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自家督主忽然问起苏幕,奈风先是愣了一下,俄而便明白过来,这皇帝寝殿里发生的事情,多半跟这位苏千户有关。
“奴才不知,不过进宫的时候,底下人说苏千户进宫了。”奈风低声开口,“今夜宫中值守,亦是苏千户安排的。”
这本来就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毕竟苏幕在宫中值守亦是常有之事。
但是现在,栾胜故意问起,奈风自然得另作他想。
“去找她!”栾胜抬步就走。
彼时,苏幕正在老老实实的巡守,见着栾胜与奈风挡住去路,自知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且是因为皇帝寝宫里的事情。
“义父。”苏幕行礼。
装聋作哑,逢场作戏,不过是常事。
奈风一抬手,后头跟着的人各做各事,快速离去。
夜风从墙头掠过,发出呼啦声响,吹得宫灯止不住摇颤,落下光影斑驳,也让周遭的气氛越渐渐冷冽。
分明是亲生父女,却因着是同一种性子,以至于时时刻刻都处于剑拔弩张的境地。
“皇帝寝殿里的兰花,是你放的?”栾胜开门见山。
已然到了这境地,他不想再与她遮遮掩掩,关于苏南绫的死,宫里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栾胜从始至终都没有跟皇帝提起过……
“义父这欲加之罪,让苏幕很是惶恐。”苏幕躬身行礼,“我一直在巡视宫中,未敢松懈分毫,还望义父明察。”
栾胜冷不丁近前一步,“苏幕,杂家要你的实话!”
“苏幕所言,句句属实。”苏幕挺直腰杆,理直气壮。
昏暗中,栾胜紧了紧手中的佛串子,目色凌冽的盯着她。
句句属实?
她除了怼他的时候,说过一番抱怨的话,其他时候……有过半句实话?
“你母亲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栾胜努力调整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宫中更是无人知晓,若然不是你,又会是谁?”
听得这话,苏幕笑了,“义父这话错了,我母亲不喜欢兰花,家父便为她种下了满院子的芙蓉,花开的时候,便在院子里赏月喝茶,极尽岁月静好。”
那一刻,她听到了属于栾胜的愤怒声音,指关节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兰花这东西,生于幽谷、长于幽谷,极尽清幽高雅,只适合静养。但芙蓉不一样,宜室宜家,象征着阖家团圆,幸福美满。”苏幕字字句句皆中栾胜的心坎。
什么叫扎心?
这便是。
你心心念念得不到的东西,却是别人触手可及的。
人比人,能死。
苏幕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瞧着脊背僵直的栾胜,“义父怎么了?是不相信还是不敢相信?”
“苏幕,不要玩这种幼稚的把戏,如果真的激怒了皇帝,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栾胜目色沉冷的望着她,“收起你那点心思,免得作茧自缚。”
苏幕行礼,“义父多虑了,苏幕身份卑微,岂敢激怒皇上?苏幕只想安安稳稳的,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至于这兰花之事,苏幕一定会细查,给义父一个交代!”
“不用了!”栾胜别开头。
面对不听话的孩子,他这个当爹的手足无措,没有半点方法。
还能如何?
自己的种,自己的孩。
自作,自受。
“义父没事吧?”苏幕故作担虑,“是皇上出事了?如此兴师问罪,事关我母亲?皇上是害怕了?还是……”
栾胜狠狠闭了闭眼,“不管是不是你,以后离皇帝远点。”
“皇上想杀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苏幕浑然不在意,“义父觉得我离皇帝远点,就成了吗?昔年不知何意,如今我倒是明白了,这跟义父习惯了盯着我看,是一样的道理吧?又爱又恨,却又爱而不得!”
那一刻,栾胜真的想拍死苏幕,可……可最后又能如何呢?他这辈子,终也只是剩下这么一条根了!
面对叛逆的苏幕,栾胜连呼吸都在颤抖,只觉得胸腔里一股子血气直冲脑门,脑海里隐隐浮现两个字:逆子!
“义父若是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苏幕行礼。
栾胜咬着牙,“苏幕,记住杂家今日说的话。”
“义父教诲,苏幕一直铭记在心,从来不敢忘!”苏幕抬步就走。
待苏幕一走,栾胜默默的捂着心口位置,往墙壁上靠了靠,真真是现实版的看不惯……又干不掉她,也没法干掉!
“督主!”奈风慌忙上前,几欲搀扶。
栾胜抬手拂开,勉力撑着身子往前走,“果然是……讨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