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一切不过都是他的想当然。
他就算费尽心思,却一再败于萧宁之手。
正因他出头,以令天下人都知道他这个人,自然也传到杜氏的耳中。
杜氏是高兴于萧宁为女子争取公平,可以当官,可以承爵承嗣,多好啊!
面对败落而归的冯非仁,杜氏自然是一通冷嘲热讽,恨不得叫他知道,这天下的女子,本就不是他想对付就能对付得了的。
女子,只要有本事,就可以在男人之上,男人们不服也得服。
话里话外,杜氏便数落起丈夫的无用,两个儿子也正是为了想读书,外出而至于病死。冯非仁若是执迷不悟,再跟萧宁作对,早晚有一天也定会死。
兄长失踪多年,冯非仁也想过寻找兄长的下落,可惜一直无果。冯非仁突然从杜氏的嘴里听关于兄长们死讯,自是要问个水落石出。
不想再一次迎来杜氏的拳打脚踢,同时也在不断地揭冯非仁的伤疤,更是出言警告冯非仁断然不能再与萧宁为敌,否则下一回,他定连命都保不住。
冯非仁早已娶妻,是邻家的女郎姜氏,正是冯非仁想要的温柔如水的女子。眼看冯非仁被打,立刻扑上去想为冯非仁挡下。
冯非仁对姜氏有情,亦处处维护姜氏。
本因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故打击得不轻的冯非仁,挨着打已然麻木,可看到杜氏一边打姜氏,一边对姜氏骂着最恶毒的话,口口声声要打死姜氏,打死冯非仁,更令冯非仁怒到极致,是以杀了杜氏。
萧宁看完冯非仁的一生经历,不禁唏嘘。
该说造化弄人,亦或是原生家庭带给人一生都抹不去的伤痛,冯非仁才会有今日。
“殿下,是否还要再查下去?”玉毫见萧宁看完半天没有动静,端是好奇。
萧宁摇摇头,“此案始末已然明了,不必再查。”
玉毫应下一声是。
萧宁将此事搁下,提起如今新都诸事,“一应迁都所需之物,备得如何?”
“早前殿下已有吩咐,几乎准备齐全,剩下的不过是些琐碎之物,已经陆续送来。”玉毫宽慰萧宁的心。
萧宁心下甚松快,只是刚一回头,一人急急行来,与萧宁道:“殿下,梁州出事了。”
赶紧将梁州送来的加急公文与萧宁奉上,萧宁微微一愣,在看清上面的内容时,脸上尽是愠怒,“张难此人,这是要乱我边境!”
这话音落下,欧阳齐是难得见萧宁如此动怒的模样,立刻问起:“何故?”
张难是南宫致远之后的第二任梁州刺史,本是世族出身的人。
为人举荐,萧谌总是要给世族一些面,也是因为梁州的局势已然安定,且山民与大昌这些年的往来越发密切,只要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定能太太平平,安安乐乐。
不想这张难竟然是个蠢货,生生将梁州费数年才建立起的大好局面,尽都毁于一旦!
萧宁生气,不过都是因为这蠢货犯了大错。
之前以萧宁为开始,一直都是与山民交好,两方各取所需,互不相犯;南宫致远也为此费尽了心力;之后南宫致远调回雍州,出任鸿胪寺寺卿,挑的那一个刺史也算做得不错,虽无建树,更无大错。
千算万算,这是谁也算不到,三年一换的刺史,由人举荐,竟然弄出这么一个蠢货!
这才一上任不到半个月,竟然就断了与山民的互通有无,更是不许山民踏足梁州一步,放出非我族类,必有异心的话,简直是无事挑事。
山民一方自然也不是一直都太平无事。
这些年以来,尹山想一统山民各部,为让大昌安心,更是将儿女送往雍州,直到一年半前,这两位才回到梁州。
可是与大昌交好一事,山民中亦有不同意见。
尤其很多因山民各部族人并不统一,也正是因为如此,不服于尹山的人自然费尽心思,想尽办法地找到不宜和大昌交好的把柄,结果这一回梁州自己将把柄送上门,谁能舍得放弃?
山民中不服于尹山威严日盛,眼看就要一统山民内部,成为唯一的一个山民首领时,梁州闹出事端,谁能舍得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以梁州不肯与山民交易为由,山民发兵梁州,眼下梁州与山民打得如火如荼。
镇守于梁州的人快马加鞭的送来急报,不过是想让朝廷赶紧想想办法,究竟怎么样才能迅速平定梁州事宜。
萧宁对那位张难是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现在也不是跟他算账的时候。
梁州的战事须得迅速平定才是。
雍州与萧宁眼下有此距离,萧宁可以在两方之间传递消息。
“着扬州刺史崔攸,立刻前往梁州,兼梁州刺史,迅速平定与山民之乱。现梁州刺史看押起来,从现在开始,不许他离开梁州一步。后续如何处置,等山民之事解决后再议。”萧宁深刻的体会到一句话,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那么一个张难,当初有人举荐的时候萧宁便再三与之确定,这一个人可用是不可用。
人倒是原本就是梁州的,功绩一报上来,又是前刺史举荐,萧宁见前刺史事事办得漂亮,岂有不重视他意见的道理,萧谌最后也决定,以张难为梁州刺史。
可是啊,千算万算总是算不到,靠谱的人举荐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家伙。
一个月,才一个月竟然就闹出战事。
萧宁现在连吃人的心都有。
有黑衣玄甲镇守,山民休想占得半分便宜。
打仗没有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保证梁州战事停下。
北边胡人的战事方歇,现在南边又闹起来,大昌是不怕有人进犯,能少有战事总是好事,萧宁亦不乐意战乱不休。
“唯。”萧宁这直接的下令,也是萧谌给的权利。天下事,若是情急之事,萧宁可行便宜行事之权,天下兵马及百官皆听其调令。
这则诏书下达,三省六部其实都是有意见的,不过再有意见,当初萧宁巡视,或是连这点权利都不给她,萧宁能做得了什么?
后来萧宁回来,倒是想把这权利交还给萧谌,萧谌却摇头拒绝,意思也很明白,眼下这天下不太平,后续的事不知还有多少,且让她留着,没准什么时候会用上。
当爹的信得过萧宁,也觉得这则权利在萧宁手里,谁要是想乱来,哪有那么容易。
况且若是不给萧宁这权利,萧谌想着事事都由他来处置,算了吧,他且偷个懒,让萧宁在前面顶着。
现在梁州的情况危急,萧宁也就顾不上其他,连忙准备一应诸事,务必先定梁州。
玉毫亦想起这回事,知萧宁的印章下发,各地收到消息定会遵从,毫不迟疑地选择去办。
欧阳齐提一嘴道:“迁都在即,闹出这样的事,未必无人拿来说事。”
这话萧宁闻之只是一声冷哼,“由着他们说了去。无非不过是指日子不对,迁都难道不是他们自大昌成立以来一直叫嚷着?不如他们所愿地迁都回到旧京,他们便不乐意?谁管他们乐意或是不乐意。”
如此霸气之言,也只有萧宁说得出来,也无人敢怀疑萧宁说笑。
“也是。”欧阳齐想起那群人就算有再多的心思,面对强势如萧谌和萧宁一对父女,他们讲理讲不过,想动粗吧,完全没有这能力。就只能是乖乖的听从朝廷安排。
萧宁算着日子道:“还是希望在迁都之前梁州事宜能解决。”
“想来崔刺史必不会让殿下失望。”崔攸此人,真本事有,若不然也不能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成为萧宁信任的人。
扬州之前由萧颖经营,开了好局,同样,轮到崔攸接任,崔攸一直办得十分漂亮。
顾及梁州刺史萧宁不算太了解,也正是因为如此,萧宁与萧谌提议,要将崔攸再留三年的扬州刺史。
萧宁这边等着梁州消息传来,雍州亦收到梁州事宜,连同萧宁对梁州刺史处置也送达。
只是萧宁这反应之快,有人也想起一桩事,萧宁之前巡视各州时,确实是得萧谌所赐便宜行事之权,可是萧宁巡视回来了,这不曾通过朝廷便调动刺史,以扬州刺史兼任梁州刺史,确定妥当?
妥当或是不妥当,由不得他们说了算。
至少在萧谌这里,萧谌觉得很好,更是不吝啬地当着众人的面夸赞萧宁,“调度有方,知天下安宁为重,甚好。”
得,人家完全不在意自家女儿直接下令行事,也不觉得这样的直接下令有什么好非议的。
“陛下,迁都在即,却生出这样的事端,是不是缓一缓迁都事宜?”于此时,终于有人找到借口了。
对啊,新都建成,参与的都是萧谌他们的骨干,以至于好些人都没有插嘴机会。眼下生了旁的事,倒是大好的机会。
按他们说,旧京这京都挺好,至少他们班底都在那儿,若是能重归旧京,他们自是如虎添翼。
可惜了,他们盘算得再好,不代表人人都要如他们所愿。
于萧谌而言,新建的都城,不说格局布局,只是一个由他们大昌自己建起的都城这一点,就足以让萧谌引以为傲。
由他们来开创新的一国京畿重地,往后大昌的国都就是他们所建的城池,想想便觉得心旷神怡。
至于旧京,提议他们再归旧京的那些人打的何等如意算盘,萧谌心中有数,正是因为有数,自不能如其所愿。
作为一个皇帝,有前朝之例在,他是断然不会容忍任何人用任何借口控制他这个皇帝,这个朝廷。
若是想让天下太太平平的人,萧谌愿意听之用之。
反之,想大昌不得安宁,同时也叫这天下再起争乱,好让人重新分利,断不可能。
他就算是不能一口气杀光世族们,也能以夷制夷。
“梁州事宜,你们以为是上天示警,亦或是不满于大昌?你们如此不放心,不如留在雍州?”萧谌立刻戳破他们话中之意,同时不忘与他们道来一句。
不想走的大可不走,他绝不强求,留在雍州内,将来或许也能共御外敌。
萧谌这话音落下,就等于是向天下人宣告。迁都之事不会改,愿意走的就走,不愿意走的只管留下,他绝对不强求。
留下意味着什么,都不是傻子,谁人不知。
既知,这一刻又有谁敢接话,都缩着脖子不敢再吱声。
“朕知道你们的心思,不过你们就不知道朕的心思?既知朕的心思,你们还想让朕按你们的心思行事,你们盘算不少。哼,朕旁的事能容得你们,迁都一事关系千秋,也关系大昌的未来,却是万万不能由了你们。”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谌的态度坚定,谁也不敢再有所自信地以为,他们可以改变。
“豫州议和一事已然完毕,战事即休,既迁都在即,是否让左仆射尽早归朝?”明鉴觉得,大好的事,战事已毕,这个时候是该让孔鸿回来了吧,既是让孔鸿回来,同时也是要让孔鸿他们这些有功之士为大昌添喜气。
迁都后必有封赏,再加上这一回与西胡之战,各将士皆不畏生死而战,若是不加以封赏,如何显得大昌赏罚分明?
明鉴考虑更多的是,虽然姚拾儿一事已然传遍天下,世人多知姚拾儿犯下的过错,然萧宁当日执法严明,并无半分徇私之举,但军中未必不曾人心异动,亦须趁此机会犒赏三军,安定军心。
萧谌马上明白明鉴之意,“所得西胡之城池,归于大昌国土,是要好好地归置一番。程永宜他们一行不是回来了吗?能说动他国助我大昌,也该让他们回来说道说道。”
一去就是数年,消息不通,萧谌都拿不准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好在现在有好消息传来,人自然是活着的,且不辱使命,将朝廷吩咐的事尤其办得漂亮,那又岂能不让他们再回来?
萧谌有他的打算,“左仆射方面,若是安置城池得宜,该回来就让他们回来。”
此事就得同孔鸿他们商量之后再决定。
明鉴再问道:“城池布防?”
这是提醒萧谌呢,就算西胡把话说得再怎么好听,也不能抹灭一个事实,对方只是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同意休兵,并不是真正愿意休兵之人。
以无数将士不畏生死才拿下的城池,岂能轻易叫人再夺回去。更不能助长西胡的气焰,须得将所得的城池守好!
明鉴有此一问,萧谌道:“左仆射已然与朕商量过,该准备的已准备妥当。”
那明鉴就没有什么可不放心,细节方面自不必再问。
“梁州事宜现在只需等梁州再有消息传来,旁的都不必再管。最要紧是迁都事宜,各部须得安排妥当。”萧谌将事情轻重道明,令他们再也无话可说。
“唯。”姚圣这一个代表出面接过话,定按萧谌吩咐,事事办好。
至于此,不管是梁州的事也好,豫州的事也罢,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既如此,且先就迁都事宜,一应准备,等着良辰吉日到,这便往新都长安去。
四月初八,萧谌与雍州百姓辞行,百姓们自是依依不舍,提起这些年萧谌在雍州,事事以百姓为先,叫百姓有了主心骨。
虽朝廷早有言明,即将迁都,还是叫雍州百姓依依不舍。
见御驾将行,文武百官一道同行,声势浩大,百姓夹道相送,皆是不舍。
“陛下此去,往后我们当如何是好?”有老者相询之,亦是拿不准将来这雍州还有没有这太平安宁,让他们有冤可诉。
“朕虽不在雍州,依然是大昌皇帝,从前你们如何,往后亦如何。天下推行之政,皆为利于百姓,若百姓日子过得不好,只管告诉朝廷,你们的话,我会听得见。”萧谌握住老者的手,劝之可安心。
“铜匦、鸣冤鼓、登闻鼓,这些都是朝廷为百姓着想,为百姓备下可令百姓有冤可诉的工具,你们放心大胆的用。只要朕在一日,必不叫你们有冤无处诉。”萧谌郑重的承诺。
现如今大昌相对安宁,都是众人齐心才得来的结果。
往后若是不想让大昌生变,亦须以民为本,心系百姓,方可保得天下安宁。
“陛下有此言,我们都放心了。”再怎么舍不得萧谌,也知道是拦不住,抹泪来了个十八里相送。就是萧谌也耐不住,泪水直落,感念于百姓对他的依依不舍,也证明他这皇帝当得还是不错的是吧。
比起萧谌因感动而落泪,有人这会儿更是欲哭无泪。此人正是萧颐。
迁都的消息传来,萧颐满心欢喜,原以为这就要离开雍州。
雍州不是说不好,只是地处北境,难免总是有不方便的地方,比不得旧京。
虽然迁都回的不是旧京,为这事萧颐发表过意见,以为萧宁也太事事欲自揽,这旧京有何不妥的,非要督建新都,费时费力,还不一定有旧京好。
对于这一点,难得萧家上下竟然无人斥责于她。
就算不曾斥责,迁都可宜已然定下,断然不可能改。
萧颐无法,也只能与大家一般收拾行囊,准备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