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和评议会……”
黛瑞拉的声音欲言又止。
康德的瞳孔猛然一缩。
他刹那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在听到了康德的提醒与通报之后，各国都知道了破碎群岛发生的极度震惊的大事，知道凶残的深海怪物浮出水面，知道它们对海上航船形成了毁灭性的威胁，甚至知道了一只恐怖的深海巨兽即将苏醒。
知道对方有能力威胁甚至阻断所有的海贸航路。
而银月议会，精灵用以限制王权的利益集体，在知晓这件事情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召集舰队并且派遣先锋军，绕过康德，执行任务。
这种决定除了傲慢之外，还有质疑和贪欲，他们不相信康德的言辞和情报，至少不全相信，他们也对那所谓的深海巨兽感兴趣。
它如果能够阻断全球海贸，那如果能为我们所用，那这意味着精灵岂不是可以将全球海贸牢牢控制？
最不济，也要确保康德或者其他国家与组织无法控制它。
所以单独行动成为了必然的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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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问题来了。
精灵是这么想的，那评议会和帝国呢？
康德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荷鲁斯！给我接通尼奥拉和亨利贝克！”
苍蓝舰队与帝国第四分舰队的两名指挥官成为了康德与两国间交流的纽带，随身携带的通讯手环被迅速接通。
康德没等两人说话，便声色俱厉道：“现在马上向你们的老大，皇帝和大议长，转达我的警告！在破碎群岛的难民与士兵全部撤离之前，别搞小动作！让他们的舰队离破碎群岛远一点！现在那怪物需要血肉……算了！你们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们！”
听着他几乎压抑不住怒火的咆哮，一旁的黛瑞拉无声地叹息。
望着康德打开相位之门、消失无踪，凤凰王呆立片刻，轻轻摇头。
大概十五分钟后，全视之塔与诸王神庭都收到了震旦之龙怒火冲天但依然极具耐心的警告，他警告两位统治者，破碎群岛的沉睡巨兽十分危险，不能让它得到更多的血肉，因此千万不要派遣队伍私下行动。
至少要等到所有人成功撤退。
全视之塔的议庭之中，这份警告信被公示。
换来了一阵讥笑和嘲讽。
“他以为自己是谁？诸圣神选？降临之子？”
那位奥克辛顿议员拍着桌子大笑道：“居然在教奥法评议会做事？我们维系了这个世界的和平，历史已经经过无数岁月，经历和迎战过的灾难、入侵和危机数不胜数，轮得着他教我们什么叫危险？”
“他一定在试图掩盖或者拖延什么。”
另一名议员沉声道：“这么害怕我们参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震旦人一定在破碎群岛发现了什么……或者是更坏的情况。”
他与奥克辛顿议员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他想控制那深海怪物？”
“没错。”
又有一名议员赞同道：“我们的情报显示，他俘虏了破碎群岛的掌控者，那位帕廷岛主，那些海怪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多半是帕廷岛主为了应对康德的攻击和威胁，不得已释放出来的，而现在，他被康德俘虏，以他商人的天性与性情，一定会选择用这个秘密求得一条生路。”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上康德的当了。”
奥克辛顿议员森然道：“难怪震旦人搞出了这么浩大的声势，甚至拿出了足以引起诸国忌惮的巨型飞行器，这一切原来只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他用这个大撤离行动作为幌子，来掩饰他的真正目的——他只是想拖延时间，分散我们的精力，转移破碎群岛的活口，然后实行他的真正计划。”
“——控制那深海之下的力量。”
他望着在座的同僚们：“不能让震旦人得逞，各位都知道，现今文明世界的繁荣与发展建立在海洋贸易的基础上，如果这经济的命脉被震旦人一手掌握，那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难道还要我来提醒和推演吗？”
而后他看向大议长：“请您立刻采取行动！”
这个时候，沉吟的反对意见慢慢响起：“如果这是真的呢？我们假定康德不怀好意，甚至做出了敌意行为，如果一切都如康德所言，那深海巨怪也无法控制，那我们不仅什么都没得到，甚至还大大损害了与康德的关系……”
奥克辛顿议员瞥了一眼说话的人，讥笑道：“费马阁下，就这么想得到康德的糖果生意吗？就这么害怕得罪他吗？”
对方眉毛一挑，反唇相讥：“奥克辛顿议员，你这么急着与康德为敌，是怕康德把他的炼金武器卖到评议会，砸了你家族的饭碗吧？”
奥克辛顿勃然大怒，豁然而起。
对方也针锋相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脖颈。
全视之塔的首条法则，不许动用攻击性法术与武器，尤其是在议事期间，这确保观点的分歧不会演变成血淋淋的决斗，但最初规则的拟定者们较为淳朴，或者说，高估了后继者们的下限与节操。
虽说禁止使用攻击性法术和武器，但没有禁止动用拳脚。
是以，为了在激烈的争执中说服反对者，议员们大多都使得一门好拳脚，对于兴趣众多的法师来说，这权当健身养生。
奥克辛顿议员以禁军擒摔法闻名图拉夏叶，那是一门摔跤技巧，源于精灵的战场武术，因为精灵的剑圣们发现，在非军阵对敌的小规模混战之中，与同样身披重甲的敌人对战，效率最高的杀敌方式就是把敌人掀翻在地然后大斧子大锤子与破甲锋招呼，这比直接动手狂砍要高效许多。
而费马议员则另辟蹊径，重金聘请了一位流浪至此的震旦武者，学了一手好俊的冲拳炮锤，恃此横行议会，击出无数熊猫。
议员斗殴，已经成为奥法评议会的传统艺能，为群众们所津津乐道，甚至议员们都乐在其中，以至于数代议长都觉得此事不太体面，想要修改规则，添一条不可拳脚殴斗，结果议员们的意见出奇得一致，甚至创造了最高赞同票的记录，以“祖宗之法不可易也”为由顶了回去。
眼见又一场擂台赛即将开打，大议长的雷霆之音轰然而至，评议会的最高统治者表达了他的观点和建议。
“奥克辛顿议员的观点很有价值，但费马议员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我们并非是与某个人为敌，而是为了评议会与整个世界的利益，查探真相，扫清威胁，确保强大的力量不会落入恶人之手，这是我们行动的指南。”
大议长说道：“所以我们必须独立地调查清楚破碎群岛的事件，不能全盘相信康德的言辞，当然，这并非是对康德的敌意和不信任，而是对评议会与世界的负责，现在，文书官，草拟给康德的回信。”
“就说，感谢康德殿下的提醒，我们会认真考虑他的警示，奥法评议会的强大舰队与勇敢调查员会以其谨慎明智的态度确认威胁，而他们优异的战斗能力和专业技艺不仅能够保护评议会的利益，也能很好地保护他们自己。”
“奥法评议会感激他为世界和平所做的一切，并衷心希望在接下来能够继续与伟大的禁咒法师联手，保证凡世的稳定和生灵们的安全。”
“就这样说吧……润一下色，语气谦逊一点也无妨。”
大议长吩咐了一下文书官，思索了一下，又说道：“再下达一道命令，命令舰队和先锋军以更谨慎的姿态探查和前进，务必随时保持联系，务必警惕，警惕突如其来的危险，警惕来自水下的敌人。”
帝都王庭，低笑声自恢弘的宫殿里传出。
“他急了。”
人类世界的共主宛如高居云巅的神明，玩味地看着房间中的人们。
他的儿女们，他的大臣们，围绕在他身边，恭恭敬敬，堆起笑容，每一个人都尽量掩饰自己的谄媚，以免让其看起来太过露骨低级，他们都竭力地表现，挖空心思想要讨取自己的欢心，这就是权力的美妙之处，他有时也沉溺其中，偶尔扔出一点面包屑，就让饥饿的狗们争抢不休、丑态百出。
说话的人是他的大儿子亚历克斯，右手看起来粗壮结实了几分。
他的家庭作业已经完成了一小半。
此时此刻，大皇子望着他的竞争者们，那些弟弟妹妹们，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讥笑：“不会有人觉得，康德搞出如此浩大的声势和动静，花费钱财无数，劳心劳力，甚至连贱民和乞丐都救，只是为了满足一下他突然变得极为高尚的道德情操、而没有其他任何企图吧？不会吧？”
就在这时，皇帝冷不丁道：“如果真的是这样呢？”
亚历克斯吃了一惊，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父皇？”
帝国的统治者视长子为空气，眼神越过，看向了他的儿女们：“你们谁知道，康德为什么连破碎群岛的贱民和乞丐都救？”
他点了二儿子回答，然后一个接一个，孩子们或自信或瑟缩或战战兢兢或不确定的声音一一响起，但谁都没有回答到点子上。
康德想要借此机会掩饰什么。
震旦人在邀买人心。
他想全盘接受破碎群岛的一切财富价值。
种种猜测，透着轻蔑，透着傲慢，透着愚蠢。
帝国的皇者无声叹息。
没有一个人的回答合他心意，没有一个人说出他真正担忧的可能性。
那就是，康德真的想要救那些贱民。
这个答案虽然莫名而荒谬，但确实最可怕的，最让他担心的。
也是最让他……杀意沸腾的。
“回信。”
皇帝捏了捏眉心，略微疲倦地叹了口气：“就说，知道了。”
他才是人类世界的共主，岂容康德指手画脚，如果因为康德的一封信便撤回军队、对康德言听计从，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皇帝多疑，王者绝不轻信，帝国与康德之间早有龃龉，他不信康德会对一切和盘托出、绝无保留，破碎群岛的秘密，他也想知道。
前后两封回信最终到了康德的手里。
一份洋洋洒洒，一份简单无比。
但言语之中透出的傲慢、轻蔑与愚蠢，全然拍在康德的脸上。
盗火者脸色铁青。
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
意识到他忽略了什么。
行正道之事，依善念而行，发动了异界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空中撤离行动，他拯救无辜，发动群众，收获了认可和拥戴，也展示了力量。
拨开了世界真相的迷雾，窥探到了俯瞰凡世的天外之敌的正身，敌人虽然强大，但并非无可匹敌，年轻的盗火者踌躇满志，布局，推进，设计，应战，他不仅要摧毁这个恶毒的所谓“神明”的肉身与魂灵，还要迎战末日预言中即将到来的敌人，他已经做好了计划与设想，并付诸实践。
即借此机会，向诸国君王与组织首领们揭示星宫的残酷意图和卑劣行径，汇聚整个世界的力量，迎战整个世界的敌人。
这样的计划融入了盗火者的独特气质，并非是聚集诸国的英雄迎战魔王，而是号召所有的人民共同迎战。
这种气质、思想与观念并非凭空而成，而是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所致，康德这一代人，受到的教育是“解放全人类的事业”，听到的声音是“构建人类共同体”，最熟悉的标语是“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他对这样的理想和计划有着天然的熟悉与好感，视其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他理所当然地相信着面对危机和困难，全世界的一切生灵会抛下种族、语言与国别的成见，为了共同的目标一起奋战，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他的国家在数十年如一日的恶劣的国际环境下，依然教育着他的国民要相信某种伟大的事业和信念，那并非是一族一国的繁荣，而是整个人类文明的繁盛，这样的影响与浸润是文明的力量，会让这个文明的每一个个体都不自觉地依照同一种信条行事……他一直下意识地相信着这种理想。
直至今日。
他向诸国君主发出警告，提出邀约，他满心期待着与这些强大的国家一起战胜天外的强敌，对方也满口应下，形势如此大好。
但桌面之下，暗流涌动，每一个上位者都各有打算。
他猛然发现了自己一直下意识忽略的东西。
那就是现实永远不如想象中美好，智慧生灵的自私、愚蠢、贪婪和傲慢永无止境，他们不讲逻辑，或者说，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说得真好。
其实他们并不鄙，只是有自己的利益而已。
他们太聪明了。
听到回信的康德深吸了几口气，平静道：“辛苦你们了，去忙吧。”
大气都不敢喘的尼奥拉大师与亨利上校战战兢兢地跑掉了。
关上门，康德的神色数度变化，从恼怒到愤怒，从愤怒到狂怒，他压抑着愤怒，火焰在眼中激荡，一只手按上他的肩膀。
“如果生气的话，就大声喊出来吧，或者砍一些东西出出气。”
黛瑞拉说道：“我被那些无耻贪婪的精灵长老们气得不行的时候，就会用这种方法来发泄……要不要借给你剑？”
“……不必了。”
康德压抑着怒火，恢复着冷静：“无能狂怒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我的感觉更糟糕……黛瑞拉，必须阻止这些蠢货自以为是的窥探，能不能请你以凤凰王的名义向那两个狗日的发出警告？”
黛瑞拉苦笑道：“康德，没用的，我相信你是因为……总之，不要指望统治者的信任，就像他们绝不会相信你没有私心一样，他们也绝不会相信你会把所有的真相和情报告诉他们，因为以己度人，他们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做。”
康德发出了一声冷笑。
“即便我向他们发出示警，你觉得他们就会信吗？不，他们不会信，他们只会猜疑，觉得我跟你达成了某种协议、勾结在了一起，觉得你想要与精灵联手，吞下破碎群岛的大秘密……他们真的会这么想的。”
说到这里，黛瑞拉悄悄瞄了一眼康德。
可惜康德一直低着头，脸色沉凝。
“操，真他妈傻【哔——】！”
康德骂了一声，他发现事情陷入了无解的困局。
即便能监控到两国舰队，但先遣精锐有的是办法秘密潜入，他不知道对方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星宫之神拦截，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就算发现了对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先下手为强，直接杀掉？
万一消息走漏，战争就会爆发。
那简直是本末倒置，天外之敌得笑死在海里。
“……没办法，只能先做好自己的事情了！”
康德冷声道：“加快疏散平民，做好迎战准备……今天算是好好地上了一课，帝国，评议会……都等着吧！有你们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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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明天准备开始新一轮的调整作息活动，你们要不要再赌点什么。（认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