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云审视的眼光狠狠刮在宗强的脸上,“你不是说工地停工了吗,我打电话问问你工友看看是不是这情况啊。”
宗强拿着手机的手抖了抖,叹了声气,“这......”
林淑云拍了下桌子,厉声道:“给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儿!”
宗强将手机放到桌面上,揣着手坐回自己的位置,看了眼林淑云脸上那难掩的怒容,这才磕磕巴巴地将实情道出来。
“我前段时间下了班没事儿做,就和几个朋友一起打打牌......”
林淑云这下子是真的怒火中烧,一下子站起来,“你又去赌了?”
宗强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就是打着玩儿,哪儿能算得上堵啊。”
林淑云一点儿没消气,瞪眼,“那输了多少?”
宗强闭了嘴,心虚地看了她一眼,“本来没输多少的,但是当时没发工资,我就找人借了点儿。”
林淑云听着,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借?找谁借的?”
宗强站起来,两手搭林淑云的肩上,“媳妇儿,你先别生气,来,坐下,坐下我们好好说。”
他又指了指桌边的两个小孩儿,“这孩子还在呢。”
林淑云厌烦地一把推开他的手,“坐个屁!”
她大起大落的呼吸了两口,冷目横向宗岘和宗泽,“滚回屋里去!”
宗岘当即放下筷子,起身往屋里走。
宗泽念念不舍的看着桌上的饭菜,可一见到自己妈脸上那如同火山爆发一样的怒容,也不敢再拖拉下去。
姜梨驻足原地,她想要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宗岘脚步顿了下,微微侧了身看向姜梨,见她没有跟上来,瘪了下嘴。
两个孩子走远,林淑云看向苦着脸的宗强,“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宗强叹了声气,坐下,“当时我自己身上的钱输光了,就找一个朋友的朋友借了点儿,虽然利息稍微有点儿高,但是我以为马上发了工资就能还,哪想到......”
林淑云心里越来越忐忑,追问:“什么?”
宗强又畏怯地看了林淑云一眼,“哪想到老板说后几个月的工资年底才发,那借的钱我根本没法儿还。”
气急攻心,林淑云脑门儿直突突,差点儿没站稳,随手抄起桌上的筷子就朝他扔过去,“还要借钱打,这不是赌是什么!你不是发过誓不再赌了吗!你个天杀的说话当放屁吗!”
宗强举起手挡住朝自己脸上猛袭而来的筷子,口中不断辩解,“我是真的没打算要去赌的啊,本来只是玩儿几把的。”
本来真的只是玩儿几把,一点儿小钱放松一下。
可那阵子他的赌运似乎又异常的好,牌桌上每每总是大杀四方。
他兴奋得上头,不免又去想,不去赌一把岂不是太可惜了?
心里这个念头一起,便像是有只小毛刷日日夜夜的挠他心,痒啊,总觉得不上赌桌就是与一夜暴富擦肩而过,睡觉都不得安宁。
终于在某天夜里,他按捺不住,披起衣服往一个牌馆里去了。
一开始还是赢的局多,几把下来能比得上他一个月的工资。
那种曾经在牌局上所获的兴奋与颤栗感重新席卷而来,他感受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精神与满足。
可后来渐渐输多赢少,原本赢回包里的钱又散了出去,他开始有些心慌,但更多的还是不甘心。
吃进嘴里的肉怎么能再吐出去,他扒拉起袖子,心存侥幸,咬牙坚定地认为自己下一把一定能够赢回来。
等回过神,包里的钱已经输光了,他心里头开始后知后觉地揪得慌,后悔了。
他想到自己的老婆孩子,他们在家还等着生活费呢。
可那钱撒出去也就出去了,又不能自己长着脚回来,如今一下子身无分文,回去怎么解释?怕是个好年都过不成。
这时候突然遇到了两天不见的牌友,牌友乐呵呵地同他招呼:“哟宗强,这几天怎么不见你?”
他拉不下面子,没说自己输光了的事实,只说最近忙,没时间。
那牌友了然一笑,“哦,这样啊,我就说嘛,前几天看你十把里有七把都是赢的,还在想你这段时间运气这么好怎么会不趁机多摸几把,原来是没时间。”
那牌友说完话便走了,但他留下的话却像是根火引,丢在了他心里那堆将熄的炭火上。
他开始想,对啊,最后那几把他可是赢多输少,东风又在往他身上吹了,再来几次别说之前输出去的,趁机发际一把都有可能。
思来想去,他便去找工友借钱,可那一个个的铁公鸡,借他钱跟要他命一样,抠不出一星半点儿。
还是那牌友知道了他的难处,找来,告诉了他个借钱途径,并告诉他那借款人是他熟人,能给他少点儿利息。
几万块钱而已,加上利息也没多少,赢几把就回来了,再不成下个月工资一发,也能还上,他做好了打算。
可没想到,那股东风呼溜溜的来,绕了圈,往别处吹去了。
几天下来,他还是输,越输越心焦,越输越想赢,脑子如同吸了du一般的亢奋,理智早抛到了九天之外去。
直到那借款人找来,按住他摸牌的手,“兄弟,咱欠条上写的还款日期可到了,要不先把账给结了再快活?”
理智于此时才又再次回笼,他看着那几张欠条瞪直了眼,他有借下这么多钱?
那人看着他心虚的表情一扬眉,抓住他的肩膀捏了捏,声音里带着阴涔涔的客气,“看样子兄弟打牌都打迷糊了,来,我们到边上慢慢说。”
看出那人眼底深处的淡淡威胁,他背后冷汗直冒,可又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畏畏怯怯地跟着那人走去了另一间屋子。
那屋里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看着他时像看着只待宰的小鸡仔,眼含哂意。
刚将他带进屋里的人对他笑了下,“坐嘛,别客气。”
他点了支烟:“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让兄弟你来就是想确认一下什么时候能把钱给还了。”
看了眼宗强脸上的怯意,他又笑:“别怕,我们都是生意人,只要钱。”
他们当然只要钱,只要他能还得上那巨额利息来。
可此时的宗强哪里还得上那笔欠款,他所有的钱加上借款都在牌桌上给输光了去,此时的他是真的四个荷包一样重,那是怎么也掏不出来了。
宗强脸色煞白的看着那人给出的钱款清单,一看到那总欠额时差点儿晕过去,“怎么会有那么多!”
那男人抖抖烟灰,漫不经心,“这不加上了点儿利息嘛,兄弟你总得让我们抽点儿辛苦费,总不能让大家伙儿白忙活那么久。”
看着宗强嘴唇都哆嗦起来,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我们这给出的利息够良心了。”
良心?如果你们这些人有良心,那怕是比那煤炭都还要黑了不知道多少倍去!
宗强咬着牙暗恨,可他骨头软,面上却什么都不敢显出来,只磕磕巴巴道:“哥,我,我暂时是真的拿出这么多钱来,你也知道,最近手气不怎么好,不然也不会朝你们伸手借,能不能这样,再宽限一阵子,等年末发了工资,我再去别的地方凑凑,总之我一有钱就立马给还你,绝对不拖拉,你看这样行不行?”
这时候当初为两人搭线的牌友也来了,在男人边上陪着笑脸,“通哥,宗强这几天输得有多惨我是都看在了眼里的,他现在一时半会儿可能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不过他这人老实,他说还钱那就一定会还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再给他宽限一阵子行不?”
那人状似思索了一阵子,慢悠悠地开口,“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下个月再来收那笔钱,只不过,那利息可也是算着走的啊。”
他咧咧嘴角,厚掌又一次落在宗强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都是朋友,咱也说点儿真心话,有钱的时候尽快还,别让那雪球越滚越大。”
那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了员工住宿,只知道恍恍惚惚间,他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他这时候开始后怕,追悔莫及,他当初是怎么的就如同着了魔一样,再次一头栽进了这个毒坑里!
备受打击的脑子终于转着动了动,他总算理清了些思绪,开始琢磨出那牌友搭线的不对劲儿来,他这是被那几人给合起伙来坑了啊!
这事儿他不敢同林淑云说,当初结婚时他发了毒誓不再去赌,让她知道了不知道会是怎样的雷霆之怒,光是想想都可怕。
连周边的一连亲戚也没法儿开口,他们要是知道那就略等于告诉了林淑云。
所以还是只能从工友着手。
他艰难的向一个个的工友开口,捏造了个家里有事急需要用钱的借口,可这么一圈儿下来,到手的钱才不到那笔欠款的零头!
眼看着还款日期越来越近,他挠头抓耳心急如焚。
他想起了那几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男人,想起他们眼中那不加掩饰的威胁,内心胆怯到极致后,又生出了些破罐子破摔地豪气。
反正这钱他一时半会儿是还不了了,他还不如往别处躲一躲。
先用家里突发急事向老板请了假,当天晚上,他简单收拾了行李,躲回了家里。
工地上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家庭住址,他就赌,赌那些人找不到他。
本打算自始自终瞒着林淑云,可终究没能骗得过那同床共枕几年的人。
如今瞒是瞒不下去了,只能将事实添油加醋曲解一番,他没去赌,只是和工友玩儿牌输多了,一时鬼迷心窍去借了高里贷。
林淑云听得两眼发直,气火快要直突天灵盖而出,她梗着嗓音问:“借了多少?”
宗强讪讪地咧了下嘴,“加上利息四十多万。”
“四十多万?”李淑云痴痴地重复,不可置信。
随后,她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操起桌上的碗盆就往宗强身上扔去。
“四十多万?你怎么不去死啊你!”
好在宗强躲得快,那碗擦着他身侧滑过,落在地板上,碎了一地。
另一边被怒火冲脑失去理智的林淑云还没罢休,将桌上剩下的物件儿接连不断的往宗强扔去。
姜梨早在林淑云操起第一个碗时就远远的躲了开去,站在墙边,微微张着唇,看着这一通鸡飞狗跳般的闹剧。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下,姜梨将手机掏出来,一看,是宗岘来了信息。
【有什么好看的。】
姜梨嘴角一扬,心说可有意思了,简直比黄金八点档的家庭狗血伦理剧都有意思。
她自小家庭和睦,父母在她面前都是恩恩爱爱的相处,记忆里他们从来没有吵过一次架,所以乍然见到这种剑拔弩张似的市井夫妻关系,她一时半会儿是真的有些新奇。
不过,她知道宗岘发来这话的意思是让她赶紧进屋去,只是别别扭扭的不好直接开口。
反正也弄清了前因后果,看够了夫妻大战,好奇心满足,姜梨便不再呆在客厅。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吵得这么厉害吗?”姜梨靠着桌边问他。
宗岘撇了下唇角,“我又没聋。”
别说他,恐怕此时此刻,周边的左邻右舍都支愣着耳朵听八卦呢。
姜梨啧啧地摇头感叹:“真没想到,看起来这么老老实实的一个人居然还会去碰高里贷。”
宗岘眼里讽意乍现,“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听这话,姜梨琢磨出不对劲儿来,问他:“怎么了,他有对你做什么吗?”
宗岘收敛了脸上情绪,摇摇头,“没有。”
他抿紧了唇,便像只撬不开的蚌壳,恰好姜梨心里还想着其他事,没追究。
姜梨说:“宗岘,你最近出门回家都要注意一些,如果遇到了有陌生人在家门口转悠一定要特别注意,赶紧往别处走,碰到有人问也别说自己是这家的孩子,一定要谨言慎行知道吗?”
她其实对高里贷这些也不了解,认知仅限平日里见过的新闻和看过的电视。
在她看来,那些放债的人为了讨钱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她有些担心宗岘会被祸及无辜。
宗岘缓缓眨了下眼,看她:“会发生什么事吗?”
姜梨摇摇头,坐到了床边。
她也想不到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毕竟这些事情,没能写到小说剧情里去。
屋外的争吵声还没停歇,林淑云嗓音尖锐,刺耳的怪责,偶尔有重物砸地,噼里啪啦。
宗岘发愣般望着半靠着棉被的姜梨。
要是能离开这个家就好了,要是能和她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姜梨。”宗岘轻幽幽地开口喊。
听着屋外墙角的姜梨让他叫回神,“怎么了?”
宗岘半垂下眼眸,掩去眼里的浓郁的思绪。
“你今天不要走,陪我好不好,我害怕。”
他十指紧缠着,半耷着的睫毛轻轻颤动,看起来很是不安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因为周日要上夹子,所以先将周六的更新放出来,下一更在周日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