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自然是要去的。
萧宁提醒的萧谌没错,大白天的往内院去,皇帝如此行事,必为人诟病。
纵然明知如此,萧谌还是这样做,就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安定孔柔的心。
这是他与之相伴一生的夫人,她的心情与这天下一样重要。
得到这个天下对萧谌而言,原该让他和家人过得更好,而不是为此人心各异,不能安然处之。
孔柔待萧谌的情真意切,对萧宁的视如己出,父女二人皆牢记在心。
萧谌一直在等萧宁回来,一道出现在孔柔面前,让孔柔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们的真实。
无论他是成为皇帝,她成为公主,依然是她的丈夫,她的女儿。
孔柔既然明白萧谌良苦用心,此时已握住萧谌的手,“郎君心意,我都明白。郎君和阿宁在外一切小心,我会在家里等着你们平平安安的回来。”
这么多年,孔柔一直做着在后方照亮他们,给他们温暖的事。
无论外面的事如何风起云涌,乾坤倒转,他们自应对,孔柔只需要守在他们的后方,在他们回家的时候,给他们一碗热汤,一件冬衣,一声问候,让他们知道,家里有人等着他们,他们要记得回来。
萧谌每一回上战场时,孔柔都会说这样的一句话,如今再听,萧谌笑了,“夫人等着我们就是。”
纵然萧谌已然称帝,孔柔也贵为皇后,但对萧谌来说,孔柔依然是他的妻,是他的夫人。
视线落在萧宁的身上,萧谌不用开口,萧宁已经连连点头,“阿娘还跟以前一样等着我们就是,外面的风浪自由我们应对。不过若是阿娘也想跟阿婆一起做事,挺好的!”
正高兴萧宁配合的萧谌,没想到萧宁冒出这一句,点头的动作戛然而止,转头看向萧宁,似在无声地询问,你说啥呢?
“阿爹想把阿娘困在内院?”萧宁有此一问,萧谌立刻否定地道:“自然不是。”
“如今情意浓时,阿爹自是觉得阿娘千好万好,可将来一但阿娘跟不上阿爹,不懂阿爹的心思时,那时的阿爹还会觉得阿娘很好?”萧宁真不是不相信亲爹,但就算作为夫妻,有再深的感情基础,若两人不能共同进步,将来差距甚远,必生间隙。
萧谌或许也稍微意识到这一点,以为日后只要孔柔心不变,他的心也不会变。
纵然萧谌是亲爹,萧宁对男人的劣根性,还是充满不信任。
正好现在卢氏出手,就让孔柔跟在卢氏的身边,多学着点。
萧谌待要开口,孔柔倒是有兴趣地问:“你方才同阿家提及的开绣坊药铺之事?”
“然也!”萧宁重重的点头,孔柔记下此事,可见也是有兴趣的。
有兴趣好,不怕有兴趣,就怕没兴趣。
萧谌一看孔柔露出了笑容,“其实家中事务并不多,我也想能帮帮你们。”
换而言之,孔柔也是意动,想跟卢氏一道学习。
本以为萧宁的提议,孔柔必不愿意,不想孔柔竟然意动。萧谌忽然想起早年见到的孔柔是何模样。
这些年,孔柔在家照顾他们父女,尽心尽力,却很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想做什么事只管去做。”萧谌忆起往昔,孔柔询问的眼神落在萧谌的身上。萧谌感受到孔柔眼中的灼热和期待。
家中的女人,别管是女儿也好,堂姐亲娘也罢,纵然是夫人,但凡她们想出去闯,就让她们去。
萧谌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一个是问题,两个也是问题,三个四个一并解决了就是,何畏之有?
孔柔只是希望试一试,不想萧谌竟然答应,露出了笑容,“谢郎君。”
“谢我做甚,你做你想做的事,同样为助我们。”萧谌听到这一声道谢,颇觉汗颜。
从什么时候开始,孔柔须得围着他们父女团团转?他啊,以为待孔柔很好,实则......
萧谌是个知错便改的人,明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不妥当,如今怎么能再犯。
“陛下。”前来通传的人小声地提醒,别只顾着说话,忘记最重要的事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前头的人等久了呢。
萧谌啊的一声,算是反应过来,冲孔柔道:“我和阿宁先往前头去,回来再说。”
“送陛下。”孔柔带人朝萧谌福福身,送萧谌离去。
萧宁能在孔柔面前露个脸,孔柔见她平安无恙,心下大定,目送他们父女离开,孔柔才回屋,不一会儿,卢氏派人来请。
“你连你阿娘都不放过。”萧谌跟萧宁往前走,对于萧宁连孔柔的主意都打,倒是想问问萧宁打算怎么样?
“我可是为了阿爹好。”萧宁拍拍胸膛如是回答,萧谌一记白眼扫过去,信她才有鬼!
萧宁郑重地道:“阿爹就不想想,阿娘已经是你的皇后,将来天下人欲攻击阿爹,无处攻击,必寻你身边亲近的人。
“论亲近之人,还有比枕边人更亲近的?阿舅虽已入相,孔家毕竟根基太浅,如此情况下,若是阿娘一心倚仗你与阿舅,当真万无一失?”
倒不是萧宁不相信萧谌和孔鸿,然而女人间的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比起让孔柔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萧谌身上,倒不如让孔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有心之所喜之事,分了心神,自然不会再一直盯着萧谌,将来,任人挑拨离间,夫妻离心。
“你这担心。”萧谌不甚认同。
“阿爹,纵然阿爹和我都认同阿娘,可在世人眼中,阿娘非我生身之母,这一点,总是有人不断地提醒阿娘的。一次两次,阿娘不在意,天长日久,难免郁结于心。”萧宁防的是小人,萧谌不能理解女人的心,同为女人的萧宁焉能不懂。
“这些年,你阿娘带你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有些事,一开始成亲我也早跟你阿娘说清楚。绝没有人有机会利用这一点,挑拨离间我和你阿娘的关系。”萧谌不是现在才做准备,而是早在很久之前已经跟孔柔说明。
萧宁一顿,好奇的看向萧谌,很想知道萧谌到底是怎么跟孔柔说的。
萧谌注意到萧宁的眼神,也意识到无意间透露了不该透露的信息,连忙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别管。”
“我都长这么大了,阿爹还拿我当小孩子。”被当小孩,萧宁自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就是长到99岁,你在我面前还是孩子。”萧谌毫不掩饰内心永远视萧宁为长不大的孩子这一点。
收获萧宁一记鄙视的眼神!
“陛下,公主。”父女二人并肩来的,孔鸿、姚圣和水货听到声音立刻转头见礼。
“何事?”父女如何交锋暂且不说,正事前正色以对。
姚圣道:“兖州有信。”
能让人急急忙忙赶来见萧宁和萧谌的信,自然是极其重要的。
萧谌伸手接过,拆开信一看,脸色毅然大变。
“曹根竟然如此行事?”萧谌眼中流露出了震惊。
“能以姬氏诸帝陵寝要挟于人者,又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姚圣想起曹根做的那些事,就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只有他想不想干。面对这样的人对他报以希望,根本不可取。
“你看看。”萧谌脸色难看,也终于想起将手中的东西递到萧宁的手里,让萧宁看看,想想法子。
萧宁恭敬接过,拿在手上仔细翻阅,脸色同样不好。
“兖州百姓心系曹根,曹根便倚仗百姓,肆意妄为。想必雍州诸事很快会传到他耳中,雍州动乱,在他看来便是大好的机会,如今阿爹正式称帝,落在他眼里,何尝不是一个可乘之机?”姚圣递过来的信,信中内容写的是曹根在兖州内,竟然诛灭世族。
其中的缘由,竟然是因为曹根的儿子!
和萧谌比起来,草根的儿子不少,而且每一个都算英勇。之前这儿子跟一梁氏世族定下了婚事,不想成亲之日,那梁家竟然翻脸不认账,不想让女儿嫁给他的儿子,甚至还大骂曹根的儿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据说这梁家人其实心中一直怨恨曹根,却因为居于兖州内,奈何不得曹根,一直隐忍着,不想曹根的儿子竟然看中他家的女儿,一开始这家长辈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的。
可是曹根杀了多少世族,若是他们家不同意这门亲事,到头来必是一死。
最后这家人毅然决定,一边答应这门亲事,一边暗中转移,让家里的男丁悄悄离开兖州。
自然,这位家主还想亲自唾弃曹根,因此在大婚之日,当着天下宾客的面,大声的呵斥曹根,更是喊出了无数世族一直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士庶不通婚!曹根以为他建立了一个伪朝,自称为皇帝,便能对天下人指手画脚?那是痴人说梦!
在他们所有世族的眼中,曹根连给他们提鞋的资格都不够,更别说跟他们结为儿女亲家。
曹根那时候居于皇宫,本来欢欢喜喜儿子娶亲,这是好事,更是喜事。
不想迎亲的队伍竟然带回这等消息。曹根欢喜的心情,瞬间被人毁得一干二净。
这只是开始,有了梁家家主开口大骂曹根,其他世族早忍受不了曹根者,也不愿意再受这份气,既然联合起来,计投雍州萧氏。
兖州内的城门得打开,若不是曹根手下的将领还算得力,忽然发现情况不对,掉头回来,这城池遭被丢得一干二净了。
如此一来,曹根焉能不怒。
世族,世族,这些日子曹根算是以礼相待了,没想到这些人从骨子里就看不起他!
既然他们都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受此奇耻大辱的曹根,又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一声令下,命将士将兖州境内所有世族尽诛之。
这时候的兖州血流成河,世族更是被残杀殆尽,也正是因为如此,姚圣居于兖州的弟子,以信件十万火急的送来。
这一回萧宁的消息略慢,倒是比不上姚圣。
“报,兖州传来急报。”一众人也来不及细想萧宁的事儿,没想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叫唤,只见一位女子将一个竹筒连忙送到萧宁的面前。
萧宁伸手接过,转交到萧谌手中,萧谌连忙接过,拆开一看。急报中的内容正是姚圣方才递来的信所写的内容。
“陛下,这是可乘之机。”姚圣并不意外,萧宁也能这么快得到消息,郑重相信,甚以为这是大好的机会,可以一鼓作气拿下兖州!
“姚公忘了一点,当日我们止兵于兖州为何。”萧宁也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可是当日的他们何尝不是拥有机会,却因何止兵不前?
“事隔多日,难道公主尚未有良策应对?”姚圣不相信萧宁会一直愿意受制于人,尤其是这么大的事。
萧宁摇了摇头,“时机未到。”
换句话来说,也就是没有完全准备妥当,是以现在不是动手的最好机会。
“若臣有一计,可让陛下免于受制,可出兵否?”姚圣居于这门下侍中之位,其实颇是心虚,毕竟相比其他宰相而言,他并无功绩。
既然没有,那就要抓住机会,立下不世之功,唯如此,才可在之前的声望之外,稳居宰相之位。
“姚公有何良策不妨直言。”萧谌一听,眼睛一亮。若能顺势一同天下,萧谌又怎么会不愿?
深思熟虑了这些日子,萧谌既然迈出称帝这一步,也就意味着从今往后会坚定不移的朝这个目标走下去。
任何人,任何事,都休想阻拦萧谌一统天下!
“臣在兖州内有不少弟子,可让他们联合,一道保卫姬氏历代先帝之陵寝。值于兖州内忧外患之际,攻其不备,必可得兖州。”本来曹根的兵马大损,早已不是萧氏的对手。
当日,若不是曹根以姬氏历代先帝之陵寝要挟于萧氏,早已消亡。
眼下更起内忧,平定内乱已然叫曹根焦头烂额,这会儿他们大昌出手,还不是水到渠成。曹根,再是负隅顽抗,也由不得他不认。
“姚公有几成把握?”萧谌正色询问,不敢轻率。
“当日长沙夫人敬献传国玉玺提出三个要求,其中便有,誓要保全姬氏帝陵不被曹根惊扰。朕初登基,万不可失信于人,失信于天下。”萧谌提醒姚圣,千万别把这么一桩重要的事情忘记。
“若没有十全的把握,朕宁可暂缓一统天下。”萧谌得表明态度,纵然要一统天下,但也绝不可为了所谓的一统天下,成了失信之人。
姚圣郑重朝萧谌作一揖,“陛下一言九鼎,天下皆喜于陛下此举。”
拍马屁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萧谌正色朝姚圣再问:“是以姚公有几成把握?”
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前,萧谌是不会轻易做下决定的。
“八成。”姚圣这个成算已经极高。在此乱世中,谁不是为了保全性命还有身家富贵,能够不择手段。萧谌衡量之后,“如此说来,此良机不可失,此战必不可免。”
得到了八成的胜算,萧谌若是不能做下决断,来日也未必有人能肯定地告诉他,竟然能有如此大的胜算。
“宣诸公前来议事。”萧谌既然做下了决定,自然毫不犹豫,一声令下,命人即刻去请三省六部,所有官员前来。
一直不作声的孔鸿、水货,也松了一口气。若能一统天下,这对大昌乃至天下人来说都是极大的好事。
萧宁眨了眨眼睛,其实在想,新朝初建,她这第一天上朝便提议出手夺取徐州,现在又要进军兖州,锐不可当?
想是那么想,萧宁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毕竟难得的机会,既能够保全姬氏帝王陵寝,进军兖州,一举取曹根的项上人头,乃天下人翘首以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