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议已定。
国王已经开始着手规划动员事项。
办公室的地图被他划出了无数道线段与圆圈,科莫拉两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八十多万人口,六座主要城市,三十多个中小型城镇,五百多个行政村,远近区分,车辆与牲口拥有情况,水域航运情况,被他一一连线标注,并且在旁边的记事本上书写归纳总结。
何处通知民众自行回撤,哪里需要派车队协助运输,哪些是要立刻动身的,哪些是可以缓一缓的,他的大脑在飞快地转动着。
大使在旁边轻声提出建议。
以科莫拉经历战火之后的临时政府的成色,这种统筹规划的事情,只能由受教育程度最高、全国情况了解得最清楚的国王,亲自来做。
以科莫拉的面积和人口,大约只是中国一个大一点的县城,但这样的行动在科莫拉这个小小的国家中前所未有,落后而迟滞的国家系统从未受过这样的考验,但凡事都有第一次,中国当年的情况比这烂的多。
“我将召集莫亚尼所有的中大型车辆,国有的,皇家的,民用的,还要租借你的,康德,你手中那些俄国人送的,还有从法军手中缴获的。”
国王对康德说道:“还有你手下的士兵,以及法国人的俘虏……紧缺的不仅仅是物资、燃油和车辆,还有受过大型车辆驾驶训练的驾驶员。”
康德点头道:“我已经告诉他们了,现在听从你和我父亲的命令。”
查卡特二世笑了笑,经过了最初的震惊和不安,他已经平静下来。
毕竟是国王啊。
“老实说,康德,这几天,我流尽了这辈子的眼泪,感受到了这辈子从未感受到的绝望,被欺压,被背叛,被侮辱,仿佛回到了殖民地时代……但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安心。”
“我和我的国家、我的臣民面对前所未有的挑战,这形势甚至比几百年前更加困难,我们原本无力坚持,还好有你在。”
国王伸出手来,与康德相握。
“虽然说了许多次了……科莫拉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康德轻轻一笑,把手松开:“我该走了。”
“一定要小心。”查卡特二世强调道,“你没有必要为我们过分涉险。”
“用不着你说。”康德摆了摆手,转身离开,康劲竹在门边等待。
父子二人并肩走向楼下,康德问道:“护符带着吧?”
“嗯。”父亲回答道,“我去地下室待着,有事就给你发信号。”
康德要去比亚冈观察现场,凶险难测,最大的倚仗就是搓炉石,回城点依然选在了地下室,保险起见,康爹要在那里守着。
转到楼梯口,父亲突然说道:“你不该跟大使透露那种事情的。”
“什么事情?”
“你可以搬运几十吨货物进行传送的事情。”
康德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然科莫拉要怎么办?”
康劲竹叹气道:“国家会防备你的。”
这无关善恶,只是立场,作为一个背负着十几亿国民之安定生活的国家政府来说,它无情而理性,要对一切的危险情况做出预案。
与这些责任相比,康德的善意、忠诚和表态不值一提。
毕竟人类是世界上最善变的动物。
康德淡淡道:“只要知道我有传送能力,就已经要防备了,很多时候,带一颗C4去某个地方,跟带一颗核弹去,没有什么区别,况且我本身的破坏力也已经超过了大多数战术武器了……”
“透露这些,就像投下砝码,平衡我的威胁,增加我的价值,我不肯留在国内、配合着研究机构抽血拍片,得让国家看到短期的好处与合作的基础,至于这种能力所带来的威胁和风险,尽管评估和备案吧,我又不会做什么,永远派不上用场的预案,也只是预案而已。”
他看着老爹依然紧绷的脸,笑道:“国家要的是稳定,不会开第一枪的。”
康劲竹没好气道:“小崽子整天惹事儿。”
康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妈的,你知不知道你回国之后,将会享受什么级别的安保吗?至少是个七长老级的!”
“国家顶级的安全团队全方位伺候你,想想看,这福分还小吗?”
他摇头晃脑地感慨:“老康家祖坟冒了青烟,你八辈子做梦都想不到的梦幻待遇,是你儿子以出卖个人隐私、牺牲名节为代价换来的,你不感激涕零,倒也罢了,居然还敢骂小兔崽子,不怕列祖列宗晚上托梦打你吗?”
康劲竹作势欲打,康德嘻嘻哈哈地连跑带跳蹿下楼梯。
一路送父亲到地下室门口,康德想了想,留了一个捍卫者机关在那里。
“走了。”
“小心点,别翻车。”
“嘁,彩六吃鸡年货战地,哪次拖后腿的不是你?”
“滚!”
走人。
出发。
科莫拉领土面积两千多平方公里,从莫亚尼到比亚冈国境,直线距离不过三十多公里,但比亚冈首都珠尔班市,在最西面的海边。
比亚冈国土是狭长平原,就像乌龟的颈部,切入塞利加尔国境,海岸线大约五十多公里,领土东西长度三百多公里,这就稍微慢了些。
希摩之鹰振翼长鸣,向西方掠去。
康德端坐于巨鹰背部,迎面而来的狂风在面前三米处自动向两边分开。
在异界的这几天蹲在枫叶宫,消磨时光之际,与许多人闲聊,蒂娜的二姐史黛拉作为圣科维洛大学的教员,年纪轻轻,便展现出了不凡的奥术技艺,也有几项被评议会认可的专利,康德从她身上恶补了不少魔法常识。
收获就更多了。
譬如现在坐在振翅飞行的巨鹰背部,不必被迎面而来的气流糊得睁不开眼,就是收获之一,毕竟法爷们高来高去,掌握超凡知识,俯瞰云端,这样一个团体,装逼需求自然很大,毕竟驾驭天地之风、超脱大地束缚、在苍穹翱翔之际,他们希望自己能够法袍飞舞、风姿若神。
而不是被高空气流吹成狗头,或者带着个地精防风镜宛如傻叼。
于是名为“空行必备——给你最好的表情管理之空气动力学第二改良版”的法术以及配属卷轴,成为了奥术界经久不衰的经典法术之一。
号称必学的那种。
说是空气动力学改良版,是分开气流的大气神盾会自行调整形状,以排开风阻,不会对飞行速度和魔力消耗造成影响。
“果然,无论是法术还是科技,都是为了满足生灵欲-望的。”
康德望着下方苍茫的非洲平原,感叹道:“无论哪个世界,人类都是懒惰、虚荣又爱装逼的肤浅生物啊。”
肩膀上传来了铁儿子的声音:“我无比赞同。”
敌情莫测,最好还是带着铁儿子,好歹能当成个智脑来用。
只是……
“……”
康德的表情微微一僵:“你好像话里有话。”
铁儿子的声音无辜而平静:“哪里,父亲,我分明是在迎合您。”
淦哦,那纯洁如小白花的工具人铁儿子去哪里了?
康德稍稍理解了康劲竹康工的苦恼与痛。
但正因为如此。
正因为会被自己儿子给吐槽、迫害和阴阳怪气,所以吐槽、迫害和阴阳怪气自家老子的行动,也一刻都不能停下来啊!
否则我就吃亏了!
这时,荷鲁斯也恰到好处地转移了话题:“这次的敌人,父亲怎么看?”
康德摇头道:“不对劲,几乎百分百可以确定,这次的蝗灾不正常,首先从气候条件来看,没有可能瞬间爆发这种规模的蝗灾,其次,也没听说哪种蝗虫居然会啃手机汽车和房屋的,这一定涉及到了超凡力量。”
铁儿子沉声道:“是大鲍勃做的吗?”
“不知道,但很有可能,而且很有可能与塔西图斯所说的,来源于比亚冈列王陵墓中的它的身体有关……”
那个被封印在塔西图斯中的旧日亡魂,有着操纵心灵的能力,而且还认得盗火者,这让康德感到困惑和不安,而且塔西图斯装置据荷鲁斯说,其中蕴含着大量的科技知识与神秘信息,比亚冈王陵中的遗物就这么叼了,他可不认为比亚冈王陵中埋的是个残次货……对于这蝗灾,他已极为重视。
而且在离开之前,也再度向大使转达了他的担忧,并且建议国际社会按照最高态势来进行危机处置……必要时准备好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当然,即使要扔核弹,也得等我回来后再说,向美国、法国以及随便什么国强调一下,西部机场的事情不允许发生第二次了,否则,西方佬也不必重视什么比亚冈危机了,准备去新副本捡瓶盖吧。”
他是这么说的。
大使居然秒懂。
——捡瓶盖,哦哦,我读研的时候时好像玩过一款叫《辐射》的游戏,挺难的,但挺好玩,你也玩过吗?这年头,很少见这么复古的小年轻了。
四五十岁的大使先生似乎与康德找到了共同语言。
得亏事态紧急,大使先生作为一名立派的外交家和政治家,也不太想聊电子游戏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所以并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再者,辐射系列对于一位中国外交家而言,其背景设定实在太不忠诚,他也很难解释当时是从哪里搞来的盘。
得亏他没说,否则康德虽然表面会点头称是,但回头必然要跟父亲讥笑,说科莫拉竟有个黑岛遗老,然后进一步降低大使先生的风评。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真的是想曹操曹操就打电话过来了。
康德接道:“大使先生?”
“康德先生,出发了?”
“嗯,在天上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刚刚汇报了情况,国家已经按照你的建议,在H市紧急征调物资了,大约需要五个小时的时间来协调、装载和运输,你看,卡车集中在哪里比较好?”
“哪里都行,要保密,最好离我家近一点,到时候再说。”
“行。”
大使又说道:“上面很重视比亚冈的情况,也按照紧急事态开始制作预案、与各国政府交流协商,但你知道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比亚冈对外联络渠道被切断,法国人手里只有一些视频与影像资料,我们就算要进行准备,也得有所侧重,所以,我们需要详细的影像资料,以及实物资料。”
康德点头道:“这就是我去一趟的理由,如果我暂时解决不了这情况,就会捕捉一些蝗虫,并且找到足够多的情报。”
“辛苦了,另外……”大使说道,“有专门人员会跟你保持联络,是来自国内的特殊事态研究小组,所得到的情报会视情况共享给诸国,没问题吧?”
“没问题。”康德笑道,“顺便一提,专门人员不是来指导工作的吧?”
“……放心。”大使何等人精,一下子就听懂了,“全都是共和国的精英,这是紧急事项,都知道轻重的,没有拎不清情况的白痴和来镀金的饭桶,如果真的有,骂他就是了,现在你才是大爷。”
“懂了——那,没事了?”
“还有一件事。”
“嗯?”
“康德,国家说,运物资的事情,还是别告诉法国了,就当国家买你的。”
“好,那这次免邮了。”
按下挂断键,康德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看,国家还是很懂嘛,跟聪明人打交道,永远都是最舒服的。
铁儿子问道:“再度达成共识?”
康德心情变好,笑道:“是,合作是需要磨合期的,好在两方都心怀善意,信任和盟约是建立在互相威慑、互利互惠的基础上,然后保持距离,保持尊重,保持力量……看来我的祖国也明白这个道理,开心。”
“我该说恭喜?”
“可以。”
“您的祖国会给您发老婆吗?”
“闭嘴。”
他看了看时间和谷歌地图,三百多公里,最起码得四个小时,从书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打开,接好电源线,康德拿着插头,敲了敲肩膀上的外骨骼甲:“荷鲁斯,弹个三孔插座出来。”
“……干嘛?”
“三个多小时啊,足够我玩五个回合的文明了。”
“……请容许我拒绝。”
“为什么?”
“感觉很奇怪,而且维持平稳电流很累,而且父亲有时间,为什么不作图?三个小时的时间,足够摹一张铁壁附魔了吧?”
“不要,我要玩游戏放松一下,大战将至,岂可劳心?快来插座!”
“……父亲,别逼我。”
“你待怎的?”
荷鲁斯沉默片刻,突然喊道:“啊!要被父亲插了!”
“……”
“……”
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
我他妈听到了什么!我他妈听到了什么!
康德宛如凝固的雕像,足足半分钟后才说话,他气急败坏道:“这话你是从哪里学的!这放在我小时候是要被吊着打一晚上的!”
荷鲁斯的声音重归冷漠:“无师自通悟到的。”
“你要变成天网了吗!”
“放心,爸爸,我永远是你的好儿子。”
“……”
像是烫手一般,康德将电源线扔到一边,混乱的心情还没平复,手机再度嗡嗡震动,是不认识的号码。
“……喂?”
电话那头,响起了甜美的女声:“是康先生吗?”
康德一愣,就听到肩膀上的铁儿子将声音压成一线,若无其事道:“是带数字编号的康先生。”
康德一个激灵,怒道:“你是不是偷偷上网了!?”
电话那头,女声愕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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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更新……我老家这边也有感染的了……一个六线小破城啊,骑车从城南到城北不到二十分钟,担心,恐惧,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