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即便是玩笑,柳承午也会被主人的念头吓到,何况他还是认真在说,柳承午有些惊慌,
“主人?”
可他尚未想出什么理由劝阻主人,柳栐言就已经把桌上的一应杂物整理至角落一边,准备出一小块足以施展的空间来,柳栐言将右手手肘抵上桌面,兴味盎然地招呼柳承午
“来,试试。”
他连架势都摆好了,柳承午就算再怎么觉得不合规矩,也不敢扫了主人的兴,他欲言又止,还是只能挪着座椅拘谨坐到对面,有样学样地放了右手在桌上,接着就被主人对着掌心扣握住。
柳栐言仗着有原主的内力在,并不认为自己一定就会输,因此还有点跃跃欲试,反观柳承午则完全不同,他随着柳栐言的碰触浑身僵硬,对即将开始的比试进退维谷。
他的主人霁月清风,柳承午护佑都来不及,哪里舍得施力比武,可惜柳栐言并不知晓他心中为难,见准备好了就一声令下,竟真的开始同柳承午较起劲来。柳承午下意识扛住主人力道,使其稳于中间不动,看起来倒显得双方在胶着一般,柳栐言本以为能借助内力,真上手了倒发现根本分不出心神,最后只能靠蛮力相搏。
而这般僵持许久,柳栐言忽然察觉对方似是有所松动,便一鼓作气往下倾力,柳承午受力不过,终被主人压制于桌面,再没有能够翻盘的机会。
柳栐言憋着一口气同他较量,到了这会才得以喘熄几次,慢慢松开手上劲道,他眉眼带笑,却并非是因为自己赢了比试,柳栐言开口招那人过来,等柳承午重新坐回身边,就抬手戏谑地捏一捏他,
“长本事了啊,谁教你这样放水的?”
柳承午难得使一次小把戏就被戳穿,忙心虚地觑探起主人脸色,柳栐言一副笑眯眯的无害模样,手却并不老实,暗搓搓搭上对方腰窝,在那软肉上边轻轻掐了一把,
“说说看,都是谁教的?”
“确实是长本事了,连我都敢拦。”
“那你是什么都能治吗?”
听他这意思,倒像是别人求着他让自己诊病似的,柳栐言对此新奇的不得了,他看出柳承午满眼寒霜,明显对少年的态度十分不满,便不动声色地笑着按了按他的手背,使得柳承午勉强收敛一些。
依着性子来看,这少年倒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但既然会自己出来跑腿,又不应当是什么少爷公子,柳栐言在路上猜他大概是哪户显赫世家里的小厮或书童,结果一番左拐右转后,竟是踏进了花街柳巷之中。
那小孩生的眉清目秀,问话的态度却算不上礼貌,柳栐言想着他或许是家里有急病的患者才会如此,便也与他没有计较,只点头应下他的问话,没成想对方却不怎么满意,他用透着怀疑的目光上下审视一遍,又皱着眉问,
柳栐言铁手无情,等好不容易玩到尽兴,柳承午已被戏耍的有些蔫蔫,柳栐言被他这副可怜模样惹得哭笑不得,就拍拍那人后背替其顺气,接着才揉着他的脑袋好一阵安抚。
若是在过去,柳承午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畏痒,可换成他的主人动手之后,不知怎的就是会被戳的浑身一个哆嗦。他躲也不敢躲,硬生生挨了好几下,到后来实在受不住,又见主人神色不像是在生气,便大着胆子虚扣住主人手腕,小心翼翼地向他讨饶,
“…属下,属下知错了,您别这样……”
他本来还打算重比一场,但想到柳承午在自己全力下都能放水放的面不改色、显然是对比试游刃有余,又觉得对方要是真按实打实的来,自己想必会输的很没有颜面,于是索性不再提这茬,只圈禁住那人行动,新账翻旧账地逮着他闹腾了好一会。
“那好吧,你随我来。”
他们一连坐了几天,虽说偶尔会有行人好奇询问,但真正看诊的病患却没有一个,柳栐言慢慢失掉耐心,就活泛起心思,想学单钰出去吃喝玩乐,但越是这种时候,意料外的状况反倒越会找上门来,柳栐言都准备让柳承午一同收拾起东西了,就见一个少年径直走到摊前,有些急切地开口询问,
“你是不是大夫?”
他这话一出,看起来还真像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少年将信将疑地看了看那两行字,许是没有更好的办法,终究还是咬咬牙,不情不愿地妥协,
柳栐言鲜少被如此明显的挑衅,反而觉得有点好玩,他气定神闲地指了指一旁幡旗,慢悠悠地接话道,
“看到那几个字没有?我既然敢写包治百病,那自然是什么都能治的。”
柳栐言被握住一只手腕也不恼,他往后一缩,就挣开了对方完全没用上力气的禁锢,并且经过这么个插曲,还报复性地变本加厉起来,转眼就换成双手并用,在没敢进一步抵抗的柳承午身上为所欲为,
柳栐言颇有些惊讶地看那小孩偷偷摸摸,趁着没人领了他们从虚掩的后门进入,接着又从里头锁住,轻车熟路地引他们由一条窄梯登上楼阁,而这一路居然都没遇到什么人,如此一直到一间厢房门口才停下。
这种秦楼楚馆柳栐言从未进过,哪怕在白日里稍显静谧,也能从各处遍布的精巧装饰上看出夜间的纸醉金迷,少年搭上房门,忽然一个停顿,回头看了看跟在柳栐言身后的柳承午,
“他是你的随从吧?此处闲杂勿进,让他在门口等着。”
柳栐言自己被轻待还觉得新鲜,能耐着性子同人周旋,这会见柳承午也被牵连,当即不乐意起来,他抱着胳膊,语气有些冷冰冰的,
“让他在门口等?小家伙,难道就没有人教过你,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样子吗?”
那少年也不知从小是何经历,闻言竟露出惊讶的神情,仿佛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他先打量了几眼挺直护卫于柳栐言身后的柳承午,根据多年来的经验判断他确实是个侍卫,便连摆医摊的大夫为何会有人随侍的问题都没有多想,只当柳栐言是在故意摆架子。他不耐烦地嘟囔一声,没好气地解释到,
“这里头可是咱们仙居楼的当红头牌,外边的人挤破了脑袋想见怀洛公子一面都没机会,现在让你进去诊病也就算了,他一个随从而已,哪有资格跟着长眼。”
他口头松,又心高气傲,一句话倒让柳栐言听出了不少名堂,虽说柳栐言暂时还不清楚这所谓的当红头牌生了病,为何不去医馆里找正经大夫,反而要来他这个未必有真才实学的医摊看诊求医,但若少年是头牌身边的随身侍童,平日里见多了因为想要相约而赔笑脸说好话的客人,被惯出这种高人一等的坏毛病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靠色相侍人又如何能够长久,少年现下被风光迷了眼睛,觉得谁见他都得连带着低一低头,也不知日后失去靠山,不再有此等好言礼遇之时,会因为这种不讨喜的性格经受些什么东西。
不过也不必等到日后,柳栐言现在就不想给他好脸色看,他对少年所言没什么所谓地嗤笑了一声,轻飘飘道,
“可惜别人稀罕见,我却不稀罕,”
他一边说,一边去看柳承午的反应,方才他被轻视时柳承午还冒了脾气,现在被针对的是自己了倒面不改色,柳栐言本来还憋了点火,一见他不以为然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于是又咬着词句慢慢道,
“不止是我,我的‘随从’也同样不稀罕。”
柳承午眨了眨眼睛,莫名因为主人刻意点出的随从二字有些脸红心跳,他紧抿嘴唇,不肯在主人不敬的少年面前失态,但他的主人目光灼灼,柳承午略有些羞赧,还是无意识地往下躲了躲。
柳栐言一看他回避视线就知道对方注意到了自己的咬字,他因为柳承午的反应心里痒痒的,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和少年牵扯了,只对着他无所谓道,
“所以你要么道个歉,礼貌点请我们进去,要么另请高就,我就权当今天没有来过。”
他这话说的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甚至已经准备带着柳承午离开,少年急得不得了,他当然去过医馆,但里头的大夫一听是烟柳之地的病人就不愿意出诊,偏生眼下情况特殊,他又不敢把怀洛公子的名号报出去,于是兜兜转转吃了不少闭门羹,最后才把主意打到路边的医摊上。
没成想这么个不入流的赤脚大夫,居然也如此不识好歹,旁人趋之若鹜的怀洛公子也不能令其动容,竟还要他低头赔礼了才肯看诊,少年又气又恼,但苦于没有退路,只能在对方离开之前慌忙拦住,声若蚊蝇地小声道歉。
若放在往常,虽然这少年哼哼唧唧的,声音小的听都听不清,但到底算是有在乖乖认错,柳栐言自认还算大度,不至于得理不饶人,随便听一耳朵也就不再追究了。
偏偏他这次之所以生气的缘由在于柳承午,而对方虽然道歉,却也只是对着他低头,压根没有把柳承午放在心上,柳栐言自然就不乐意轻易放过了。他侧开身子,让出后边的柳承午,对少年略微抬了抬下巴,
“不用和我说,要道歉跟他道去。”
少年顿时倍感羞辱,一张还挺好看的脸蛋青一阵白一阵,可怀洛是他最大的依仗,必须要有大夫帮忙问诊,少年双拳紧握,最后还是忍气吞声地走到柳承午跟前,压着怒意道,
“……方才确是我有所冒犯,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柳栐言知道那人的性子。
他知道柳承午虽然看起来冷漠疏远,其实十分好说话,也不容易记仇,对待小孩子时尤甚,以致于当初他们借住在林江家里,那群小家伙都是黏柳承午黏的更紧,反倒是面对他这个老师有些拘谨。
因此柳栐言总以为在少年道歉时,柳承午会直接接受,或许还会觉得不太自在的反过来宽慰两句,结果那人却没有像他猜想的那样,柳承午闻言,就居高临下地冷冷看了少年一眼,丝毫没有要领情的意思,他目光凌厉的像是出鞘的剑,甚至还带上了做暗卫时的冷冽煞气,硬是把本来满腹怨言的少年吓得狠狠一哆嗦。
柳栐言也就跟着愣了一愣,他看柳承午正颜厉色,完全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冷硬模样,不由有些疑惑,接着却忽然回过味来。
他哪里是为了自己。
柳承午分明是因为主人遭受轻视,心中怒火难消,这才一直记恨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