度洗脑下,遗民末裔们已经对罪孽之说信之不疑,如今星宫之神从天而降,又将封印解除、升天之路开启的功劳揽于己身,如此一来,就在罪民们的心中拥有了至高的地位和唯一解释权,即使是教士们甚至是大祭司,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弃誓者们用了几百年都没法让罪民们清醒过来、接受真相,更何况现在“天神”降世,哪怕是托斯迪瓦这个大祭司站出来宣告真相、呼吁族民们围攻侵略者,恐怕也会被义愤填膺的狂信徒们以叛徒之名就地处决。
这样的情境,让爱芙无比绝望。
即使封印解开、民众们获得了无比强大的威力武具,但麻木和服从的钢印却依然烙印在灵魂之中,使他们被侵略者所驱策利用。
“我承认,这确实是意料之外的尴尬情况。”
托斯迪瓦叹了口气。
这种操蛋的事情,别说是爱芙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过于离谱。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事已至此,就算责怪前人、愤恨埋怨也毫无意义,一会儿你带着你的族人出去,被古代兵器选中,整装武备之后,就去升天之间、返回凡世,然后就带着他们远远离开、不要回来。”
说到这里,他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老朋友。
仿佛要将她的容颜和身影牢牢记在心里。
“现而今,凡世已经是新族的时代了,他们已经发展出了繁盛的文明,带领族人们于凡世之中重建伊蓝-泰尔,比作为弃誓者在庇护之地东躲西藏还要困难许多……以后,可能就没人给你暗中报信了。”
爱芙想要说话,大祭司便抬手阻止:“不要试图阻拦或者改变什么……没有用的,这已经是一个死局,赎罪城只能跟星宫一条路走到黑,因为即使是我,也无法说服狂热无比的同胞们……”
“这是我们亲手酿成的苦果,只能独自品尝,而弃誓者却可以成为新的可能性,作为伊蓝-泰尔的分支,去走另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
他说到这里,轻轻一笑,望着爱芙。
“那么,就拭目以待吧。”他轻笑道,“比起我欺骗同胞、向星宫屈膝、向仇人献媚的行径,你的抉择自始至终都是对的,可从小我就明白,对的行为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爱芙,让我们最后赌一次吧。”
“看看谁才能让族群延续下去。”
弃誓者望着曾经的好友,脱口而出:“我们一起走吧!”
托斯迪瓦先是惊讶,而后叹息,他下意识伸出手,想为爱芙理顺耳间的碎发,却悄然住手,只是微微一笑。
“我可是国王啊。”他眨眼道,“你说的。”
及至弃誓者们在大祭司的带领下,从秘密通道绕过永恒高塔的探测光幕、进入扩大后的广场中,一道道流光自天空而降。
比起浑浑噩噩的罪民们,一直在反抗、作战和挣扎的弃誓者们显然更具有战士的资质,一台台古代兵器从天而降,战衣附体,澎湃的灵能自深海战甲贯通全身,弃誓者们早已经分散开来,所以战衣选召,并不惹眼。
爱芙转头,依然能看到光幕之后,那身影微笑遥望。
华丽圣洁的战衣包裹着她的躯体,手甲延展,光环浮动,金色的镂空战饰悬起闪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阻碍。
弃誓者环顾四周,无论是瘦小的罪民,还是健硕的武士,每个人都顺利地接受了先祖们的馈赠和传承。
即使传承早已经散失,即使大部分的工艺和技能在数次浩劫中变得残缺不全,即使骄傲的族裔们已经变成了唯唯诺诺的罪民,所有恶劣的情况和可怕的缺陷,都不会成为战甲选召过程中的阻碍。
这并非是伊蓝-泰尔的战争兵器毫无门槛。
而是当初设计了庇护所的智者们的,耐心、严谨而满怀希望的祝福。
他们一定拼命地设想了所有最坏的可能性,以确保即使是在最绝望的情况下封印打开,后裔们依然可以傻瓜式地驾驶着强大兵器返回凡世,哪怕是传承全部散失、文明就此断层,后代们依然可以凭此兵器保护自己,然后披荆斩棘、从头开始,重新铸造文明的基座。
可是,那些智慧的先祖们,可曾设想过现在的绝望时刻?
爱芙叹息着,倾听着身边被选召的罪民们的狂热又喜悦的叫喊,他们将这一切归结于“天神”的恩赐,多么荒谬而可悲。
但就像是托斯迪瓦说的那样,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阻止不了。
弃誓者心情沉重,在教士们的指引下,走向升天之间。
她最后一次转头,已经看不到托斯迪瓦的身影。
一种莫名的情感揪住心灵,让她无法呼吸。
就像是托斯迪瓦第一次坦露身份后的剧烈争吵,两人分道扬镳,望着对方消失的身影,她的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慌、痛苦和不安的情绪,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世界里,永远失去了一个人的影子。
“再见了……”
她加快脚步。
评议会也许正在等待接应,整个凡世都没有准备好应对这一场袭击……比起其他的事情,她要立刻向奥法评议会发出警告。
——升天之间,近在眼前。
而在寂静空灵的脚步声中,托斯迪瓦来到了永恒高塔之下的隐秘领域。
这是每一任王被托付的秘密——最初是联席首座,而后是大元帅,再就是第一公民……无论冠以何名,即使是刀兵相见的杀戮,被篡位者也会向篡位者郑重托付这一秘密。
整个空间悬浮着三色粒子,地面虚幻空灵。
脚步踏上,有无形波纹逸散,托斯迪瓦一步步走到这领域的中心。
曾经这里昏暗死寂,沉默了无数岁月,从未发生任何变化,只被托斯迪瓦当成了绝不会启动的无聊的地方,今光芒闪耀,空幻犹如幻境,大祭司张开双臂,悬浮的无数光点来到他身边。
“我是托斯迪瓦。”他轻声道,“我是伊蓝-泰尔的王。”
粒子震荡,虚无之中,远古的意志沉默而有力地回应着,认可着。
他静等着时间,岁月,历史,真相,以及职责。
而后,他轻声说道:“我的眼当如神视烛照,瞩目所有臣民同胞,注视他们,不遇漩涡吞噬,不致暗流倾覆——让我看见。”
光辉舞动,勾勒幻象,无边深海之中,有无数的金线飞掠上升。
那是第一批通过升天之间、抵达凡世的族民。
托斯迪瓦轻轻一指,其中一条金线骤然扩散,金芒勾勒,转换出光屏投影,通过那名伊蓝-泰尔的战衣回馈,他看到了对方所见的景象。
冰冷黑暗的海水,还有越发明亮的上方。
这意味着过不多时,这位伊蓝-泰尔就会浮出水面、抵达苍穹之下,见到爱芙念念不忘的天空。
而作为伊蓝-泰尔的王,托斯迪瓦要借着这一双双眼睛看到和判断上界的情况,并制定和执行相应的方案。
这是他的职责。
他沉默地注视,伴随着疾速的上升,上空的海水自深色变为美丽的苍蓝,他看到了美丽的礁石和珊瑚,还看到了一些奇怪的金属碎片,紧接着眼前一亮,水花炸开,那庇护所的囚徒罪民已经脱离水面、跃至空中。
整个视野骤然开阔!
大祭司呼吸一顿。
粒子震荡,还原声音,他清晰地听到了那人喜极而泣的大喊和欢叫,他看到一望无垠的碧海,远处海天一线,天空湛蓝,云朵飘过,太阳照耀,那是书本里描绘了无数次的图景,却是庇护之地永远无法看到的景象。
他“看到”了不远处连云的风帆,一艘艘战舰飘浮海中,那也是书里所讲的事情——陆地之民没有浮石,也可以砍伐木材、制成船只,他看到船上有人,密密麻麻,正在向这边观望。
托斯迪瓦闭上了眼睛,轻声一叹。
因为那伊蓝-泰尔在大叫。
“敌人!”
辉晶喷射剑光,战甲自天空飞掠而下,血光猛烈地绽放!
伊蓝-泰尔的末裔经由漫长绝望的等待,最终得以重返凡世,来到苍穹之下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拯救者们……挥动屠刀。
时间回转,十几分钟之前。
“严正警告蔚蓝舰队所有作战单位,立刻离开,本区域即将进入战争状态,将有不可预知之危险发生,康德殿下对你们发起最后通牒,重复,不可预知的危险战事即将发生,勿谓言之不预!”
阿福严厉的通牒通过大功率广播遥遥送出,吹到蔚蓝舰队这边,只换来了一阵哄笑,军官们大声鼓噪,对水手们叫喊:“不要慌!康德在吓唬人!他就这点本事了——打?他当然不敢打!我们是蔚蓝舰队!”
“正式交战,就等同于向评议会宣战,康德怎么可能敢做这种事情!退一万步讲……”那爬到桅杆上的军官叫嚣道,“指挥官还在我们这里呢!康德他舍得吗!?这才多久呢,肯定还没腻!”
这话换来了水手们的口哨和疯笑。
异议者早已经被打发到敢死队里、被破碎群岛方面俘虏,而现在舰队的船员们,都被评议会巨额的酬金冲昏了头脑,这是最后一票,干完之后就可以回去享福——被这样的念头反复洗脑和裹挟,整个舰队差不多半疯了。
那桅杆上的军官吼叫道:“总之!跟康德硬顶!一会儿有人从水里出来,全都救起来!抢人!送到旗舰,用传送阵送走!救到一个,全船有功!救到十个,咱们这辈子都不用愁了!都听明白了吗?”
水兵们轰然应是。
过没多久,远处水花翻滚,一道金光跃然而出,华丽的战衣在日光下展露神圣的姿态,邻近的一条战舰欢呼声起,风帆扯满,拼命向那边迎去,然而下一刻,飞跃半空的身影猛然下冲,光刃翻转,血光飚射!
一道道金线不断跃出,华丽的战衣披上血腥的袍服,见所未见的各式兵器战甲四下飞掠,逢人就杀,射线切割,桅杆断裂,战舰纵起大火,爆炸不绝于耳,碎裂的尸体不断坠落海中,恐怖的屠杀拉开帷幕!
“父亲,侦测到战争行为。”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荷鲁斯沉声道:“需要立刻干涉吗?”
康德淡淡道:“当然不,现在开火,容易波及到蔚蓝舰队。”
铁儿子惊讶道:“哈?”
“这是用来嘲讽评议会的说法。”康德目光闪烁,冷笑道,“本来想拿破碎群岛当饵,蔚蓝舰队不知死活,那就帮我聚怪吧……一整支舰队,即使是伊蓝-泰尔也要杀很久,等他们源源不断抵达水上、围着舰队大杀特杀,再用禁咒清场,效果最佳,省得一个禁咒砸下去,把剩下的吓得不敢冒头。”
“这是他们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