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丢下那一番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原在听说赵十四郎竟然行刺萧宁后,也不认为这个人还需要活着。
等萧宁赶到长沙夫人府时,发现不少地方竟然被烧成废墟了,萧评作为京兆府尹,早已赶来,已然命人将府里上下围得水泄不通。
萧宁来到,自有人引着萧宁进入府内。
“来了。”萧评毫不意外萧宁赶来,长沙夫人出事,这是多大的事,必引起天下哗然,萧宁不来才怪。
“五伯,如何?”萧宁撇了一眼旁边的赵十四郎,赵十四郎在看到眼前的一切时,满目都是不可置信,不该是这样的,绝不该。
长沙夫人,他的孩子,怎么可能出事?他们分明答应过他,不会伤及他的孩子。
“死了,长沙夫人被刺死地房内,府上的郎君和娘子,烧死于屋内,至于是被杀后被烧,又或是活生生烧死于府内,未知。”萧评如此答来,萧宁面容透着冷峻。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赵十四郎不断地摇头,不相信发生这样的事,一定是他们弄错了,肯定是他们弄错了。
不会有这样的事,不会的!
萧评自知该如何应对赵十四郎这种人,吩咐道:“将长沙夫人和府上各郎君娘子的尸身抬上来。”
不相信吗?且让他亲眼看看,看到了,自然就相信了!
清河郡主在一旁,一直没有作声,可是扪心自问,她何尝不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若死的是赵家的人,他们怎么死,清河郡主都不会觉得心疼,然而长沙夫人,那是她的姑母啊!
纵然长沙夫人同她未必没有算计,却也有几分真心在其中,清河郡主从未想过要她死,从未!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长沙夫人的面容惨白,已无呼吸地在她的眼前,就这样安静地躺着。
“公主,公主。”赵十四郎悲痛地要扑上来,显得伤心之极。
除了长沙夫人面容并无损伤,于火海中救出来的人,已然烧得面目全非。
一个长沙夫人让赵十四郎悲痛,再看到其他几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时,他更是痛哭流涕,但声音在一刻时微顿。旁人或许并未察觉其中有何不同,萧宁和萧评却在他声音顿下的一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自不能忽略他是在看到何人时流露出的迟疑!
看来,长沙夫人府上这个案子,纵然赵十四郎一开始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却是知道的。
“你不想说些什么?”萧宁将人带过来,是想让人看到,他的妻儿尽亡,他要断子绝孙,要的就是想从他的嘴里,问出她想知道的一切。
不过,一开始赵十四郎的悲痛是真的,这一刻,怎么看怎么透着虚假。
“纵然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也休想从我嘴里知道任何消息。我不会出卖任何人,你且死了这条心吧。”赵十四郎硬气地回答,都到这一刻了,他竟然还想守口如瓶。
“好,甚好,太好了!”萧宁称赞一声,清河郡主接话,“既如此,自该让天下知道,他究竟做过什么事。”
有了清河郡主出声,赵十四郎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
“我已经告诉过你,你想名垂青史,我却想让你遗臭万年,活着你为天下人所不耻,纵然死了,也为天下人唾骂。对了,他们死了也要跟你一样,永生永世,都被人大骂无.耻之徒的后人。”
清河郡主确实知道眼前的人最看重什么,虽然清河郡主也想不明白,为何家人都死光了,赵十四郎依然不愿意将同伙供出,他就那么坚定地跟那些人站在一起?
越是想,越觉得其中不对。
视线不由地落在萧宁身上,萧宁并无意外之色,似乎这一切理所当然。
清河郡主出声,萧宁并未再作声,清河郡主纵然不明其中的原由,亦知当如何行事,如何才能保证赵十四郎无论如何,都将如他们所愿。
萧评赞赏地扫过清河郡主一眼,是个聪明孩子。
额,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他还应该称清河郡主为孩子吗?
“你,你是想让萧家也因你而遭人非议?”赵十四郎不可置信地大声质问,转向萧评,“明王,这样的女人你也敢要?”
“为何不敢?你求而不得的人,我能明媒正娶,我有何不敢?”萧评是任人随意挑拨的吗?
别做梦了!别说萧评一向不是喜欢守那些乱七八槽规矩的人,就算再守,清河郡主早已将自身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知萧评,萧评岂会再有疑问。
“你,你们,你们都是疯子。”同为男人,有些女人可以当成玩物,如何玩.弄都不为过,明媒正娶,断不可能。
萧评已然为王,他的王妃,岂能是这样一个受人非议的女人。
“天下女子正是被你们所谓的名节规矩所拘束,生不能解脱,死亦不能。且不说你只是打清河郡主的主意,从未如愿以偿,纵然你得手了,这样的女子,落入你的毒手,为你所玷污,该为此付出代价,生不如死的人是你,而不是她。”萧评道明其中的关联,且让赵十四郎醒一醒。
他以为重要的东西,在萧评看来一文不值。
清河郡主闻之,倍受震撼。需知一开始她受赵用威胁,害怕赵用将她母亲经历的一切,公之于众,她害怕受天下人非议。
纵然有些话,萧宁曾说过,亦不及这一刻,萧评一个男儿不认同所谓的名节,一心维护她的作为。
决定威胁赵十四郎时,清河郡主是相信,比起她的恐惧,赵十四郎只会更怕。可是,这一刻,清河郡主想,或许,她该为天下女子做些什么,一如萧宁为她做的。
“你说了算吗?你以为大昌朝不要颜面?”赵十四郎纵然听着萧评满是不在意,不在乎的语气,依然不肯相信,不愿意相信萧评如他所说的豁达。且萧评的事并不仅仅是他一人之事。
大昌朝初建,百废待兴,身为王爷,娶一个受人非议的女子。
纵然这是前朝公主,生母轮为他人玩物,就连她都为人所调.戏,这样的女子,萧评再不在意,难道萧家就无人在意。
“我的事,我做主。”萧评说得那是相当的霸气。倒是一点没错。
想他这些年以来,说不成亲就不成亲,多少人想强迫他,有用吗?
并没有什么用!
这一回萧评愿意娶清河郡主,就算不考虑所谓的联姻问题,就凭萧评想娶,就算是乞丐,萧家也会喜气洋洋的将人娶进门。
别说从前萧家已然出了一个萧谌,萧谌所娶的同样是出身寒门的孔柔,现在萧氏得了天下,若论门第,天下何人能出萧氏左右。
既然无可比之人家,那又何必要求太多,萧评只要肯娶,不管是谁家的女郎,都成!
什么生母为人所玩.弄,清河郡主险些也难逃恶人毒手,该动手教训的是这些恶人,岂能将过错归在清河郡主的身上。
萧宁已然脑补无数,赵十四郎啊,他以为自己容不下这样的事,理所当然的认为天下人亦容不下这样的事。
可惜,萧家从来不是同他们一样的人,若是叫他们这些小人看透萧家人,现在落入他们手中的人就是萧宁他们,而不是赵十四郎落入他们手中。
“你们......”赵十四郎本以为清河郡主无所顾忌,都是装的,亲耳听到萧评一番霸气的话,他便明白,他的威胁对人没有用。
“如何?说是不说?”清河郡主亦欢喜于有人护着,有人大声的告诉她,管外面的风言风语如何,她就是他想娶的人,无论之前发生过任何事,从现在开始,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无关情爱,没有人不喜欢被人维护,一如也没有人愿意受人欺压。
赵十四郎咬住唇,不难看出他的松动,而在此时,瑶娘行来,值得一说的是,瑶娘身后的黑衣玄甲竟然押着一个人。
“公主殿下,明王。”瑶娘行来,礼数一向周全,同人见礼,视线落在赵十四郎的身上。
“明王殿下吩咐的事,办妥了。另外,这一位应该是赵家郎君。”瑶娘一起雍州负责萧宁安排下的一应诸事,雍州内的人和事,再没有比她更熟悉的。
萧评确实是一个有心人,清河郡主相请,他又答应了清河郡主的事,理当安排妥当。萧宁手里的人,要说打探消息灵通者,莫过于瑶娘。
把事情交给瑶娘去办,定能有所成。
事实不出萧评所料,瞧,瑶娘这就把人送来了。
赵十四郎听到赵家郎君四个字,目光已然落在那人身上,在看清对方的脸,怛然失色。
清河郡主亦看着对方,在看清对方的脸时,唤道:“表兄,你还活着可真好!”
所谓的真好,确定不是一句反话。
方才萧评亦说过,长沙夫人府上的郎君娘子,尽惨死于火海中,竟然是惨死,如今活着的这一位赵郎君又是怎么回事?
赵郎君不悦地瞪了清河郡主,“就不该让你离开府里。”
离开后的清河郡主,一切逃离他的掌控,一步一步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以为你能困得住我?”清河郡主眼中闪过一道怨恨,正是这个人在赵十四郎入狱后,以她的母亲要挟于她。
这些年,她一直以为母亲已死,赵十四郎曾阴晦地提起,愿意帮她寻回母亲,那时她想的是,母亲若是还活着,那也好。
可是,赵十四郎用她母亲的事为诱饵,几次三番对清河郡主动手脚,若不是清河郡主聪明,怕是早已惨遭毒手。
后来,清河郡主一面保护自己,一面与赵十四郎虚以委蛇,本意不过是为寻回母亲。
赵十四郎让清河郡主见过她的母亲一回,却谎称人在他人手中,想救回极是不易。清河郡主那时不明其中内情,纵然洞察赵十四郎非是善类,却不能撕破脸。
不想最后竟然发现赵十四郎想对萧宁动手,坏萧宁名声,将萧宁扯下马。
顺藤摸瓜,清河郡主捏住赵十四郎的吩咐人构陷萧宁的证据,这样大好的机会,清河郡主岂会放过,自然要送他进大牢。
只是,清河郡主本以为送一个赵十四郎进大牢,自此便得到安宁,只要她寻个机会见到赵十四郎,问出母亲所在,她便可以如愿地寻到母亲。
不想,一切是她太想当然了。
没了一个赵十四郎,却来一个她的表兄赵用。
素日在长沙夫人面前循规蹈矩的人,背地里却告诉她,这些年她的母亲是怎样活着的,若是不想他将一切捅出去,最好乖乖的听话,听他的话。
清河郡主沉入绝境,但她很清楚,若是听了赵用的话,这一辈子她都休想逃出赵用的手掌心。
不,她不能如此。
正好,因赵十四郎之故,就连长沙夫人亦不想见到她。
她等着,盼着萧宁来,无论如何都要先离开长沙夫人府。
至于不将赵十四郎和赵用的事告诉长沙夫人,清河郡主不能确定,她说了,长沙夫人是否会相信她。
亲疏远近,有些事总是要分的。纵然这些年清河郡主和长沙夫人一道逃出京城,于旁人看来那是相互扶持,原该亲近无比。
实则不然。
有些隔阂是与生俱来的,长沙夫人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清河郡主却不愿意轻易受人摆布,因此相互之间随着不同的想法,行事风格不同,总会产生一些不愉快。
于外人看来,长沙夫人明事理,但私底下,长沙夫人亦喜于权势,希望能有机会,将来可以成为人人尊敬的夫人。
清河郡主亦有谋算,兄长们活着的时候不曾看她一眼,庇护于她,然他们去后,为她争来不少的尊重,这一点,清河郡主铭记于心。
萧宁早些年的打算和清河郡主说得很清楚,清河郡主愿意成为萧宁的剑,亦为将来能够不依靠于任何人,立足于世。
她绝不认为长沙夫人会站在她这一边,也正是因为如此,清河郡主早已明了,对付赵十四郎或是赵用,都只能是她自己来。
“这把匕首上还有血迹。”瑶娘前来可不仅仅是送一个人而已,还有别的,比如这一份证据。
身为京兆府的萧评第一个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冲一旁的人吩咐道:“去请仵作来一趟。”
一旁自有人按萧评的吩咐办事,不一会儿,一个五十来岁,国字脸,看着一身正气的人走了过来,朝萧评作一揖,萧评抬手道:“不必多礼,看看这把匕首。”
仵作接过,仔细查看,“形状似同长沙夫人身上的伤口很是相似,容小人拿去对比。”
“好。”萧评唤人来,便是有此怀疑,他既然要去查看,再好不过。
瑶娘道:“最近这些日子赵郎君出入之处,妾皆有所得,是明王派人去查,或是妾来?”
萧评立刻道:“一事不烦二主,瑶娘手中都是得力之人,由他们出面,必能事半功倍,我且坐享其成。”
彼此一向合作愉快,瑶娘查得如此尽心,亦不过是因为赵十四郎当日想害的人是萧宁。
“公主府建成之时,你得在百忙中抽出些时间来一趟,我有事同你商量。”瑶娘跟在萧宁身边多年,最得萧宁信任,公主府若成,萧宁第一个要请的人该是瑶娘。
“唯。”萧宁但有请,瑶娘连声应下一声是,这就走了。
“方才,这些尸体里,你在看到原本属于他的那具尸体时,定是认出烧得面目全非的不是他,满心的欢喜。我也不问你如何认出来的,不过,我只想告诉你一句,你唯一活着的儿子落入我们手中,这一回,你若是再不告诉我一切,你知道后果?”
萧宁走到赵十四郎面前,不让他们父子接近,同时,她不怕赵十四郎知道,他的儿子赵用,落入他们手中,这个更是弑母之人,他是休想得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