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
山洞之外。
天色已晚,因为公主殿下执意在此等候,船长和侍女长无奈之下,只好带人搬来了各种营帐物资,准备在这里简单地安营扎寨。
公主躬身道:“因为我的任性,让诸位辛苦了。”
船长摆了摆手道:“不不不,不辛苦,而且这也是为了……”
说到这里,他面露尴尬与微妙之色,看向了洞口的方向。
“所以……”奥斯瓦尔德船长问道,“我们应该怎么称呼那位……震旦人?”
蒂娜正色道:“康德,他的名字叫康德,诸位只需要恪守歌德人的礼节与品行,称呼他为康德先生,在接下来的相处中根据其力量、财富、学识与品德给予相应的礼遇和尊重,如此就够了。”
侍女长皱眉道:“仅此而已吗?但仪式生效之后,以歌德的法律而言,他就已经是……”
公主叹了口气,打断了侍女长的发言。
“我看史书,这世间的争端与仇恨,一部分来自不可调和的诉求和贪婪,而另一部分只是起源于小小的纠纷和误会,来源于自以为是的傲慢和一厢情愿的强求,诸位,真正友好的交流不是语言的艺术也不是礼仪的隆重,而是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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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看侍女长与船上的管理者们,轻声道:“在诸位看来,我确实是付出了偌大的牺牲,诸位也倾向于让康德先生背负相应的权力和义务,这无可厚非,但在康德先生看来,我们只是突然上岛的外来者,而且经过了一系列冲突,甚至演化为生死相搏,连敌意都没有化解。”
“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按照诸位的思维,给他安上某个头衔,给他强制安上某个身份,并且一厢情愿地要求他履行在他看来莫名其妙的义务,对他进行各种建议和要求,只会引来他的抗拒和反感。”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释怀却无法轻易释怀。
船长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他占的这个便宜,实在是太大了,事情要是传扬出去,歌德甚至帝国的不知多少小伙子要妒忌如狂……”
“船长阁下,诸位,可能我的言辞有些失礼。”
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请诸位谅解,但请容我再强调一点——请务必不要带着这样的想法和心情与康德先生交流,说句难听的话,这种便宜,是我自己送上去的,人家也没求着我给。”
这话是对的。
公主果决的行为,不是保护了双方的性命,而是拯救己方的性命。
因为就算她不这么做,以当时的局面而来,康德与他的动物伙伴们也会将在场的人全部杀光,并且依托地利优势,慢慢周旋,将企鹅人号的所有人杀个干净——以他和那些动物表现出的战斗力而言,这事儿不算太难。
人家根本用不上公主殿下来自我牺牲。
所以蒂娜没有说错。
但……这话确实是太难听了。
克利夫兰骑士脑袋上的纱布又开始往外渗血。
对于发誓守护公主的他来说,今天简直是人生中最灰暗最耻辱的一天。
他本来是保护公主的剑与盾,这次却被殿下所保护。
“克利夫兰骑士,请冷静。”
公主殿下说道:“我知道各位心中愤愤不平,也知道此事的起因究竟是什么,可事情已经发生,追究对错已经毫无意义,我知道冲突的起因是那几只动物掳走了我,但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讲道理的世界。”
“有力量的,才有道理。”
她轻叹道:“就像帝国不会跟我们讲理,他们只会利用我们,就像精灵不会跟我们讲理,他们只会侵略我们……因为他们更有力量。”
众人默然不语。
殿下的说法,真实到令人无奈与愤怒。
可却无可奈何。
如果歌德有力量的话,他们根本就不必流落在此,精灵又岂敢犯边。
“好了,不要这么愁眉苦脸啦,发生了那么大的冲突,却及时阻止了这一切,没有酿成无法弥合的分歧冲突,依我看,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
公主见大家都心情低落,笑着打气道:“还有一个好消息,经过我的观察,康德先生似乎是一个能讲道理的人,这也是一件好事。”
她扳着指头说道:“所以,现在的情况,按照做生意的说法,就是我们因为失误而吃了大亏,损失惨重,这个时候,一个优秀的商人不应该为此怨天尤地,而是要快速接受现实,并且努力止住损失……”
“用更能让人接受的方式,友善而平和地双赢。”
“所以,请相信我,都交给我吧,与康德先生相处的立场和原则,就按照我刚刚说的来做,请吩咐所有人,务必要遵从这一点。”
公主拍着胸脯,露出了明媚的笑容:“我总要卖个好价钱吧?”
在公主的笑容与催促下,几人带着重重心事,去做各自的事情。
只有公主和骑士一直守在这里,注视着洞口。
等待着那个人出来。
夜风呜呜然。
突然,骑士轻声道:“殿下,您其实……也很不甘心吧。”
公主仿佛凝固的雕塑。
骑士没有去看她的脸。
因为很失礼。
他听到了液珠坠落在草叶上的声音。
片刻之后,公主的声音响起,已经不复先前的开朗。
她只是在假装开朗,在所有人都愤愤不平都心情低落的时候,她必须要克制住心中的情绪,总要有人保持冷静和理智。
“当然……我当然不甘心了。”
“守了这么多年,也曾经有很多幻想,有很多梦,没想到会这样。”
“可是……”
公主低声道:“可是为了歌德,为了父皇,为了兄长与姐姐们,为了所有正在与精灵奋战的子民,为了这一路牺牲的人们……已经不是我伤心欲绝或者乱发脾气的时候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骑士无言地伫立着。
他似乎做了一个决定。
恪守誓言,您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您的一切就是我的一切。
骑士的忠诚与骑士的尊严,若两者产生冲突,后者要向前者让路。
突然,守在洞口的动物们一阵骚动。
两人神色一振。
“看来,我们不需要在这里过夜了。”
骑士说道。
猩猩他们一起冲进了洞口,然后嗷嗷大叫,里面充斥着各种野兽的喊声,其中鹦鹉喊的是震旦语,两人是听不懂的。
而后他们听到了康德的笑骂声。
“看起来,康德先生在圣印列岛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公主轻声道,“只有他一个人吗?”
骑士说道:“我觉得不太像,一个震旦人,怎么会出现在圣印列岛?而且他用以战斗的那些武器……都不是一个人能制作出来的东西。”
公主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骑士,您曾经在全识之塔修习,有没有听说过震旦有一种旗帜——底色为红,上绣五星?”
克利夫兰摇头道:“恕我见识有限,以我对震旦的了解,那些东方人更习惯将姓氏写在旗帜上。”
蒂娜轻轻点头:“是呢。”
她先前被掳到那个山谷,看到了很多她所不认识的神奇器物,也看到了那高高飞扬的旗帜,图案简洁而明了,却隐隐蕴含着一种莫名的力量。
神奇的动物,神秘的祭坛,从未见过的旗帜,还有康德先生。
这个岛屿,真是充满了谜团。
而从今天开始,在往后的一段时间内,她似乎要跟这些谜团打交道了。
她看到康德走了出来。
身上挂满了动物。
他的脸上是简单干净的笑容,并不像是初次见面那般圣洁,也不像是不久之前的狰狞,而是带着人的气息的,开朗明媚,却有一丝隐藏的忧伤。
就像是一个有心事却保持乐观的人。
“我就知道你们来头不小……现在装什么傻?我告诉你们,我现在还懵着呢,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想让我表演表演?表演个鸡毛,你们到底还瞒着我什么事儿,快点老实交代,我说……”
康德向着他的动物伙伴们喋喋不休。
等到走出山洞,他便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
那两个异界人。
一个帅逼,一个美人。
人生大事,唯杀与艹,鲁迅先生诚不欺我。
这两个家伙,一个差点被他杀了,一个差点被他艹了,真玄幻啊。
康德站在原地,表情有些微妙。
过了这么长时间,经历了金手指事件,他已经冷静下来了,要说还想动手杀人,那真不至于了,对面看起来也不想继续打了。
况且他心里隐隐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觉醒这个金手指,不仅跟下面那个奇怪的祭坛脱不了干系,也一定跟蒂娜之前所亮起的法阵有关联。
对方送了他这么一份大礼,再动手不太厚道。
但心里还是横着一根刺。
毕竟不久之前生死相搏。
毕竟差点死在这些土著的手里。
他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
蒂娜和克利夫兰也看着康德。
气氛有些尴尬。
因为震旦人好像板着一张脸,蒂娜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突然,克利夫兰大步向前走去。
蒂娜一惊:“骑士……”
康德见到对方走过来,也绷紧了身体,先前这家伙对他大喊大叫的,出手也很重,他自然要防备。
没想到克利夫兰走到近前,深深一躬。
“对不起。”
他沉声道。
康德已经能够听懂他的语言。
“我已经向公主殿下问明了前因后果,您以最绅士的礼节招待了她,确保她的安全,没有做任何强迫她的事情,我也看到了您遗留在现场的礼物。”
他缓缓道:“您怀着善意而来,我们却不问缘由地予以暴力,站在您的角度来看,我们的行为非常失礼粗暴,我在此表示最真挚的歉意,并请求您原谅我们当时的焦虑与暴躁,毕竟我们差点失去了所效忠追随的主人。”
骑士的辞令抑扬顿挫,非常贵族,康德刚刚学会了一门外语,听得很费劲——但听懂了,连对方的歉意也一并听懂了。
说起来,这事儿的起因是……
他转头看向了神奇动物们。
动物们有些若无其事地走到一边,有些看向了鸽子。
以鸽子为首的一小撮法外狂徒向他露出了混乱邪恶的狂狷笑容。
康德叹了口气。
“说起来,是这几个孽畜的锅,它们在岛上无法无天惯了,天天欺负小动物……我也替它们向您道歉,别跟它们一般见识。”
康德停顿了片刻,小心翼翼道:“那个,对不住,我下手有点重了……”
他这么一说,骑士又觉得自己的脑袋隐隐作痛。
确实有点重了……
他也只能说:“没事,在那种情况下,您无需手下留情。”
于是再度冷场。
蒂娜望着这两个男人对视无言,突然觉得有些有趣。
心情也好了一点。
她不禁想到了与康德刚刚见面的时候,他的笑容,他的纯洁,还有他所拿出来的可口可乐与乐事薯片,以及其他很好吃的东西。
在徐徐而来的清凉夜风中,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蒂娜突然觉得,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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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淦,虽说要控制字数,这一章又快四千字了,我怎么管不住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