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被俘一个小时后后,岛主大人便有了一具新的厕所。
一台崭新的动力甲,感应传动系统去除,平时的运动由荷鲁斯分盘控制,与其说是动力甲,不如说是一个移动式的高级牢房。
全部的改装设计保护着这个高价值俘虏的生命安全,终极的保险是隐藏在后颈装甲内部的注入器,一旦发生威胁度极高的意外变数,那悖论元素就会瞬间注入这个老头的体内,然后装甲表面的空间信标展开相位之门,由荷鲁斯控制的动力甲会在霎时间冲入那远离尘世的镜像乡。
在那里,任何危险都无法威胁这个老头的生命。
之所以如此上心,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这个老东西的命依然很有用。
他的所有价值还没有被榨干。
现在,前岛主经历着新一轮的盘问。
“你是如何把他召唤出来的?”康德问道,“我的意思是,这种过程能否复制?他降临的位置是否是固定的,比如说魔法阵之类?”
先前的萃取中,他从星宫之神的身上薅到了羊毛,尝到了甜头,虽然不知道萃取出来的蓝色雾晶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用法,但只要能从敌人那里抢到的东西,便一定是好的——他已经在酝酿一个大胆的想法。
即,让这个老东西再召唤几个所谓星宫之神出来,如果降临的位置可控,那便最好了——在下面开一个相位之门等着,下来一个,便兜住一个,统统抓到白雾世界里,死啦死啦地。
但对方很快打破了康德的妄想,岛主苦笑道:“他们高高在上,视凡世为恶地,怎会去倾听蝼蚁的聒噪?并不是我召唤了他,是他准备降临,而后联系到了我……而在此之前,我虔诚献祭求祷数十年,从未收到过任何主动的回应,他们的声音在任意时间降临或下令,绝不会在意我的想法。”
康德点了点头,又问道:“跟我再说说这个人。”
对方小心翼翼道:“……这,说什么?”
康德淡淡道:“随便,你对他的看法,想到他时第一个念头,他的名字,他的力量,任何的消息,任何的信息,都可以。”
前岛主飞快地转动思维。
他现在是阶下囚,而且是处境极为危险的阶下囚是,虽说到目前为止从未经受过什么折磨或者酷刑,但他却从未因此而松懈,因为俘虏并囚禁他的人……是他所难以想象和揣度的。
虽说看起来只是个年轻的震旦人,而且根据情报资料,他善良得简直有些迂腐,按照岛主这几十年形成的逻辑体系,这样的人难成大器,即便一朝得势成名,早晚也要死于阴谋与背后刺来的匕首。
——他本来是这样认为的。
觉得康德是这样的人,未免太过善良,太过重视感情,将来也一定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岛主即便决意与康德为敌,也未太过害怕,因为他知道,康德牵挂太多,即便禁咒所向无敌,也照样有在非正面战场牵制、阻碍、击败甚至杀死他的办法——古往今来,这样的人杰并不是没有。
但全都死掉了。
不过,这样的轻视和把握,而今已经烟消云散了。
岛主不再以自己几十年的经验和眼光来看待和揣摩康德。
原因很简单。
能让高居星宫的神明都如此忌惮和恐惧的,所谓的“盗火者”,并不是他那浅薄愚蠢的所谓经验能够揣度的……这就是他的自知之明和智慧。
所以他并不会因为康德对自己还算客气,所以就松懈下来,也不会觉得自己能够献上大量的财富、人脉、物资和私军,康德就会因此饶自己一命,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换来这位盗火者的宽恕和谅解,甚至收为己用,所以对他的任何要求都积极响应,任何询问都全力作答。
因为他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他认真思索着康德的问题,大脑飞速运转,他回忆着那个天外之敌与自己的一切交流接触,倨傲的语言,傲慢的目光,睥睨的姿态,言谈举止中所不经意间透露的消息线索,还有……第一印象。
他脱口而出:“虚假!”
康德并不指望对方能够给出有价值的回答,毕竟荷鲁斯已经翻来覆去盘问过他了,而此刻,他好奇道:“什么?”
“……幻象!”岛主的回答有些复杂错乱,他低声道,“他降临的时候,我看到了虚幻的影子,雾气弥散,显化诸多形体,他的力量自星空投射而下,最终结为实体,我当时跪伏在地上,看到诸多形体在身边走过,绕转,耳边响起声音,有男有女,有厉喝有低笑,每一个都很真实……”
“它们向我发问,它们对我评头论足,它们挑衅,它们羞辱,它们怒骂,甚至举起兵器劈砍,我按照父亲留下的嘱咐,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动不动地跪伏等待,最后一切消失,他出现在我面前,称我为仆人……”
岛主将一切和盘托出,并未有任何修饰,也没有掩盖自己当初的谄媚、服从与卑微,因为谎言毫无意义,他不能冒任何被戳穿的风险。
因为康德是不可知的。
不能在未知面前卖弄自己说谎和隐瞒的本事。
康德点点头:“原来如此。”
雾气,幻象,迷障……这些能力,在之前的战斗中,这星宫之神也曾使用,但凤凰之眸是天底下一切幻法的克星,来自大平台的魔导支援也驱散武器、破幻灭隐,搞得堂堂星宫之神的最大底牌被全程吊打,真是可怜。
那么这东西……
康德伸出手,那一道雾蓝结晶在手心浮现、缓缓旋转。
理论上来说,从生物体萃取掠夺到的,不是要素,便是能力,但这东西并非要素,似乎也不是可以使用的异能……
荷鲁斯提议道:“父亲,也许可以试着灌注一下魔力。”
康德恍然,拍了拍额头:“妈的,倒是忘了这一茬。”
他拿出对讲机,吩咐道:“哈尔西,找个水系施法者俘虏进来!”
破碎群岛上的人们,无论之前对康德观感态度如何,在此危难之际,面对震旦之龙不计前嫌的相救,大多都感激涕零、纳头便拜,但还是有一小撮反动分子不服王化、自己把路走窄了。
此等螳臂当车的匪徒,一部分在真理和正义之下灰飞烟灭,另一部分则选择投降,等待着他们的,是劳动的改造,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仁慈。
一个面色苍白的法师被两名精灵破法者压了进来,手上、脚上和脖子上都带着禁魔镣铐,在这个世界上,法师都掌握着神奇而强大的力量,但也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折腾法师的手段也要多少有多少。
康德摆手道:“解开。”
两位精灵对视了一眼,然后躬身应是。
随即,一名破法者后退至墙边,身子微躬,成猎豹势,目光死死盯着那名施法者的后背,右手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只要这个施法者脱困后有任何异动,那么首重突袭的精灵拔刀术就会在顷刻间锋芒出鞘,破魔刃一击就能把对方拦腰砍成两段。
“短生种。”
另一名破法者伸手解开了那人类法师的镣铐:“珍惜你短暂的生命,也要比珍惜生命更加珍惜康德殿下给予你的仁慈和信任。”
而后高傲的精灵便退到一边。
全程看着这一切的康德没有说话,心跳却加速了些许。
有、有点爽到啊!
你妈的,这就是精灵吗?
怪不得蒂娜说,能拥有一位经验丰富的精灵管家,即使是皇帝都要羡慕的——不仅仅是因为对方在悠长岁月中所积累下来的学识、经验、技艺和优雅,还有,可悲的短生种人类根本就分不清,对方是在舔还是真情流露。
正因为是高贵的精灵,所以当他们以不见一丝烟火气的高明手法拍出马屁之后,可悲的短生种是根本顶不住的。
康德定了定神,亮出了手中的雾晶:“你,过来,往这里注入魔力。”
他淡淡道:“好好做,做得好了,下一班飞机加你一个。”
——如果被这来路不明的诡异晶体抽干魔力、吸作人干、凄惨横死,那自然是做的不好了。
那法师畏惧地看了一眼康德,他想起了先前的大败,他们所坚守的堡垒被恐怖的震荡与爆炸连续打击,其规模超过了二十门重火爆裂魔导器的齐射,而后身披重甲、眼射红光的杀神破门而出,他们自称毁灭战士,凶残如地狱的恶魔,所到之处唯有断臂残肢横飞,一片鲜血横流。
面对震旦之龙,他已经没有任何反抗与敌对的勇气。
他咬了咬牙,向那雾气环绕的晶体中缓缓注入魔力。
康德忽然神色一动。
“咦……”他催促道,“加大力度!继续!”
法师咬牙注魔,魔力如洪流般涌出,虚弱感渐渐遍布身体,头部的刺痛渐渐明显,最终,全身法力流泻一空,他软软地倒在地上。
康德托举着那雾晶,朦胧缭绕,云气隐现,似梦似幻,在魔力流动注入之后,他就自然而然地了解到了这东西的本质……以及用法。
盗火者的表情先是怔然,而后恍然,又露出了欣喜之色,满脸蠢蠢欲动,而后,蠢蠢欲动变成了警惕,戒备,最终,化作了道貌岸然。
他看了一眼屋中的几人,沉声道:“退下。”
两名破法者拉起大汗淋漓的法师,拖着他离开,岛主也被控制着走回自己的牢房,在大门闭合的刹那,康德立刻露出兴奋之色。
“父亲,那是什么?”
康德不答,精神力灌注。
只见那雾晶悬空而起,漂浮在康德面前的不远处,而后,浓雾幻化,先前吸收的法力膨胀开来,形成一片宛如实质的浓雾,这雾气扭曲伸展,拉长形变,颜色变化,渐渐呈现出晶莹般的白皙。
康德全神贯注,眼神凝练,这是在游戏界身经百战的经验积累,为了学会这项技能,他课外研究了素描、妆容甚至颅面形态信息学,从此成为老司机界的传说人物和,江湖人称捏人小霸王是也。
那一团膨胀形变的雾气仿佛一团橡皮泥一般,玲珑玉足不堪一握,修长如冰柱的腿部渐渐成形,幽谷深邃,小小的洼地娇小可爱,平坦的平原一望之下,两座雪峰拔地而起,完美参考了个人口味,海拔越来越高……
“妙啊妙啊!”
康德一边捏一边大赞:“这个什么星宫之神也太爽了吧!有这种能力完全不必自己撸啊,还能排演小剧场哦!这……”
说着说着,便有一些悲从中来的意味。
他拢出了足够美妙的雪峰,做出了精致秀美的锁骨,捏出了纤细如玉的手臂,天鹅般的脖颈伸展,接下来是最重要的脸蛋,然后……
“父亲,我的机魂刚刚经历了最激烈的矛盾挣扎。”
“啊?”
荷鲁斯认真道:“虽然我乐于见到和记录下一些无伤大雅的时光,但作为儿子,这一次我不得不提醒您,这力量是从那星宫之神身上夺取的,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他的灵魂与本质的一部分,也就是说……”
他询问道:“您确定要操他?”
康德木然。
片刻之后,他一扬手,那惊心动魄的完美之躯便散落成雾。
“……这鸡掰有毛用啊!”康德抱怨道,“看起来也不是很能打的样子,还需要魔力,本来有实体是他最大的优势,但……”
连不需清洗、重量不大的实体娃娃都做不了,要你何用!
“还是有一点用的。”荷鲁斯说道,“比如制造不在场证明,或者装神弄鬼什么的——父亲,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它似乎戳破了一个可悲的幻梦——不知道是对是错。
康德木然道:“好儿子,总比我用过之后你再提要好。”
最初的兴奋劲已经过去。
当荷鲁斯指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之后,事情就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他意兴阑珊地收回这东西,荷鲁斯还是在思考:“父亲,这东西幻化的物体仅限于人形吗?体积有限制吗?跟什么有关系?”
康德尝试了一下,回答道:“不限于,体积大小似乎跟魔力灌注量有关……算了,用途以后再想吧,至少现在,它一点用处都没有。”
收回了这个雾晶,康德站起身来。
“我回一趟远港,这里由你指挥,有事就通知我。”
“是。”
相位之门回旋展开,康德跃迁至远港机场。
热火朝天的疏散工作正在继续,灯光照耀,大地如昼,嘈杂的声音连片响彻,广播的声音远远传开,今夜远港无眠。
每一颗心灵都被牵动,就连最最普通的底层的苦力,都为千里之外的战况担忧,都在牵挂那些还未撤离的人们。
在通讯落后、消息闭塞的异界,这是创纪录的首次——一个城市的人,无论贵贱,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每一个人都能准确地知晓千里之外所发生的一切,每一个人都在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致以最真实和诚挚的善意。
这一幕悄然而真实地发生着,也震撼着所有外来的旁观者。
世界终将记住这一天。
“殿下。”
康德见到了洪三。
远港的第一任市长将临时办公室设在了机场附近,他以极高的效率处理着各项事务,统筹指挥,将复杂的疏散工作处置得有条不紊,物资输送,人员调动,难民安置,食物供给,医疗援助……一切都很忙。
洪三快速阅览了一封文书,抬笔签名,抬头道:“又有大事发生?”
“对。”康德说道,“下达命令,其一,立刻建立一座安全等级最高的生物研究所,并召集身在远港的德鲁伊、古学者与历史学家们。”
“其二,向暮月、帝国与奥法评议会发出新的通告与邀请,以我的名义。”
洪三露出郑重之色,抽出一张纸:“怎么说?”
康德沉吟片刻,念道:“致帝国皇帝、议长阁下与凤凰王,我是康德,让我们直来直去吧,简而言之,破碎群岛之下镇压的深海巨兽的情报已经得以证实,这只历史久远、据说曾经灭亡过一个文明的毁灭使者即将复苏,它的新任务是断绝世界海贸,相信你们比我明白海运对于世界的意义。”
“以他子子孙孙的破坏能力与庞大数量看来,我觉得它能做到,这并非危言耸听,建议你们重视起来,并且立刻行动。”
“这是文明之敌,当由文明之刃齐心斩断,我需要你们的协助,首先是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相关学者,请抽调相关领域的施法者、安全部队与海洋历史学家以最快的速度前来远港,这里有东西需要他们研究。”
“我斩下了它的几段肢体——当然,现在它应该远非完全体。”
“顺便一提,那些触须烤熟的味道有点像鱿鱼须,如果你们想吃的话,我可以送你们一点。”
写到这里,洪三愕然抬头。
“开玩笑的。”康德说道,“没人能从我这里白拿东西,希望你们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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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猜一猜那雾晶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