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尽被萧氏收入囊中,与之而来的还有梁州。
谁都知道扬州能如此迅速攻破,多亏梁州兵马出动,与雍州兵马配合,方能左右夹击,攻占扬州,杀韩氏。
眼下,多少人打着梁州的主意,各自明白。
萧宁将去扬州,冲的就是梁州,有些事,一并办了就是。
南宫致远早早等着萧宁,看到萧宁走出来,立刻张口道:“小娘子此去,能否带上某?”
毛遂自荐。萧宁确实会考虑带些人去,南宫致远,确实也该带出多加历练,样样都试过,将来便可委以重任。
“好。”萧宁答应得爽快,南宫致远松一口气。隐晦地道:“听闻姬氏子孙,诸位公主,皆被贺郎君庇护于梁州,还有传国玉玺。”
言尽于此,大家能不明白什么意思?
萧宁正打算开口,不想这时候姚圣、水货、铁全竟然齐齐杀过来,将萧宁堵住了。
不难看出,萧谌一直不愿意迈出那一步,总是让人着急的,拿不准有没有希望啊!
之前或许还能拖一拖,现在,完全没有拖的可能!
这不,立刻有人推着代表出来。
南宫致远可得正名,他并不是代表,他代表的仅是他自己。
“诸位先生。”阵势再大,萧宁亦不急,有礼地朝他们作揖,这稳稳的模样,叫人不得不服。
姚圣素来直接,纵然初来乍到,不难看出萧家父女对他的看重与敬重。他又直言相谏,行事风格,算是让人都习惯了。“将军依然不动?”
萧宁既得萧谌准话,知他决定了,是以立刻答来,“阿爹又不傻。”
这回众人可见松了一口气,包括姚圣在内。
“从前需要忠义之名,眼下天下大半落入萧氏手上,若再不定名分,恐令天下不安。”姚圣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算是志同道合的主公,万万不能让这么一个人一拖再拖,生生拖出事来。
“先生所指,我亦明了,家父一直没有做下决定,不过是因为思虑一旦迈出这一步,责任重大。若不能胜任,岂不辜负诸位所盼?凡事当三思而后行。”萧宁十分的贴心,帮亲爹找了一堆理由,冠冕堂皇,更能彰显他的慎重。
“将军心怀天下,为人正直敢当,胸有丘壑,存有仁心,将来必能成为一代明君。”水货奉承的话一句接一句的丢出,无非希望萧谌莫再犹豫。
姚圣松了一口气,谋定而后动什么的,的确符合萧谌一贯的行事。
“如此说来,此番小娘子前往扬州,更应该早做打算。”既然萧谌已经决定,就该乘胜追击,趁这时候不与曹根再起战事,正好定下名分。
名分若定,天下民心亦定。趁此机会,可一鼓作气。
萧宁一眼扫过姚圣,这还真是个急性子。
姚圣没有一丁点自觉,反而目光落在萧宁的身上,无声的询问,难道不该如此?
“此番小娘子前往扬州,若入梁州,务必善待前朝诸位。听闻小娘子同皇室中的公主亦有往来,从前的情分,如今未必不会成为机会。”姚圣的小心思不少,消息也是相当的灵通,说起这事,没有一丁点的压力。
萧宁汗颜,一个两个的,想得真长远,远得让她无话可说!
“几位先生还有别的事要交代吗?”萧宁问得客气,全然是听从先生交代,她定会乖乖听话,好好做事的态度。
姚圣莞尔,萧宁这样的小娘子,越是相处越发觉得有意思,就是不知道将来她能走到什么地步?
与别人不一样,观萧宁行事,许多人都为萧宁不是郎君而惋惜,姚圣反尔觉得,小娘子挺好的。
就是这样的小娘子,才能让天下人睁大眼睛看清楚,小娘子并非没有本事,千万别小看任何女人。
“小娘子一行万望小心。”萧宁将入扬州,扬州是什么地方?
纵然韩家已然被尽诛,这不是还担心有人活着,或许更有意搅动风云。萧宁是韩家之仇人,更是扬州世族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之人,入敌人之境,焉能不小心。
“先生放心。”萧宁感谢对方的担忧,郑重承诺。深入敌后什么的,她又不是第一回干,安啦!
如此,萧宁带着南宫致远南下,程八子不意外的跟着,不过,临行前萧谌送萧宁,看见程八子一下子想起一桩大事,“你这几回跟着阿宁立功不小,总不能一直让人叫你小名,我给你取个大名?”
程八子激动无比地点头,“多谢将军。”
萧谌看了看,“程永宜,永者,长也,宜,所安。长以安,天下所望。再给你取个字,子安。”
这名字一听极是有深意,引得程八子,不,新出炉的程永宜连声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一个乞丐出身的人,能得萧谌带在身边教导,今又得萧谌赐名,想起此人在对战曹军时作战英勇,实不可多得的将才,不禁叫人心下称赞,萧谌极有识人之能。
萧宁之前就一直想寻个机会让萧谌给人取个名字,一桩接一桩的事后来忙忘了,好在萧谌心中有数,早有准备。
程永宜这个名字,不错。
得了新名字的程永宜,一路上喜上眉梢,不难看出他心中的欢喜。
萧宁骑马走在前头,高兴的人反应过来发现离得萧宁有些远,急急地追赶上,“小娘子。”
轻唤这一声,萧宁回头瞟了他一眼,“有话说?”
“那位贺郎君,是友或敌?”高兴坏的人,能一转口问起正事,萧宁得说,人确实学得极为不错。
“暂时看来,非敌是友。来日,未可知。”没有什么关系是一成不变的,他们和贺遂间的关系,准确来说从前是互惠互利,现在能不能达到双赢,没有人敢保证。
“听闻小娘子当年曾出入宫中,与宫中女眷交好。”南宫致远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插嘴一句。
萧宁摇头,“彼时冲帝年幼,尚未大婚,所谓与宫中女眷交好,实则不过是冲帝想利用我,搅混京城一池水,叫各方皆动。交好不交好,不过是利益罢了。”
换句话来说,萧宁并不认为当日的所谓交好有几分真,值得她记在心上,引以为傲。
“先帝嫡传血脉,三子尽亡,独留下一位公主,想必传国玉玺也在贺郎君手里。”南宫致远图的是什么,话说到这儿,萧宁焉能不明白。
萧宁道:“一个玉玺代表的意义确实非凡,不过,盯紧一个玉玺,反而让我们处于下风,不可取。”
想当年韩靖不就是为了夺得传国玉玺,因此才跟贺家结仇。最后韩靖的脸皮被彻底撕下来,贺遂厥功至伟。
前车之鉴,岂可忘之。萧宁尤其忘不了,到手的传国玉玺,他们父女视若烫手山芋,赶紧把玉玺连人一并送出去,送到曹根手里。
这往事,想起挺好的,细细一想时间,这才刚过多久啊?
萧宁很是想捂脸!
短短几年的时间,谁也想不到局势会变成这般模样,萧宁现在确实需要得到传国玉玺,若是......
其他的话,不可与外人道也,心中有数即是。
待萧宁抵达扬州时,萧评和简明、李恭亲自来迎。萧宁得见萧评这位伯父,萧评看到萧宁的那一刻,神色微微一僵,萧宁看在眼里,心下一声轻叹,这狗血的关系,实在让一家子都为之头疼不矣。
“五伯。”萧宁一切如常的招呼,无论莫忧的死是不是萧谌授意,萧宁都知道这是必然的结局,怨恨,报仇,恕萧宁都不能。
萧评道:“扬州内尚不太平,你要小心。”
这话透露的意味值得人深思。扬州既是韩氏祖籍,在此经营多年,各家世族汇集于此,一心与韩靖同舟共济,共享尊荣。纵扬州城破,世族岂会就此罢手。
杀,从简明带兵攻破扬州那一刻起,杀戮不断,然此等杀戮不可乱民。
萧评很懂得把握分寸,一再叮嘱简明和李恭,务必做到这一点。
既然不可挑起城中恐慌,很多事做起来便拘束得多,萧评很清楚,从萧宁前来扬州的消息传到,扬州城有多少人欲置萧宁于死地。
“五伯放心。从前我不畏于他们,如今自然也是不畏的。”萧宁如此轻声道来。萧评只是让萧宁心里有数,萧宁身边的人都不是摆设,想近身,没那么容易。
然却在此时,一道箭划空而来,直冲萧宁,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守在萧宁身边的人已经第一时间竖起盾甲,将萧宁团团庇护于盾甲之内。
“有刺客,保护小娘子。”值于此时,一直跟在萧宁身后的玉嫣、程永宜、南宫致远叫唤起来,亦将萧宁护在身后。
萧宁显得分外淡定,“不急不急,他们都比我们急。”
话虽如此,总是让人无法放松警惕,萧评拧紧了眉头,李恭已经带人去寻刺客的位置,萧宁喊道:“不必追。”
李恭及手下的将士闻之皆一愣,不解地转头,萧宁道:“敢在扬州动手,他们倚仗的正是扬州城他们比我们熟,这时候我们追去,讨不来半点便宜,白白浪费时间罢了。”
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李恭捉头道:“那也不能任他们肆意妄为。”
“放心,他们猖狂不了多久,先前五伯忙着收拾扬州世族势力,顾不上百姓,如今五伯照旧,如何安顿百姓,合百姓之力寻世族之余孽,瞧我的。”萧宁总得让他们见识见识,群众的力量有多大,好让他们从今往后牢牢的记住,百姓不可欺。
李恭就是心急,想到萧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被人行刺,刺客若是捉不住,岂不是显得他太没用了。
现在有萧宁一句话,李恭淡定了,他早得出总结,凡事听萧宁的冷没错!
萧宁看向萧评,萧评拧紧眉头,越发显得为难了。
“五伯原是做何安排,眼下需得照旧。”萧宁相信她来扬州,萧谌和萧评必有通信,就算没有,以萧评的聪明,断不可能不知眼下最需要萧宁做的是什么。
“你生母已故,死者为大,当前去祭奠。”萧评果然早有安排。
然作为亲眼看到萧评如何剑起而落,杀莫忧的人,看着萧宁和萧评神色如常,这心里发毛啊,实不知该如何反应。
好在萧宁接过话,浑若不觉其中事与萧评有何干系一般,“当如是。”
这也是萧谌让萧宁来一趟扬州的目的所在。同时,这也是萧宁想借机做些事的机会。
简明耳朵动了动,别管萧评行事如何果断,作为世族,自明了萧评所为是为斩尽杀绝,不留后患。任是谁家的人处于萧评的位置,为家族,为萧谌和萧宁考虑,都应该杀莫忧。
应该是一回事,简明忘不掉的是,那一日萧评没有丝毫犹豫拔剑的模样,那股狠劲,简明想起亦心有余悸。
萧宁,不能选择父母,也不能为父母做决定;莫氏,她嫁与韩靖,得人唤了许久的皇后,韩靖死,她自不可能逃出生天。
只是让萧宁处于两难之境,因她而受天下非议,何其无辜。
简明对这些事,亦是头痛。好在萧宁直到现在为止所为得体,纵然是其他人处于萧宁的境地,也不见得能做得比萧宁更好,这便够了!
萧评为萧宁引路。
当日萧评杀莫忧时不曾犹豫,自有他的想法,但他亦知,这是生下萧宁之人,萧氏杀她不必手下留情,亦需为萧宁考虑,为其留些颜面。
也可以这样说,如果不是萧宁现在的影响力远非常人可比,若她只是待字闺中,需父兄家族庇护的小娘子,要不要为莫氏安葬,或是直接让她和韩靖等人一般身首异处,曝尸荒野,都无人指摘。
然萧宁既领兵夺得城池,外御胡人,她的母亲,但凡不想与萧宁结仇,便该善待莫忧的尸身。
萧评纵然亲手杀了莫忧,亦将其厚葬。同样安排人守墓,这其中的深意,既可代萧宁尽孝,显萧氏教养,亦可看紧了,是否有那一个他们一直在等待的人出现。
一举两得之事,萧评安排得最是周全。
萧宁前来,抵达扬州即前来拜祭生母,无论真心或是假意,于天下人而言,愿意做这一场戏的萧宁,足以!
至于莫忧的墓碑,刻其名,下方却是空白的。
萧评既不愿意叫莫忧和他们萧家扯上任何关系,同样也不想这上面出现韩氏的字眼,如此空白,已然是最好的了。
萧宁视若不见,一应祭礼萧评都已准备,萧宁于墓前执香,萧评一眼扫过去,萧宁即反应过来,立刻跪下,三叩首!奉香。
萧评见萧宁这一动作,瞬间反应过来,他的那些担心并不需要。
萧宁从来不是蠢人,尤其不是不明是非,不辨黑白之人。
人与人之间,除了血脉亲情,何尝不是还有朝夕相处的情分。
想想萧宁刚归萧家时的表现,乖乖巧巧,不知道的还以为萧宁是多正常的女郎,事实上......
在不相熟的人面前装模作样,这是他们一概做的事儿。
莫忧,纵是萧宁的生母,那又如何?生养之恩萧宁不会忘,多余的所谓悲痛,再没有。
明白这一点,一直悬在萧评心上的大石终于放下。
纵然萧评早在动手杀莫忧之时,早有最坏的打算,纵然这一生萧宁因此怨他恨他,他也断不能留下此人,成为韩靖棋子,扎入萧氏和萧宁心中!
萧宁神色,实是平静,一旁的程永宜小声地道:“小娘子你倒是哭一声?”
“悲不以外露,有何不妥?”萧宁感叹一声,让她哭,她是真哭不出来。
“小娘子。”这时候,玉嫣突然往萧宁怀里塞了一样东西,萧宁很是莫名,低头一看是个荷包,萧宁纳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