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在书院一番表现,围观者何其多,很快传得沸沸扬扬,为天下所知。
有人亦是唏嘘,更是纳了闷了,究竟萧谌是怎么教女儿的?怎么就把女儿养的这般有出息?
就连作为萧谌的兄长们,一时间也想把儿子塞到萧谌手中,让萧谌好好教导教导。不求儿子们能及萧宁十成,有三成亦足以。
一再被询问养女攻略的萧谌很是汗颜,其实对萧宁,萧谌还是放养更多。
只是从小到大,萧宁一向自制,读书识字,从来不用萧谌过问。
甚至有时候,萧谌希望萧宁能少读点书,多出去玩耍。
等萧谌说出这句话时,不意外遭受一众兄弟满眼的幽怨。
自制这两个字,说的容易,做起来何其难。就算是他们已为人父亲,也不敢说能够完全自制。
看萧谌这模样,还真是没有所谓的养女攻略。
不死心的家长们商量,家里的孩子现在似乎都挺怕萧宁的,要不趁萧宁在雍州,把人塞到萧宁的跟前?就让他们跟着萧宁四处转悠转悠,至少能学学萧宁的自制。
这点要求,乍一听其实并不高,可是人堆到萧宁跟前,萧宁扫过一众伯父,一个个都满脸的便秘。
拒绝?算了,不就带带人吗?填鸭式,她能把人填成一个略高于正常的人。
不过,都是当哥的人,突然被亲爹塞到妹妹手里,换而言之,从今往后得听妹的话,办妹交代的事儿,更不许提出任何质疑(见识过萧宁杀伤力,怼得谁都不敢回嘴的他们,有那胆子敢跟萧宁质疑?)。
反正,每天准时准点到,纵然打着哈欠,看到萧宁每日早起,读书练功,处理政务,没一样耽误。
再是正常人,见着萧宁这种已然是天赋异禀,世间难求的聪明人竟然如此自制,再不跟着勤奋,都无颜见人了。
是以,萧家突然形成了学习之风,读书识字,一个两个分外积极,这简直比亲爹拿鞭抽着让人读书的时候更见效果。
难得的是,萧宁博古通今,知识量相当海量,引古论今,讲得浅显易懂,本来觉得极是枯燥的内容由萧宁讲来,分外的易懂。
好些当哥的都开始反省,当初他们跟的先生都是什么先生,但凡有一丁点萧宁这样的,他们至于厌学,不肯上进吗?
很显然,这个问题无论他们内心如何腹诽,明面上真不敢提出。教导他们的人不是亲爹就是伯父,再不然也是亲叔,叔阿翁,问出去,找抽吗?
自小在棍棒下长大的孩子,求生欲满满。
背地里,几个孩子凑在一块,很积极地表现出想请亲爹亲伯亲叔听听萧宁的课,好让他们知道自己那课上得有多差!
正好被回来的萧宁听一耳朵,无奈地道:“不知道我要在书院开课吗?”
这个事情,不是没有听说,是听说了很快便丢掉,真不觉得这种事可能发生!
额,也是他们太天真了!就不想想看,萧宁身上还有什么事是不会发生?
想及此,不少人的脸色都变得尴尬了,总是在不自觉间小看了最不应该小看的人。大忌,大忌。
“怎么?”萧宁瞟过一群兄弟,都是比她高的人,站在她面前一个个宛如鹌鹑,她看起来有那么可怕?
也不想想有多少人站在她面前能不怕她!
“没什么。以前我们因读书的事挨揍,我们这不是想让长辈们都看看,这先生跟先生的差别。”萧容不在家,二郎萧寄最长,最能代表一群弟弟说出心声!
“哦,我要是告诉你们,我教的学生里,你们的反应并不怎么样,你们又当如何?”比先生教法什么的,也不想想他们自己什么模样,哪来的脸?
萧宁丝毫没有因为血缘关系便手下留情,且问问他们知道自己什么样吗?
戛然而止,一群人震惊地抬头看向萧宁,萧宁一看他们不相信的样儿,“去喊八子过来。”
喊着这名字,萧宁听着有些不对劲。八子,从前可是宫中嫔妃的称呼!
还是赶紧让萧谌帮程八子起个正式的大名吧。程八子程八子的,总不是正经名。
程八子得令萧宁叫唤,马不停蹄的进来,看到院里的萧家儿郎们,见到萧宁的欢喜,这一刻微微一顿,最后与萧宁唤一声。
“与他们比试比试。对了,我提醒你们一句,他自小长于市井,读书识字不过两年有余。你们都是三四岁开始读书识字,其他话还需要我多说?”问得极是客气,眼神却是相当不客气,就差问他们,自小读书的人,比不过一个读了两年书的人?
萧寄遭受暴击,立刻道:“比就比,咱们就好好地比。比什么?”
问着话,目光齐齐落在萧宁的身上,就等着萧宁开口。
“且由你们自己出题。”
这也太大方了点,考他们的内容,还让萧家人出。
“题都由你们出,你们必出你们最擅长的,这样也赢不了他,更能让你们感受,你们究竟......”当妹的总要口下留点情,比如这太过难听的话,能不说还是不说了吧!
靠!就算萧宁不说,难道他们听不出来?
“来!”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儿郎们齐齐挽起袖子,是要打架不成?
“要比武?”萧宁打量一群人挽袖的动作,有此一问。
“君子动口不动手!”齐刷刷的回应,不带丁点犹豫!
萧宁扫视过他们,不客气给他们一记白眼。本事不大,毛病不少。
程八子旁观至此,好想问问萧宁,你这么跟你家的兄弟相处真的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别人家的兄弟,娘家,都是女郎的倚仗,总得留几分薄面。萧宁需要倚仗任何人?
这些人倚仗她才是吧!
“开始吧。”萧宁也不与他们多说,提醒他们迅速开口,闲话少说。
“何所谓德?”萧寄第一个开口,迫不及待地考较程八子,程八子瞄了萧宁一眼,萧宁道:“拿出你真本事,若手下留情,为他们留颜面,输给他们,往后不必往我跟前凑。”
萧宁素来说一不二,绝不玩笑。若是程八子处处手下留情,他的本事萧宁心知肚明,想瞒过萧宁岂容易。
比起给眼前的人留情,必须是留在萧宁身边有学习长进的机会为重。
程八子心中有数,立刻道之何所谓德。那是说得井井有条,有理有据,引经据典,知识的涵盖,叫人难以相信他才读书识字不过两年!
一个萧寄败落,总有其他人冲来,萧家六郎最是激动。接着上,他可是一向喜欢研究海内河流的人。
不好意思,萧宁最近正跟秋渠同样研究天下河流,跟在萧宁身边的程八子,得益于此,耳濡目染,知道得比一个业余爱好者多得多!
接下来再有人提出更刁钻的问题,就不想想萧宁何人,非专于一家,诸子百家,皆有涉及,就是这木工,亦是有所研究。
一圈斗下来,程八子不见半分不适,可是一群人早蔫了!
怪不得萧宁嫌弃他们,换作谁能不嫌弃,有他们这样的人?枉他们自幼饱读诗书,竟然连一个才读了两年多书的人都不如。
萧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时候站起来问:“服吗?”
“输都输了,焉能不服。”声音很是低闷,倍受打击了。
“是以,你们有何资格不勤奋?又有何资格挑别人的错?”萧宁教训人,那是因为有人欠教训。真是养得不知天高地厚,连亲爹的毛病都敢挑,将他们学不好的错都归在亲爹头上了?
“不敢不敢。往后我们一定勤奋好学。那什么,五娘,这人两年就学成这般,都是你教的?”技不如人,再被萧宁提拎耳朵来训,他们都不敢吱声。
“先前一年多是阿爹教的,我接手不到一年的时间。”萧宁并不居功,亲爹给人启蒙那是更不容易,她可不能把人的功劳全都昧下。
“以后我们能不能跟他一起讨论学习?”有人目光落在程八子身上,问出这一句,萧宁岂不知他们打什么主意。
“只要他愿意,并无不可。不过,需得有言在先,你们过招,不管谁输谁赢,都不许任何人插手。”就家里几个人的本事,文不是程八子对手,武更不是。
万一动手,一群人一起上,也打不过程八子。
打不过找家长的人,最是可耻,萧宁必须要有言在先。
“这是当然,男人间的事,就得我们男人自己解决,岂由他人插手。”十分自觉,也不认为应该让谁来插手。
萧宁笑了,别管怎样,萧家的人有没有本事是其次,总是讲理的,更不会目中无人,处处以为自己了不起,瞧不上旁人。
程八子显得为难了,萧宁道:“他们找你,你只管同他们玩耍,但凡只要他们请客,带你去玩你只管去。我教你书本上的知识,有些事也得让人领你学学。”
吃喝玩乐哪一样不是技术活,岂能不懂。观程八子最近一心扑在学习上的样儿,萧宁也认为应该劳逸结合。
“我还有很多东西没学,要不还是以后再说。”程八子不可置信地望向萧宁,让他去玩,萧宁倒是一心勤奋,好吗?
“该知道的规矩我都知道,你要学的不仅仅是书上的知识,更有吃喝玩乐,方方面面。他们别的或许不成,你的软向还是可以帮你一把的。跟着他们好好玩。”萧宁这么一说,程八子再要推辞,已经叫人冲过去拉走,“五娘都说了让你跟我们走,你再吱吱歪歪的也没用。”
不由分说将人拉走,任程八子再怎么回头想多看萧宁几眼,盼萧宁能改主意,都不可能。
接下来,程八子算是体会到萧宁说的吃喝玩乐,方方面面的规矩是怎么回事。
有些细节上的事,萧宁并不是专门教导程八子礼节的人,况且规矩更讲究耳濡目染,萧宁碰上程八子做得不对会指出,可程八子在萧宁的面前一向规矩,问题自是不可能暴露。
跟萧家的儿郎出去就不一样了,吃喝玩乐,每一种规矩,这些自小受教导长大的人,早已经深入骨髓。
论文论武再怎么不及对方,碰上礼节的事,一个个都可为人师。
毕竟这规矩一开始教的几乎都是家中的女眷,有何不对的更是暴露在卢氏面前。
两家的女眷,哪一个见着卢氏不是乖乖站着,多一句话都不敢提。
卢氏对家里人的要求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其一,礼节不可废,谁出门代表的都是萧家,不能丢萧家的脸。
其次,有没有本事都成,对有本事的人必须尊敬,不如人就要认,绝不能打肿脸充胖子,最后闹得颜面尽失。
第三,家里有本事的,没本事的听着。当然,你想扛事也成,你上!
额,人贵自知,这本事大小,不是不服气就能改变的。没本事偏闹腾,这不是想家宅不宁吗?
总的来说,萧家养的人,别管本事大不大,至少都不是不讲理的,能懂得自家和睦,才是家族繁荣之道,争取成为不拖家族后腿的人!
这觉悟,亦是绝无仅有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到了萧宁约定到无类书院上课的那一日。
萧宁之武,夺冀州,定青州,引蛇出动,关门打狗,全歼曹军主力;御西胡,引天助,桩桩件件,已为天下知之善谋善兵。
然其才,早年京城纵然有些传闻,那不过是儿童间的玩闹而已,如何能比得上为这书院先生,为学子传道授业解惑?
不喜于萧宁之张扬之人,然对萧宁之功绩,便是书院也是萧宁所建,再加上推行纸制之法,又有印刷术,使天下文坛为之一变,亦不能否认。
纵然不相信萧宁如此年纪能为人师,总是不能太不给人面子,一开始就拆人的台。
听一听萧宁的课,若是讲得不好,也就给了大家指出意见的机会,往后,谁也可以就这一回的不成功对萧宁指指点点。
萧宁岂不知众人所思所想,她要的就是一个机会,只要有人给她这个机会,想打倒她,岂有那么容易。
正装而出,因有孝在身,萧宁一身素白,纵然小小年纪,因其相貌出众,更显得出尘脱俗。
今日亦是好天气,萧宁选择在一日之晨,阳光未烈之际上课,看着聚集在操场上的人,萧宁露出了笑容。
本来在操场汇集,交头接耳说话的人,远远看到萧宁行来,急急地正色。
这样的人里,老少皆有,男.女各司一方,可以看得出来,其中自是男子为多。
萧宁并不气馁,至少有女子愿意珍惜她所给予的机会,想方设法为自己争得一个未来,哪怕这个未来将来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她们都不会因此气馁。
“今日到此之诸位,我姑且论之,诸位姑且听之,若有不合诸位之意,可驳之。天下之理,非一人可定,各抒己见,方得知错在何处,对在何处。诸位不必手下留情。”
萧宁显然生怕别人不挑她毛病,一张口,落落大方请人只管挑她毛病,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只管提。
不说其他,仅此气度,在场众人,谁能不服?
不少人赞许地点头,甚以为凭此气度,萧宁足以上这一堂课。
“当日学院学子请之,请论何以为人。所谓人,《礼记》中载:人者,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萧宁说话间,已经有人将一块大黑板搬出来。
当年在宫中上课,萧宁都能想出制黑板上课的事来,开了学院,岂能少了这等好物。
今日开课,萧宁更是早早命人特制一块大黑板,上面的字,萧宁拿着魄的笔一笔一笔的写下,一个人字落笔而成,苍劲有力,飘若浮云,刚刚推行纸张的人,好些都不太适应在纸上写字,这写出来的字,丑得厉害。
纵然如今对书法的要求并不高,但对于美好的事物,一个字写得是否让人看得舒服,总是最直接的感观。
一时间指着萧宁写在中间的人字,都开始评价起来。
“我一向请诸位修书著经,务必以浅显易懂之言,传达天下,不仅是现在,将来,这些文字不再只是一些身居高位者才能读懂的,彼时这天下,至少人可知理。
“是以对于人,我以为,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走好当下的路,不会想着一步登天,能做到这一点,已是难得。”
这大白话,不管是刚读书识字的人也好,已然读书日久的人也罢,都能听得懂。细细一品,正是如此。