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柳承午说完静了一会,见主人还是没回应,敛了眼睑往旁一挪,就要从石凳转跪到了地上,柳栐言对这动作已摸清了些,随口拎了包未拆的糕点往他身前的石桌上一摔,震的那人马上止住动作,
“什么错,说,”
“…属下,属下逾越,擅自辩解脱罪,请主人责罚。”
“嗯,让你罚写的字再加十遍。”
说完看那人愣然的样子,又点着桌面道,
“反驳一个字就加一遍,你要不要试试?”
柳承午咬了咬嘴唇,只得把到口的请罪堵回去,柳栐言看他听话,奖励似的把那包糕点往人面前又推了推,柳承午还记得自己扯谎说不必进食时主人说要喂他的事,便顺从的把那糕点拿来吃。
柳栐言监督了一会,忽的想起客房里还有位守着人的江阁主,便替那人先看了脉,看完叮嘱他记得吃药练字才捎一包过去分那阁主。
江卿在床边坐了一夜,看起来居然也没多少倦意,只是也没什么食欲,见他拿了糕点进来只微微颔首示意,并没有接过去的意思,柳栐言也不在乎江卿武功高,把东西往她手里一塞就找张椅子落座,凉凉开口道,
“我这可不想同时诊两位病人。”
哪里是放的下,那般毫不顾忌的只将一个人映进视线里,分明是分寸都不肯放的意思。
江卿顿了下,复又看向陆朝絮安睡的面容,眸中的情绪竟又沉了一些下去,寒渊似得深不见底,
“若她愿意,自是如此,”
柳栐言想笑,却笑都笑不出来。
“若她不愿,我便送她回家,从此只暗中庇护,不再现于她身前。”
只是在那之前,却又将对方的意愿看的极重,不愿强迫她,不愿束缚她,只愿见她开颜的样子。
柳栐言独自坐着,以旁观者的角度平静凝视那两人的身影,而江卿的目光落在陆朝絮身上,那么深那么沉,仿佛什么都融在里边,柳栐言瞧了半天,那江阁主始终一副静候床上之人醒来的泰山架势,到后来,连盯着瞧的柳栐言都觉得劳累,只得往椅背上一靠,主动开口引她注意,
“等陆小姐醒了,不知阁主有什么打算?”
倒是拿的起放的下。
柳栐言知她一心投在陆小姐身上,对自己怕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就不再多嘴去劝,反正他也算仁至义尽,但最后若是真病了,也不过再添她个人情罢,何况这位阁主自恃武功能压制承午,当不至于少食那么一顿两顿就撑不住。
“不过有些好奇,江阁主是准备直接把她带回四合殿去?”
“先生何意?”
牢系于身的视线这才些微松动开,再缓缓转过来与坐的随意的柳栐言对上,
江卿抬了抬眼睛,对柳先生的举动倒没作出不满的意思,只沉默地拆了外边的包纸,捻了一只起来慢吞吞的吃,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等把手里的吃完了也没继续去拿,把那一捧又重新包了回去。
柳栐言对情感之事素来迟钝,如今却仅从一个人注视另一个人的神情里瞧出这些东西,不得不令他暗叹,
“阁主待陆小姐,怕不是一般的感恩之情。”
“先生既看出来了,又何必多问,”
江卿垂着眼睛,疲惫从她身子里渗出来,暗晦的透在空气里,
“我身处江湖,什么样的事没见过,这般情形落在自个头上也不过如此,可我能接受,她却不一定能,等她知道了,想来会躲我躲的要命。”
柳栐言下意识想宽慰她,只是到底什么都没说,江卿也觉出自己露的情绪多了些,深呼了口气出来,便把周身的压抑散了个干净,
“先生莫不是来摸我的底的?”
“那倒不是,只是我家暗卫在外头习字,若有我盯着定不自在,只得来这消磨消磨时间。”
江卿本就只是随口岔开一句,柳栐言说完,两个人就都静下去,直至日头高升,引出一些临夏的暑气。
陆朝絮便是在这个时候醒的。
她先前受药性影响,实打实的昏睡了好几日,睁眼时跟蒙了雾似的,模模糊糊的一片,她见身前站了个人影,因着脑子混沌,轻哑着声冲那人影道,
“娘,我不嫁。”
原本还压的住的江阁主蓦地就红了眼眶,小心翼翼把她抱在怀里,埋着一点点抱紧了,陆朝絮被这么一弄,倒慢慢回过神来,
“……阿卿?”
等终于清醒过来后,醒时出现在陌生之地的事就令她有了些许的不安,可抱着她的是她愿意全心信任的人,因而也就放松下来。本以为会死却没有死,被以为不会再相见却得以相见,陆朝絮笑了笑,反抵上江卿的肩膀,
“阿卿,我饿了。”
等陆朝絮醒了,柳栐言才算真正看清她的样子。
天生带点媚的眉眼,偏偏目光清澈,半点胭粉气不沾,看着像只左顾右盼的幼鹿。
陆朝絮坐在江阁主隔出来的安全地带里,一边小口小口咬着嘴里的甜糕点,一边越过江卿好奇又谨慎地打量柳栐言,只是被那样光明正大地盯着,哪怕里头丝毫敌意都没有,柳栐言还是觉得不太自在,只得轻咳一声转了她的注意,
“陆小姐还是专注吃食的好,一会便是想瞧也瞧不了了。”
陆朝絮闻言愣愣地眨眼,江卿也受其影响,看向柳栐言无声询问原由,
“久未进食者需慢慢回缓适应,陆小姐吃完手上那个就得停了,这是医嘱。”
听了这话的陆朝絮下意识咬着还未咽下去的糕点转向江卿,江卿被她湿漉漉的眼睛盯得有些慌手,挣扎半晌才迫使自己开口道,
“.既是医嘱,便稍微忍耐一下吧,”
果真是分得清轻重,陆朝絮见寻求外援无果也没生出不悦,低低喔了一声,三两口把剩下的糕点吃完,抱着被子不做声的来回看着屋里的另外两人。
柳栐言还好说,江卿方才顺了医者的话,虽是为陆朝絮的身子着想,但到底像是帮着外人欺负她,此时在陆小姐疑是怪罪的视线里安定不下去,干脆直直站起来,目不斜视着冲柳栐言道,
“可是到该服药的时辰了?”
柳栐言昨日才识的江卿,却也多少摸出其性子冷清,现下不过被陆小姐时不时的盯上那么一盯,就心有愧疚到想要逃开似得,看的他差点撑不住笑场。
好在江卿语速虽急,面上却仍是一片严肃凛然,这才让柳栐言跟着压了又压,摆出一副认真答话的模样来,
“那药方承午当还记得,江阁主找他帮忙抓药即可,”
想了想又道,
“只是那人现下正在习字,抓药好说,煎药的事就麻烦您自个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