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素洪流,精神力量,记忆残片。
通过盗火者之力构筑的桥梁,向康德的灵魂中涌来。
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
就像是萃取智慧生灵时,所看到的对方生命中的无数片段。
萃取出来的要素,对方溃堤的精神之海,以及灵魂记忆的碎片,尽数流入盗火者的掌控之中,康德置身于记忆之河畔,审视着目标一生的图景,如今的场景与那相同,但却也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
那是……很多很多人的人生。
他险些被河流吞没,但时空之龙的印记错开了时间的轴线、划出了空间的距离,灵魂和精神依然遵从时间与空间的法则,而星权神戒在灵魂世界中闪耀辉光,宛如灯塔一般,提醒着他在哪里,提醒着他是谁。
康德站在了河流之中。
无数人的记忆汹涌而来。
他观察着一切,心中的不安和惶恐越来越浓烈。
因为这些人,是黑人,街道上有汽车,家里的装饰是现代的风格,能够看到珠尔班低矮的建筑,看到城市里高耸的二十二日拱门,这无疑是比亚冈人的记忆,而且就是现在的记忆,就是……那些人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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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听不懂的语言,有笑容,有哭泣,有教堂中交换誓约的微笑,有刻骨铭心的别离,有难以忘怀的梦境,有难忘的美好理想。
即使是这非洲最穷困最狭小的国家之一的普通人们,也有着对生活的美好向往与难忘的人生,也是活着的人类。
但萃取的……明明是蝗虫。
而被盗火者萃取、汇聚而来的要素洪流,是如此熟悉。
昭示着一个近乎于恐怖的……猜想。
康德的灵魂剧烈地动荡着。
不安,猜测,疑惑,乃至恐惧……这一刹那近乎永恒。
无数的念头在灵魂中一转而过。
记忆之河加速流动。
每一个水滴,每一道涟漪,都是某个人的记忆碎片,有大有小,浓烈而新鲜的情感,是大的碎片,小的则是普通而寻常的,流淌而过的都是比亚冈人们的记忆,而康德逆流而上,沿着这记忆的河流加速。
这一刻,甚至是大鲍勃的生死都变得不重要了。
他必须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一个又一个人的记忆冲刷而过,康德快速地观测着,黑人,黑人,黑人,有衣衫褴褛、食不果腹,也有觥筹交错、骄奢淫逸,这些都是现代非洲的比亚冈人的故事,而他觉得,一定不止这些。
继续向前,溯流而上。
记忆之河流速加快,画面变得光怪陆离,变得不清晰,变得模糊而诡异,片段变得细小繁琐,因为年代渐渐久远,甚至看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刚刚比亚冈脱离部落状态的一幕……只是类似的画面已经残破模糊。
充满了灵魂碎片的河流呼啸着涌动着。
拿着火绳枪的殖民者,被砍下手臂的黑人奴工,被羞辱的妇女,还有做了这一切的白人,暴行者的狂笑和戏谑,受害者的麻木与悲哭,已经模糊的凌乱画面和破碎记忆混杂交织在一起,在这长河中流动着。
格瑞温德虫群至少在几百年前就一直在偷偷地零星活动着。
在人类尚未进入到现代社会时,尤其是那这无法无天的残酷时代,零星甚至小规模的失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就算追查,也不会追查到什么结果。
当时的勘探技术根本无从发现这里的虫巢。
康德面无表情,任由罪恶的狂笑与受害者的哀哭在身边流过。
在物质界,他的精神力通过汇聚而来的灵魂力量不断地延伸着,追溯到每一个脉络,探究到每一个枝头,甚至是核心,这虫巢的核心。
记忆……不会只有受害者的。
因为,“它们”也是靠着那种东西活着的。
既然可以萃取,就一定能看到。
“父亲!”
现世之中,地穹之内,荷鲁斯在康德的肩膀处变形,升起肩炮,炮火轰鸣,音响震动:“快醒来!这可不是什么小麻烦!”
康德双手贴住虫巢表面,精神力延伸,双目紧闭,大鲍勃瞧出便宜,狂喜之下,命令巢群与蝗虫疯狂进攻,但星权神戒的煌煌圣火肆意地燃烧着,阻挡住了触须与蝗虫的攻击,但整个虫群的杀意反馈在不断地聚集。
星权神戒终究是有极限的。
大鲍勃见形势逆转,狂笑道:“吓死我了!康德!我还以为我们是一类人!吓死我了!你也不过如此吗!嘴上说着不救,还不是做了!”
他有心全力格杀康德,但数次失败的阴影依然缭绕不散,如今的他已经非常怕死,不敢再冒任何风险,要是再翻车,恐怕就真的没救了。
只听他大声道:“康德!你在听吗!我的提议依然有效!这是我所展示的最大诚意了!只要你点点头,我就立刻停手!我们协议不变!”
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康德肩上的那门自动炮在喷吐烈光。
大鲍勃又喊道:“康德!你不说话,我就走了!”
地穹顶部隆隆作响,裂开了一道门户,虫群汇聚,托着大鲍勃腾空而起,直至消失,康德依然毫无动静,荷鲁斯大喊道:“父亲!跑了!”
——下一刻,虫巢轰然动荡。
残存的蝗虫嗡然而起,巨量的脉络与触须密密麻麻,并不像康德发动进攻,而是从远处四面八方编织缠绕,将位于中央的康德围拢,距离很远,并非是光焰的灼烧范围,荷鲁斯的攻击杯水车薪。
密集纠缠的触须层层编织,织就密不透风的囚笼。
密闭的空间,就像是虫茧,正在从上方合拢,荷鲁斯感到了极为强烈的不安,很快,它的不安得以证实,在热成像扫描下,他看到了许多蝗虫汇聚成大雁大小的聚合体,从虫巢各处飞来,向虫茧上空的缺口飞去。
而它们合力吊着的……是一枚枚炮弹、军用炸药与手雷!
荷鲁斯终于明白了这虫茧的用意,密闭的空间,超量的炸药,所产生的最暴虐的火焰与冲击足以形成摧毁一切的狂潮!
——大鲍勃!
地穹上空,大鲍勃的表情极为兴奋,传送,闪电,冰霜,光明,康德的能力数不胜数,可再强大的防御力量也有承受的上限——人类发展至今的军事科技与爆炸艺术就是为了摧毁承受上限的!
虫群从珠尔班驻军与周围军火库中搜掠到的东西,被他本着职业习惯花费了一点时间整理封存,现在足以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一枚枚C4、炮弹和手雷不断从虫巢上空丢去,数量极多,荷鲁斯不敢用武器拦截,但一个个扔回去,根本无济于事,它化身装甲包裹住康德的全身,电流发生器滋滋作响,没奈何,它要给老爹来一记狠的。
只能用这种方法唤醒父亲了。
大鲍勃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一只蝗虫叼来了一个经过调整的引爆器,爆炸的C4足以引起剩下的军火的连环殉爆,恐怖的冲击波和连环爆炸足以撕碎这个家伙!
他狞笑着拧动按钮!
拧动按钮!
拧!
“……”
大鲍勃露出了诧异之色。
确实是自己的手。
原本布满老茧、充满褶皱,缺乏弹性和水分,是属于他这样的老人的手,而经过了再生和调整,这身躯比年轻时还要强大,指型修长、完美而有力,足以驾驭任何武器、完成任何灵巧的技艺。
这样的手,拧动一个引爆按钮,可谓是毫无难度。
但却无法完成。
并非是引爆器故障、无法拧动。
也不是经过调整优化的手部出了问题,无法出力。
而是不想拧。
身体不想拧。
不受他意志控制的,对完成这个动作产生了本能的抗拒。
通过大脑发出的信号,一路经过神经系统对身体发出命令。
内容是拒绝完成命令。
——该死!
怎么回事!
大鲍勃急得额头冒汗,手部青筋绽放,可依然无法控制这个动作。
——该死!只要拧下去,这个可恶的中国人就会被炸死的!
他在心中大声地咒骂。
可下一刻,他露出了惊恐之色,因为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的右手居然强行远离了这个按钮,然后双手一起用力,经过强化后极为强悍的腕力强行将这遥控器掰碎,拆开,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灵巧无比,直至将这个发射器完全拆除,让零件散落到无边的深渊之下。
这是他最熟悉的工作,摆弄爆炸物,闭着眼就能做好。
但这不是他想做的。
而是身体自行完成的。
世上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大鲍勃露出了骇异之色,他怀疑这是康德的某种可怕手段,用某种法术影响了自己的思维和灵智……太可怕了!这种力量不该存在于世!
一定要杀死他!
如果我自己做不到……那我还有虫群!
没有感情、只会服从的虫群!
用物理方法给我引爆这些炸药!炸死他!
他通过虫巢意识下令,向它们指明了方针和计划。
下一刻,虫巢轰然动荡。
交织的触须以灵巧的方式四散,解开了密闭的空间,那些触须顶着光焰的灼灼燃烧强行突破了星权神戒的防御,伸向了那些爆炸物。
然后将它们一一卷起,用力丢到很远的地方。
大鲍勃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
——见了鬼了!
他快要疯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连虫群也变成这样!
他恶狠狠地盯着下方的康德,目光既憎恨又畏惧,这是他无法理解的现象,虫群是他最大的倚仗……可居然选择了背叛。
这个该……该……该……
——心中恶毒的诅咒居然也不受控制地、难以想出。
取而代之的,是敬畏,是服从。
他突然发现,康德身上那股令他不安、恐惧和本能厌恶的气息竟然在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他感到喜悦、敬畏和恭顺的……力量。
杀子之仇,对塔西图斯的执念,竟然摇摇欲坠,取而代之的,是对方在莫亚尼展现的力量的强大,是对方展开光翼的威严。
是血脉甚至灵魂中的低语。
那个声音说。
服从。
要服从。
不可违抗。
此即是使命。
因为他是……
“不!!!!!!”
大鲍勃用力地捂住脑袋,双目充血,手指在脸庞上刻下血痕,他是格瑞温德虫群的主人,为什么要像普通的虫子一样屈从于另一个意志!
手指如刀,在身上刻下一个个狰狞的血痕,痛苦唤醒记忆,铭记仇恨,他想起了儿子的最后一通电话,想起了为了拯救他的生命而辛苦奔走、尽心竭力的小鲍勃,他们从未像正常父子那样相处。
从里到外接受了虫巢改造的非人类的内里,人类的一部分在疯狂挣扎。
逃逃逃!
逃离这里!
精神世界中,康德推开了起源的大门。
他顺着记忆的洪流而上,这记忆碎片中,既有当今珠尔班人的记忆,也有数百年前的古王国人的记忆,他看到了那个远古邪灵,即被封印在塔西图斯中的那个家伙的记忆,看到他机缘巧合得到了塔西图斯与原初的虫巢之种,看到他掀起狂潮、建立王国,看到他被击败,被封印。
这样的画面一闪而逝,他无暇关注古代超凡者们的模样和技艺,因为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想知道的是更更更古老的时光。
那道门被推开。
记忆的碎片微不可查,但却变得足够清晰。
他看到了更多人的记忆,那是异界的,有精灵的梦,矮人的梦,人类的梦,甚至兽人的梦,可这些受害者早已作古,留在世上的痕迹只剩下短短的一点,他看到更多的,是虫巢的记忆,甚至还有,它主人的记忆。
微茫的画面快速地闪烁着。
最刻骨铭心的,是它们失败的图景。
在那连续不断的画面中,他看到了天空中无穷无尽的虫群,还有一道道虚幻的影子,浩瀚无限的天穹之上,有炽烈的火焰,有自由的风,有闪耀的光明,有璀璨的冰雪,那一个个身影虽然模糊,但他却感到亲切。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上一代格瑞温德虫群之主看到了一个人。
在同伴们的配合和掩护下,挟着无可阻挡之势掠过长空,背后有着虚幻的龙影,甚至现在都能听到那震动九霄的滚滚龙吟。
康德看到了那个人,看到了飘扬在风中的长发,与他一样,是黑色的,是东方人的脸,这个人让他感到无比的熟悉,就好像是……
他下意识想要喊出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
但下一刻,记忆之河轰然阻断,所有的画面消失无踪,虫群的毁灭,虫群的诞生,更早的起源,更大的恐怖,一切画面随之中断,周围变得漆黑一片,下一刻,光影流转,仿佛置身于无穷的宇宙,在多彩的星云见穿梭。
然后,他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你来了。”
扭曲着的,幽暗的,不可直视的黑色的空洞。
旋转着,吞噬着,存在着,扩张着。
隆隆的声响震动。
世界随之变得扭曲,变得炽烈,变得焦灼,变得破坏。
那声音说道:“来吧,拿走属于你的。”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巢穴,被微缩的,却又足够庞大的,康德几乎立刻就知晓了,这就是在异界和地球掀起可怕灾难的格瑞温德虫群。
只要他伸手,就可以获得这样的力量。
甚至更多。
但万事终将有其代价。
康德对这虫巢视而不见,这不是他来到这里的理由。
“你是谁?你们到底是谁?”
那声音无处不在,诡异而震动心灵,是无数声音的聚合,是悲伤的大哭,是绝望的惨叫,是痛苦的麻木,是终结的寂静。
“如你所见。”它缓缓说道,“如你所想。”
康德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去吧,接受你的命运,履行你的使命。”
虫巢缓缓向前。
那声音说道:“——落下末日的帷幕。”
康德露出了冷笑。
妈的,传销电话打到警察局了!
他挑眉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声音并无波动,从容而平静:“我知道,我都知道,可他们终将明白,命运无法抗拒,无从改变,一切早已注定。”
阿卡图姆的龙印与苏拉的神戒闪耀着湛湛光辉。
“不是时候。”
末日之音无悲无喜,对此视而不见,毫不在意。
“但再见之期不远……如你所见,如你所想。”
难以言喻的力量汹涌而来,阿卡图姆与苏拉的力量都无法阻挡,刚刚的对话发生在不可预知、无法描述的领域,然后,康德被放逐送回。
他睁开了眼睛,双手按着虫巢的脉络,虫群早已宁静。
荷鲁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它是如此如释重负,以至于用扬声器模拟出了这种效果:“您终于醒了。”
他说道:“大鲍勃大概逃跑了三十分钟……”
康德默然看了一眼平静无比的虫巢,牵了牵嘴角,露出了极为勉强的笑容:“他跑不了……我……”
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从辉沙镇到瓦伦坦,从人类到精灵,无论面对何种强敌都无所畏惧。
可现在,他的双手在不断地颤抖着。
种种猜测、疑惑、不安乃至恐惧,在心中无限地蔓延。
他已经找到了答案了……是疑似最准确的答案。
却无法让他释怀。
荷鲁斯侦测到了康德的异样,凝重道:“父亲……您看到了什么?”
“我……”
康德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荷鲁斯放缓了语气:“刚刚萃取的时候,您说了……这不可能?您……有什么发现吗?”
康德茫然抬起头来。
虫巢已经安静得几乎温顺。
那一个个人,依然被囚禁在果实之中,悬浮着。
被这种起源极为恐怖的虫巢,用某种方式伺养着,得到令虫群能够繁衍、壮大和活动的能量。
它从人类那里获得的东西,是构筑虫群、滋生虫群的营养。
换句话说,那诡异的液体,整个虫巢乃至每一至蝗虫,都是凭借着那种从人类身上提取到的东西而存在的……
他刚刚萃取到了那种东西。
这令他感到不安和战栗。
康德目光悠远,他想到了这一两年刻骨铭心的经历,那用“夺天地之造化”都无法形容万一的镜像世界。
精准复刻地球,也许是整个宇宙。
与真实的地球存在着时间差,锚点却在不断接近。
在那个世界中,被白色的雾所笼罩,生灵不存。
那白雾可以用来锻造幻想的武器,激活奇异的生命体,蕴含着无法理解的构成、规则、成分和道理……覆盖全球,无处不在。
而生灵不存。
“我……我从它们身上萃取到了……”
康德轻声道:“……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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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更新!五千五百字,你们可以猜剧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