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天霜山在哪。
大梁皇帝李汤终其半生都没有找到,山河境的吕奉仙修道求道十余年也从未寻到过。
而数十年来天霜山唯一入世之人则已经死在了隋便的手中,准确来说是死在了瞎子老寅手上。
所以可能整座大梁都没有人晓得天霜山究竟在何处。
其实天霜山就位于大梁的东南之地,在山形水胜之处。
在靠近东南边域上有数座名为蜀岭的峰岳,相传这里数百年前曾经是古蜀之地,所以这数座峰岳才被称之为蜀岭。
而古蜀之地又多蛟龙之属,传说曾经最盛之时有数条蛟龙跃天门而过位列仙班。
所以也有人猜测这蜀岭之中镇压着当年未过天门的蛟龙之属,不过是真是假便有待商榷了。
那座天霜山并非是隐藏在蜀岭之中,而是在蜀岭之上,隐没在连绵起伏的云海当中。
所以这也难怪李汤找寻了半生都没有找到,强大去吕奉仙也从未见到山门仙迹。
因为可以说天霜山并非在凡尘。
天霜山。
被云遮雾绕的那座祖师堂内,已经有四人落座。
说是四人,其实只不过是一缕以云雾再加以半点神魄所幻化出来的人形罢了。
至于他们的真身,如今皆在各自的修道道场内闭关修行。
“把我们召集起来究竟有什么要紧事?”一道沧桑沙哑的嗓音在空旷寂静的祖师堂响起。
那道声音的“主人”飘荡在第二把交椅上,言语之中流露出几分的不耐烦。
“想来应该不是门内之事。”那道声音婉转悦耳一听就是出自女子,这般说道。
四人中排位最靠后的人形云雾中有道粗犷的声音响起,“上次把我们召集在一起还是为了商定穹陵州究竟是姓隋还是姓梁这个问题。”
当时他三人人直接选定了大梁,而如今第三把交椅上的那位则是选择的大隋,如今天下大定看来是那个久久没有出声的人输了。
“今日召各位前来祖师堂议事是因为虞子期之死。”又是半晌后,这座祖师堂内终于响起了另外一道声响。
等到那四道云雾人影反应过来时那张主座上已经多出了一人。
“你说什么?虞子期死了?”最先开口的是那道沧桑的声音,言语之中满是诧异。
主座上那道人影颔首轻点,嗓音若空谷传响,悠悠说道:“前些时日我派他入世下山,没想到最近便接到了他身死道消的消息。”
“消息可靠吗?”那道粗犷的声音响起,确认问道。
虽然虞子期并非他这一脉,但前者也算是实打实的天才,只是入世修行而已,凡尘之中怎么可能会有能够伤及他性命的存在。
“他留在祖师堂的那盏魂灯已经灭了。”主座上的那道人影又开口说道。
虽然天霜山的弟子很少入世修行,但每凡有弟子要下山入世都要截取一缕魂魄放入师门特意炼制的魂灯中。
只要魂灯不灭那就意味着入世之人平安无恙,可一旦魂灯熄灭,那就表示下山之人已经遭遇不测身陨道消。
听到这个消息后,祖师堂内传来一声冷哼,“是谁干的!”
在穹陵州天霜山的一直是超然的存在,它宛若神明般高高在上俯视着人间的凡夫俗子,掌控王朝的更迭,并坦然接受他们的供奉与朝拜。
而如今竟然有人跳出来斩杀了他们门下弟子,这足以让身在祖师堂的他们认为是有人在挑战天霜山的威严。
“大梁太安城来信,怀疑虞子期的死与一个叫做隋便的少年有关。”又是那道声音自主座上传来。
“少年?”祖师堂内有人反问道。
“什么时候人间一个少年人的境界修为就能够让我天霜山的嫡传弟子身陨道消了?”那位女子的声音已经不复之前的婉转灵动,比之先前多了几分怒意。
百年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如今有人却告诉他们有一个凡夫俗子而且还是少年的年岁会将他们拽下神坛,这种事相信换做是谁心境都不会平静。
当这句话在祖师堂内彻底响彻开来后,偌大的祖师堂内便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虽然看不清那些云雾人影的面容,但此时他们的眉头皆是微微皱起。
“云清师弟觉得此事该如何?”过了许久,主座上的云雾缭绕的人影出声问道。
他口中的云清师弟,就是自议事起从未开过口的人,也是当年祖师堂内唯一支持大隋之人。
“掌教师兄你不是不知道,我已经很久不过问山门之事了。”被称呼为云清师弟的那道人影声音极为慵懒地说道。
祖师堂在座之人对于这个答案仿佛早就有所预料,并没有发出异样之声。
“云清师弟近日可曾有要事?”天霜山掌教笑吟吟地问道。
“不知道掌教师兄口中的要事包不包括秋水煎茶春露煮酒?”
“既然如此,那就辛苦云清师弟去太安城走一遭,将虞子期之死调查清楚,看看究竟是何人所为。”那位主座上的掌教轻声说道。
“知道了。”云清闻言意兴阑珊地应道:“既然没有旁事我就先走了。”
随即不等掌教开口,属于他的那张座椅上已经空无一人。
祖师堂内的众人对于他这副行事作风好似已经习以为常,对于他的率先离开并没有任何不满。
好像在他们的心境中,若是云清在按规照矩来那就不是云清了。
“只是让云清前去太安城似乎不妥。”那道粗犷的声音此时瓮声瓮气地说道。
“那我便再知会李汤一声。”沧桑年迈的声音紧接着说道。
若是李汤在场,肯定就能够听出,这个声音正是多年前曾经出现在他床榻前的那个声音。
也就是说多年前正是此人于床榻前问出了那句是否愿意取大隋而代之。
“那就这般决定了。”主座上的山门掌教盖棺定论道:“诸位可以回了。”
大梁王朝。太安城。
皇宫。
李汤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与长子李雍和的谈话会被南御书房门外的那位司礼监掌印太监听在耳中,而且又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上。
等到李雍和自南御书房内走出来后,这位已经年迈的掌印太监对其躬身行礼,细声说道:“恭送太子殿下。”
李雍和闻声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这个自大梁建国以来一直服侍在父皇身边的掌印太监,然后替他拢了拢那身大红袍子,神情真切地嘱咐道:“赵公公,最近天气转凉了,再加上你身子骨也不像以前那么硬朗了,所以要记得里边多添件衣服。”
他口中的那位赵公公点点头,低声说道:“奴才谢过殿下的关心。”
随后李雍和便没有再说什么,径直离开南御书房出了皇宫。
当李雍和走出宫门后,见到自己马车旁还停靠着一辆马车。
而他却没有半点想同那位马车主人搭话的意思,甚至都未曾多看一眼。
但当他走过那辆马车时,还被被马车内的那人喊住了脚步。
“我以为皇兄是准备同父皇促膝长谈至天亮呢。”李济民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李雍和冷冷看了车厢一眼,说道:“父皇年纪毕竟大了,熬不了夜,怎么会同我促膝长谈!”
“原来你也知道父皇年事已高。”李济民轻轻掀开锦绸厢帘,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雍和,说道。
虽然房玄策再三叮嘱不让自己在父皇面前提及葫芦口儿一事,但他却深知下令屠杀之人就是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李雍和。
听到李济民话外之意的李雍和微微一笑,“是不比二弟来得有孝心。”
“对了。”本来要离开的李雍和又停下了脚步,对李济民说道:“若是隋便还活着你帮我转告他,就说从今日起他这条命算是我赏给他的,至于能多活几天就看他的本事了。”
“还有一件事。”李雍和嘴角微微上扬,说道:“这其实也是父皇的意思,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怎么都不会是你的。”
“受教了。”李济民闻言沉声道:“恰好我也有话要告诉你。”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相谈甚不欢喜的两人中李雍和率先登上马车离开了宫门。
至于李济民则是透过窗隙看向那茫茫夜幕,是产生错觉了吗?他仿佛看到有道人影自那抹皎洁月色中一闪而过。
约摸过了半刻钟的功夫,马车的车厢壁被人从外边敲响。
“殿下,这是赵公公让我交给您的。”外边的人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锦囊投递到了车厢中。
“知道了。”李济民接过那个锦囊,低声道。
然后那人便又匆匆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走吧,回府。”李济民淡淡说道。
车厢内他紧握着手中那枚注定是花费了极大的代价才传递出来的锦囊,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他又何尝不知道父皇偏向自己的大哥,若他真是孤家寡人或者大哥真是心胸宽广之人他全然不会去争那个帝位。
但他麾下有众多与他出生入死的将士,而且他深知李雍和并非那种大气量之人,所以若自己真不争不抢,那最后落难的不止是自己,还有自己这边阵营当中的所有人。
董和,周樵岭,秦鸾,吕成玄,如今又多了位房玄策,届时他们都难逃一死。
所以为了他们李济民也不会允许自己失败。
思绪之间他又掀开厢帘,遥望夜幕中的那轮明月,喃喃自语道:“好像还是宫里的月亮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