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司礼监。
这场突如其来的雪,让司礼监的事情也多了不少。
要加紧调度整个皇宫所有地方的炭火供应。
还要加紧增发棉衣。
以及一些过冬的衣物等等。
因为这场雪来的太突然,而且温度又比往年更低。
所以很多事情都是猝不及防。
不过。
司礼监虽然忙碌,但是却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混乱,一如既往的安稳。
因为司礼监的掌印,雨小田雨公公,将一切都安排的很有条理。
只要大家按部就班的去做,就不会有问题。
解决目前的麻烦,也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掌印大殿里。
光线昏暗。
厚重的布门帘挂在门口,窗户都紧闭着。
大殿里有些闷闷的味道。
炭火盆在办公的几案前放置着,闪烁着火光。
雨小田坐在几案的后面,手里拿着一份最近送过来的卷宗,面庞上满是凝重。
陆行舟在回宫的路上,就已经命人给雨小田送过信了。
大概的内容就是,东厂形势不明,陆行舟回宫以后,雨小田万万不得拜访。
否则,容易引起老皇帝注意。
万一将雨小田调离司礼监。
这内廷里的一大支柱,就失去了作用。
所以。
陆行舟回长安城许久,雨小田从没有去探望或者拜访过,甚至当作不知道这回事儿。
这使得宫里许多盯着他的人,也有了一些猜测。
大部分人都传言,陆行舟失势,雨公公看不上陆公公了。
不仅不顾往日情谊。
甚至还要躲着,以免引火烧身。
但没有人知道,其实雨小田和陆行舟一直在暗中通信,有所联系。
这卷宗里,夹着的便是陆行舟派人送进宫的信。
关于对内廷里的安排的。
陆行舟想要架空老皇帝,内廷就必须掌控。
是彻底掌控的那种。
司礼监的权力已经很大,但却还不够。
因为还有一个御马监拦在面前。
御马监的权力并不足以为惧,真正让陆行舟忌惮的,是御马监手里的四卫腾骧营。
这是负责老皇帝安全的亲卫。
几乎整个内廷,都是被这些人给环绕了起来。
如果不能掌控腾骧营,陆行舟最终的计划,就很难顺利的实施。
他给雨小田的信里,就是要后者,接近御马监。
并掌控腾骧营。
“呼!”
雨小田看完了手中的信,眉头皱的更加厉害。
那一贯沉稳的面庞上,也是出现了凝重,还有担忧。
“陆公公,这是要大逆不道啊。”
他起身,走到了火盆旁,一边将信件放了进去烧毁,一边自言自语。
他是跟在陆行舟身边最久的人。
也是对陆行舟最了解的人。
多年的相处。
使得他对陆行舟心中的想法,颇有了解。
他甚至能够猜到,陆行舟这么做的原因。
陆行舟自从破了先天胎息,便一改往日的性子,一心为家国天下。
而老皇帝却心性大变。
如今不仅不给陆行舟信任,反而是要压制他,甚至有慢慢取缔东厂的迹象。
陆行舟是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的。
如今,就是陆行舟要反击了。
但雨小田心里非常的担忧。
陆行舟这是在玩火。
如今这天下,虽然有些躁乱,但却依旧维持在一种稳定的框架之内。
陆行舟要做打破这框架的人,怕是有些难。
毕竟。
他只是个太监。
这朝堂上,还有三皇子做储君,还有褚国公做顶梁柱,还有很多文武大臣。
雨小田担心,陆行舟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他真的很害怕出现那种结局。
“但陆公公交代的事情,又不能不做。”
站在火盆旁站立了许久,雨小田看着那一封信彻底被焚烧殆尽,变成了灰,他喃喃的自语道,
“罢了,总是要做的,就陪着陆公公冒一次险。”
“谁就定了,我们这群阉了身子的人,不能给天下做些好事呢?”
自言自语的声音落下。
雨小田的眼眸里,逐渐的生疼起了一丝炙热。
他本就和汪亭那种人不一样。
他曾经是一抹白月光。
就算是做了太监,在这深宫之内待了太久,那心底最深处的一抹白,也没有完全消散。
此刻,能做一些轰轰烈烈的大事。
他虽然有些恐慌,但却也甘之如饴。
“来人。”
雨小田下定了决心,轻声呼唤。
有在殿外候着的小太监急急忙忙掀开了门帘,跑到了大殿里面。
“雨公公有什么吩咐?”
“去备一份厚礼,咱家要去拜访御马监的那位新掌印。”
雨小田挥了挥手,说道。
要想掌控腾骧营,就得从这御马监的掌印下手。
据雨小田所知,那位新掌印,叫陈槐。
已经快有六十岁了。
原本他很早就可以坐上御马监掌印的位置的,但就是被宋昭横空出世,硬生生脱了好多年。
如今,宋昭再一步高升。
做了那深受老皇帝宠信的西厂厂公,这才是有了陈槐的机会。
以雨小田这两年对御马监的了解,暗中打探的那些消息,来推断。
这陈槐。
必然是对宋昭有着极深的怨恨的。
因为如果不是陛下要建立西厂,陈槐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御马监掌印的位置了。
这都是宋昭导致的。
不过陈槐表现的却完全没有怨言。
这些年,恭恭敬敬,兢兢业业,在宋昭的手底下做事。
给宋昭出了不少力气。
把御马监还有腾骧营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也让宋昭对他比较信任,然后,在出宫之前,才将御马监掌印的位置,安心给了陈槐。
雨小田却是能够陈槐的表里不一上,看出很多东西。
这陈槐,是个聪明人。
他完全配和宋昭,只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
等待机会。
而自己,则是可以给陈槐提供这个机会。
“公公,礼物备好了。”
没过多久,小太监重新出现在了雨小田的面前。
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太监。
每个小太监的手里,都拎着盒子,盒子里面,就是准备好的礼物。
司礼监几乎掌控着整个皇宫的物资调动分配。
所以,想要准备一些礼物,是完全不费吹灰之力的。
“走。”
雨小田点了点头,一袭瘦削的身影,走出了大殿。
几个太监则是纷纷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司礼监和御马监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是很远。
也就是半刻钟左右的功夫。
雨小田来到了御马监司衙的门口,小太监上去报了名号,然后请人进去通报。
他们便在这门口候着。
“哎呀,雨公公大驾光临,让我这御马监蓬荜生辉啊。”
没过多久,一个声音有些沙哑,身材瘦削的老太监,便是慢腾腾的从这司衙里面走了出来。
这人头发已经全白了。
脸上的皱纹,像是鸡皮一样,一双眼睛也深深的凹陷了下去。
给人风烛残年,即将油尽灯枯的感觉。
这便是御马监现在的掌印。
陈槐。
陈公公。
他年纪确实很大了,连走路都需要有两个小太监搀扶着。
他来到了雨小田的面前,脸上笑容洋溢,
“快请,快请。”
这些年司礼监和御马监,几乎是没有什么走动的。
尤其是当年。
陆行舟刚刚入宫的时候,设计的一系列草料事件之后。
司礼监和御马监都损失了不少的人。
这隔阂就越来越大了。
就连底下的人都是互相看彼此不对付,经常小摩擦不断。
但在这为陈槐陈公公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异状,他甚至挣脱了一名小太监的手,颤颤巍巍的给雨小田做了个请的姿势。
“陈公公客气了。”
雨小田来这里的目的,也是要和这位陈槐陈公公联手,这时候自然也要表现的热情。
谷/span他诚恳的走上前,接替了两个小太监,将陈槐搀扶住,然后笑着道,
“其实,很早就想来拜访陈公公了,给陈公公道贺的。”
“但今年这冬雪来的比较急,就耽搁了一些时日,还请陈公公不要见怪!”
雨小田这句话,是在表明自己的意思。
宋昭在的时候,雨小田一次都没有来过御马监。
而陈槐刚上任,雨小田就有拜访的意思。
这就是说,之前司礼监和御马监的仇怨,都是在宋昭身上。
和陈槐无关。
雨小田如今想双方交好。
“懂的,懂的。”
陈槐拍了拍雨小田的手背,低声道,
“今年这冬雪确实冷啊,为了让腾骧营里的那些战马不生病,咱家这里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啊。”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就这样,慢慢的走进了御马监的大殿里面。
……
冬日虽然到处都弥漫着寒意。
但这正午的阳光一出来,依旧是能够给人带来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陆行舟推开了窗户。
站在这窗前,享受着阳光的照耀。
风虽然依旧带着寒凉,但是却不会给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毕竟是胎息境界的人,哪怕只穿着单衣,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的。
庭院里。
宋高的娘亲正在热火朝天的收拾着积雪。
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的缘故,所以,接连几日过去了,这积雪也才被铲除了一半。
还有一半没有清理干净。
陆行舟本想再给她多招两个使唤的人。
但这位大娘却拒绝了。
整个宅子里,也只有陆行舟一个人而已。
吃喝的,她又都不需要准备。
全部都是有人从酒楼里给订好了然后送过来的。
她真的是无事可干。
有时候闲的就是手痒痒。
如今有事情要做了,真是不想让别人帮忙。
而且,她也不喜欢指挥这指挥那的,只想安安静静的自己干活就好。
陆行舟也没有强求。
任由她去。
阳光一片大好。
陆行舟的心情也是不错的。
昨天他收到了雨小田送过来的消息。
后者已经跟御马监的掌印陈槐,见过面了。
虽然并没有深入交流,但彼此之间的态度,却已经都很明朗了。
如果,宋昭出事。
陈槐是绝对不介意上去再踩上几脚的。
甚至,还有可能补刀。
而至于腾骧营的事情,雨小田并没有着急。
这事情得一步一步的来。
有了这个好的开端,日后,借陈槐之手牵制腾骧营的事情,也将不难。
这封信,让陆行舟紧绷着的心,又放松了一些。
如今。
长安城的很多基层官员,都已经被笼络了。
上层的官员,也是正在被慢慢的渗透。
内廷里,也布局开始了。
西厂,那群酒囊饭袋,都在自己的监控之下,想要灭他们,就是随时的事情。
接下来。
就剩禁军了。
只要再能够将禁军的将领给摆平了,这长安城里面,就没有什么人能阻止自己了。
但是禁军,是皇城至关重要的守卫。
从建立之初,就是精挑细选,并且严格审查的。
从上到下,几乎所有人都是对皇族忠心耿耿。
想要将禁军的人拉拢过来,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几乎不可能。
而且,禁军的制度,也很完美。
八卫禁军。
将皇城内外,外加这长安城守的密不透风。
但他们又不是完全归一个人统领。
而是各司其职。
想要掌控整个长安城,必须得将至少六卫禁军的将领拿下,才可以。
不然。
很容易让这些禁军打开城门,将长安城外的卫戍营放进来。
那可是四十万卫戍军。
完全听从皇族号令的。
到时候,陆行舟所做的一切,都将会是梦幻泡影,烟消云散。
“六卫禁军,实在是难啊。”
陆行舟目光闪烁,眉宇之间满是凝重。
这件事情,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
如果,陆行舟有这个本事,将六卫的禁军全部都控制的话,他根本不需要做之前的那些准备。
直接以禁军封城,然后就可以随便完成皇权的更迭了。
还需要费这么大的力气?
既然不能够将禁军完全掌控,那就只能用别的办法。
“这件事,得等三皇子回了长安,安排小玉去做。”
陆行舟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大概的主意。
但,还得见到了小玉以后,再做具体的决定。
毕竟。
陆行舟还从来没有见过三皇子,不知道这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除了禁军,还有几位王爷。”
陆行舟双手负在身后,寒风吹着白发飞舞。
眼睛似乎是看着远方的天空。
心里却在盘旋。
老皇帝当年声威太盛,那几位王爷,除了当年的誉王,还有国公府,其余的都是摆设。
如今,誉王谋反被杀,国公府覆灭。
似乎只有褚国公一人。
还有些能力,可能给陆行舟的计划造成一些麻烦。
“这位褚国公的孙子,如今在陈慷手下做事,或许……”
陆行舟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总之,都是和褚国公有关的事情。
扑棱棱!
陆行舟思考着自己的计划的时候,这远处的天际,飞过来了一只信鸽。
信鸽落在了庭院的那棵老槐树上。
枝头的积雪被信鸽这么一踩,有着几分积雪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扑簌簌地声音。
咕咕!
咕咕!
信鸽又是叫了两声,然后飞在了陆行舟的身边,落在了窗台上。
这是东厂密谍司的信鸽。
都是经过好多年的培养,训练,耗费了极大的代价养育出来的。
一般情况下。
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不会用信鸽传递消息的。
尤其是在这寒冬腊月的条件下。
信鸽长途飞一次,不死也残废了。
这代价比较严重。
“出什么事情了?”
陆行舟看着信鸽在窗台上走动,眉头忍不住的皱了起来。
他伸手,将信鸽小心翼翼的拿在了掌心里,然后解开了后者腿上挂着的那个信管。
打开信管,里面的信笺掉落了出来。
陆行舟急忙是翻开。
上面白纸黑字。
写着一个消息。
“乍逢寒雪。”
“辽东缺衣少粮。”
“军情紧急。”
视线在这短短几行小字上扫过,陆行舟皱着的眉头突然是舒缓了开来。
甚至,连这眼角里,也是浮现出了几分笑意。
这消息并不是坏消息。
而是好消息。
而且,是对自己相当有利的好消息。
怪不得密谍司要不惜损耗信鸽给自己送过来。
陆行舟想要独揽大权,自然是需要边军的支持的。
原本,除了关陇军。
陆行舟也想插手辽东军。
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这次,辽东军缺少物资,他正好可以借机发挥。
这可是天赐良机。
而且,以陆行舟如今掌控的那些产业,还有财富,想要解决辽东军的燃眉之急,虽然不是很轻松,但却也是可以的。
略微顿了一瞬。
他猛地关闭了窗户,然后,坐在了书桌前,开始奋笔疾书。
他要密谍司趁这运送物资的机会,接近辽东。
建立起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