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一脸的不谙世事,尚不知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辈子,她再也见不到她的阿婆了。
萧宁将信封拆开,迎面便是一纸长信,上面的字迹清秀而不屈,一如温老夫人给人的感觉。
迅速将信中的内容看完,萧宁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温老夫人在信中坦白地告诉萧宁,自唯一的儿子因温家的祖传产业被害,无人愿意为儿子讨回公道那一刻起,她便下定决心,定叫温家断子绝孙。
当年温玉的父母被杀,为了避免家丑外扬,彼时的温家主竟然为了长子遮掩真相,所有参与当年杀人的人,都因为温家主的庇护,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纵然是温老夫人一心想为儿子儿媳讨回公道,终是因为温家许下的利,纵然连娘家也不愿意帮他。
温老夫人歇斯底里地质问于人,只想让他们还她一个公道,却只落得一个关在院中,连人都见不到的下场。
而温玉,虽然活了下来,却也被人下了药,自小心智受损,并非是正常的孩子,这一切是在温玉周岁时,温老夫人才知道的。
儿子死了,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讨回公道,这世上的人,每一个都让她放弃报仇,别为了一个孩子,毁了整个温家。
温老夫人恨,恨杀害她儿子的人,恨包庇凶手的丈夫,甚至娘家人,都恨。
温家的一切,既然她的儿子为此而死,她的儿子得不到,她也断然不会让任何人得到。
从下定决心复仇那一刻起,温老夫人收起所有的恨意,让身边的人都以为她想开了。
那么多年,她从丈夫的口中得知金矿和铁矿所在,毕竟一个没了儿子的女人,一直守护着温家,为了预防庶子相争,再没有让她守护温家更好的事。
而从得知这一切温家的根基开始,温老夫人启动所有复仇的计划,温家的儿子们,一个一个,都将死去,一个不留。
如今,那些留在温家的女人,每一个亦是别有用心,她原本不想再动手,毕竟让她痛苦的人,到如今都死光了。
千不该万不该,她们看中温家的家业,连温玉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都不放过,更是用温玉的生死要挟温老夫人,想从温老夫人的口中问出金矿所在。
从前还曾隐讳些,待明了温老夫人不愿意轻易将温玉许人,无法光明正大的得知金矿所在,至此,他们越发无.耻。
温老夫人身体每况愈下,从前能护得温玉好好的,但最近温玉在家中频频出事。
这让温老夫人明白,有人坐不住了。
若不是顾念温玉,温老夫人早已将她们一并解决。
然,既她们不死心,贪图温家的一切,如此,温老夫人在得到萧宁承诺会守护温玉之后,便做了她早已考虑周全,定要做的事:将这些人一块拉下地狱!
萧宁心有余悸,温老夫人的怨恨给了温家的所有人,守护却给了温玉。
她活着最后是为了温玉,最后杀光所有同温家有直接关系,还能控制温玉的人,亦是为了温玉。
最后,更有温老夫人昨日请人做下公证,证明将温家金山和矿山赐与萧宁的文书,完全是为萧宁正名。
毕竟温家这命案之大,昨日萧宁才去了温家,若无人证明,未必不会有人将此事扣到萧宁的头上。
“公主,公主。”温玉并未知道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直没有得到萧宁的回应,叫她有些着急,连声地叫唤着萧宁。而在一旁,一个老妇人眼眶泛红,“公主,可是我们老夫人?”
“是。你既是老夫人留在小玉身边的人,且为她更衣,我这就送你们回温家。”总是有知道内情的人,但当着温玉的面,无人透露半分,萧宁的脸上流露出悲意,自然便让早有准备的人心下明了,此中何意。
“是。”伺候温玉来的老妇人应下一声是,拉着温玉哄道:“小娘子,容奴为你更衣梳洗,我们回去见老夫人可好?”
温玉有很多问题想问萧宁,乍然听到老妇人的话,问:“秦娘,阿婆昨日让我们出来,说不让我们回去。”
“那是昨夜。老夫人给公主写了信,让小娘子可以回去了。”这被唤秦娘的老妇人哄着温玉。
“是吗?”温玉眨了眨眼睛,望向萧宁,萧宁颔首。意示一旁的阿金,引人入内。
一早听闻如此大案,玉毫心下倍受震撼,观萧宁的神色,似是明了其中的内情了。
萧宁果然已明,将手中的信递到玉毫手中,“送到宋刺史手中,案子可以结了。”
温氏一家,因失了公道,为了所谓的家丑不可外扬几个字,最后断子绝孙,阖家被灭,只留下一个温玉。若是那温家主在天有灵,知温家最后的结局成了这般模样,是不是会后悔他的一时糊涂。
玉毫没有细问,只是听从地将信送到宋辞手中。
温家这些年过于诧异,自打温家主去后,儿子一个个的死去,纵然是成了亲,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也都意外或是病死。其中若说没有原由,谁都不信。
偏无人查得出个所以然来,好似一切都是意外。
如今温家所有的女眷都死了,更被人一把火烧了,温家,见鬼了!
宋辞打从听闻此案,头皮一阵阵发麻,让人查探得出大火之前,温家的人早已死透了,这里面的原由,观其表而知其里,定是有意为之。
可是,温家究竟同谁结下这等仇怨,竟然要灭人全家?
于宋辞百思不得其解时,玉毫送来温老夫人的信,看完后,宋辞只想说,这温老夫人太狠了!
“公主殿下有何吩咐?”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温老夫人将事实告诉萧宁,萧宁何意。
“公主说可以结案了。”温老夫人已死,纵然查明温家的人都是死于温老夫人之手,那又如何?难道还有人想找温老夫人报仇?
宋辞没办法,只好问得更直白些,“温小娘子毕竟活着,她活着,各家嫁入温府之人,断然不肯轻易罢手,温家的祖传基业,才是乱起之根本。”
不得不说,宋辞看透了本质,也正是因为如此,温老夫人死则死,一个温玉活着,温家的事就没完。
玉毫想了想,或许温家的传家基业就在萧宁手里了,想从萧宁手里抢,可能吗?
“温小娘子此后由公主庇护。”别的事,没有得到证实前,玉毫不会乱说,看得出来,萧宁待温玉不错,大有庇护之意,既如此,谁想跟温玉闹,活得不耐烦了吧?
宋辞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也唯有如此,才是最好的证明。
“公主殿下莫不是?”宋辞想从玉毫的口中得到一个答案,玉毫知他所问,如实道:“公主未言,玉毫不知。”
好吧,就算有所猜测,萧宁没有亲口承认前,这一切只能是猜测。
宋辞不再多言,只道:“我这就去结案。”
到此为止,案情的始末一清二楚,凶手死去,旁人想通过这个案子得到什么,温家的人只剩下一个温玉;若温玉无依无靠,他们或许可能如愿以偿,温玉的身后有一个萧宁,便再不是他们能算计的。
等宋辞看到萧宁身边的人亲自负责温家的丧仪,至于那怒气冲冲,各家有嫁入温家女儿的人家,怒气冲冲的上门,宋辞看到这些熟悉的人,本着怎么也该提醒一两句的好意,拦下他们。
“案子已结,人是温老夫人所杀。一切事宜同温小娘子并无干系,且这是丧礼,死者为大。”宋辞出面,作为冀州刺史,他被温家的案子打得一个措手不及,现在这冲上来要闹事的人,宋辞真是好心,想让他们清醒清醒,千万别闹事。
“死者为大?似她这样杀人害命的凶手,自该挫骨扬灰。”怒极的人大声地叫嚷,宋辞待要按下,这时传来一道声音,“挫骨扬灰,大昌的律法有这一条?”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的面前提大昌的律法。”根本连看都不看,有人嚣张无比地喊出了这一句。宋辞辨别出声音,回头一看,萧宁一身素衣,就立在门口。
“公主殿下。”一见人,宋辞不敢怠慢,赶紧见礼。
那嚣张的人听到宋辞的问安,惊得差点把舌头都给吞了。
他刚刚说什么了?他什么都没说,只盼萧宁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宋刺史,冀州百姓该教化了。”萧宁并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仅是朝宋辞提了一句。
宋辞额头落下一滴汗,都是急的。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挫骨扬灰,我大昌还未有这等野蛮荒诞的律法。不知大昌律法,只看私怨,宋刺史,是何人失职?”古往今来,哪怕百姓中读书识字的人少,关于律法的宣传,上至朝廷,下至乡村山野之地,都有专门讲法之人。
字可不识,法不可不懂。
萧宁一通质问,看似是在责问宋辞,实则是在问这些人长没长耳朵。
“是臣失职。”宋辞很是无奈,一个两个就是拎不清吗?
来之前没有打听过,究竟温家是何情况,他们就算是想闹事,他们以为就凭他们那点本事,他们闹得起来吗?
萧宁颔首道:“既如此,命法吏过来,与这几位细细说说大昌律法,何时他们学会,不会再口出狂言,再让他们散去。”
一语定下,萧宁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宋辞!!!
这也太损了吧。
身为世族出身,自小饱读诗书,知书达礼,竟然要同目不识丁的百姓一般听法吏讲法?
然而宋辞敢帮人说情吗?别逗了!
萧宁没有连坐,让他一道听就不错了,他怎么敢再多话?
一群傻子,他都好心拦着了,没一个当回事,现在好了吧,撞到萧宁手里了,叫你们知道什么叫遵纪守法!
“刺史!”萧宁走得利落,这人要是能心甘情愿地受下这事才怪。
“你们不曾听闻,昨日公主到温府做客?”宋辞实在是想不明白,这群人在冀州活了这些年了,消息就没有灵通的时候?
不对,都能知道温家人死了,凶手也知道是温老夫人,岂不知萧宁来了温家,他们是为了温家的好处,不管不顾了吧?
对,定然是这样。唯有利才能让他们来得如此之快,还敢放出那等狠话。
“听是听说了,只这公主为何在此?莫不是......”有人想到其中关键,甚是以为,此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温家的好处全都叫萧宁得了!
此言亦不虚,萧宁是得了好处!
宋辞对此只想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们敢跟公主争?”
换了别的人,知温家的家业,争一争,抢一抢,或许有机会。
若温家利都在萧宁手里,哪一个不长眼的敢跟萧宁抢,活腻了吧。
“不是,身为大昌的公主,岂能受此利?”当下有人提出不满。
“你们又有何资格图温家的利?”宋辞都不想跟这群人争辩下去,且让人去唤法吏来,就让法吏好好的给他们普及普及大昌的律法,别以为天下的好事都要围着他们转。
“刺史。”吩咐完,宋辞头也不回地走,任是人再怎么叫唤,他只当听不见。
萧宁这会儿看着温玉哭得像个泪人,一旁的秦娘也哭得眼泪不止。
“公主,你不劝劝?”宁琦亦想不到才入冀州这才几天,竟然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见温玉哭得伤心,想来想去,也只有萧宁能劝劝吧。
“喜则笑,悲则泣,如何劝?”自小爱护温玉的人永远离开了温玉,温玉伤心难过,若这个时候连哭都不让她哭,温玉如何宣泄内心的悲痛?
“多少还是要小心些。”宁琦一顿,有时候面对萧宁最直接的反问,她也是愣半响的。
“你去。”萧宁并不想劝,温老夫人为温玉永绝后患,故跟这一家子人同归于尽,若是温玉连哭都不曾为她哭一哭,温老夫人在天之灵才是该为之伤心难过。
宁琦仔细看了萧宁,发觉萧宁丝毫没有玩笑之意,宁琦往前走。
于此时,欧阳齐走了进来,“公主。”
“欧阳先生。”萧宁唤一声,欧阳齐将一封信递到萧宁手中,萧宁一眼瞧去,上面的落款竟然是萧评的。
萧宁接过,打开一看,竟然是有人将温家握有巨资一事告诉了萧评,萧评信中着重关注的分明是那铁矿。
虽说铁矿是国家统一管辖之物,私人不可开采。
然温家有这方面的消息,他不采便不算违法,不愿意告知朝廷,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温家确实握有铁矿之前,谁也不能就这道听途说之事定一家之罪。
萧评在信中提起温家近生变故,怎么看来都不同寻常,提醒萧宁小心。
温家不采,不动,打温家这些主意的人,未必不动。若东西在温家人手里,萧家可以不管,旁人若想拿到手里,萧宁且注意些,来个黄雀在后。
不得不说,萧评这计策不错,只是萧评也料不到,萧宁一个机缘巧合,不过是与人结善罢了,竟然得了这天大的好处!
“打温家主意的人确实不少。”怀璧其罪的道理,大家都有数,温家死不承认,于温家而言也不见得能避之。
“温老夫人选了公主,是温小娘子的幸事。”欧阳齐说的是真心话,这辈子萧宁记着温家的情,温玉便无人敢欺。
萧宁叹一口气,“若小玉知道,因温老夫人认为我可托付,故才走了这一步绝路,该是何感想。”
欧阳齐不以为然地道:“对温老夫人来说,走到这一步,证明她已无他法。能得公主托付,方才得以心安。是为幸事。温小娘子虽心智不全,亦懂真心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